原來二樓樓後另有機巧設計,看似無路,晴姬不知怎樣一推一開,就有新道,不一會兒外麵笑樂喧鬧已遠,她隻管把我和四阿哥帶入一間清潔雅室,即告退下。


    她一走,四阿哥便把我放下,隻見這雅室用屏風隔斷,外間放著鋪著軟褥的貴妃椅,並無桌椅擺設,隻對麵牆上掛著一幅仕女圖,圖下放置了一個香案,格窗間隙的透光斜斜撒在其上,縷出光影暗紋,不知哪裏燃著熏香,整間屋子都彌漫著一股靡靡的香味,繞過屏風,裏麵竟是一張懸起帷幕的雕花紫檀大床。


    四阿哥和我站得很近,手臂與手臂之間像是沒有縫隙,但又好像隔著一線天,我沒有看他,所以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


    室內香氣撲鼻,有透腦迷魂之力,我真的開始感到眩暈,輕揪住他胸前衣襟,貼首過去,喃喃道:“第一,不許打人,第二,不……”


    話猶未完,他忽然一低臉,尋到我的唇,起先輕柔,漸漸熱烈。


    我被迫慢慢向後仰,扭身極欲避開,卻激得他猛然將我打橫抱起甩到貴妃椅上。


    一瞬間,我隻覺天旋地轉,恍若失重,還未緩過神來,他忽抽手解開我腰帶。


    我掙了一掙,卻周身酥軟:好香……這房裏的熏香有問題!


    “四阿哥,不……”


    我才出聲,他略彎腰貼近我,低聲問道:“這樣就受不住了,那等下該怎麽求我?”


    說著,他不懷好意地一個弓身。


    排山倒海般襲向我的痛感讓我腦中一片空白,然而就在快脫力時,有一種輕盈欲飛的□□酸麻寸寸擴散開來。


    可是這時他突然停下所有動作,令我身心驟的一空,幾乎想開口求他,他卻將手上移,插入我發間,捧起我的臉,又緩緩壓下身來,注視著我的眼睛,沙聲道:“你是我愛新覺羅·胤g的。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吃驚地盯著他,見鬼,我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什麽?


    他在乎我?


    ——不,他在乎的是年玉瑩,不是我白小千。


    念及至此,我本能一縮身子,其實哪裏動得了,他忽然抱緊我,看著我的臉,衝動狠狠撞擊,如山洪一般爆發。


    我想他停下來,卻又怕他停下來,心跳得好像要蹦出胸腔,實在受熬不住,雙手攀上他頸背,拚命叫他……


    雲收雨散,我羞得舉袖掩麵,側首不語。


    他挑開我遮麵的水袖,勾住我的腰,放我坐起,這才扳過我的臉,令我看著他。


    事實上我的臉頰的確還留有眼淚,自己低頭拿袖子擦了一把,四阿哥看得又可憐又好笑,從地上拾起裙褲要給我套上,我忙弓腿搶過自己來。


    他像摸小狗一樣拍拍我的頭:“我要出去了,你乖乖待著,別亂跑,走的時候我會派人來接你。”


    我眨眨眼:“啊?”


    他笑道:“老十三今晚過來時已經喝多了,不去看著他,我不放心。”頓一頓,又道,“何況我再不去,他們還不懷疑我在這把你就地正法了?別人且不論,老十四真衝過來,兩個太子爺還不夠拉他呢。”


    我扁嘴嘟囔道:“現在就不懷疑啦?”


    他偏聽到,佯作驚訝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但凡親眼見過惜惜姑娘方才一段舞曲所示芳姿,若有機會長驅直入、攻城掠池,敢問世間有哪個男人會如此輕易鳴金收軍、放美逃生?”


    我說不過他,隻得又一次蒙臉不響。


    耳邊聽四阿哥關上門,靴聲囊囊地出去了,我翻身下地,來回試走了幾步,除了酸漲外,並無大疼痛,忽想起一事,繞過屏風,爬到裏間雕花紫檀大床上一看,帷幕裏果然懸著一個小小香球,甜馥的羅花熏香彌散流蘇垂帳,中人欲醉。


    我剛要掉頭下去,一眼敲見那頭整齊放著三疊新衣,包括一套純黑的小廝服,連一雙白底小布翁靴也整整齊齊倒擺其上,莫非是拿來製服誘惑的?


    拿來比了比,正合我穿,先前一番大動,身上出了微汗,正覺不爽,便拉下帳來,將舞衣裏外換了這小廝服。


    我把頭發束在帽子裏,一枝發簪沒處放,本要順手丟了,想一想,還是小雲那兒拿的,就仔細塞入腰帶,緊一緊,下床出去,小心拉開門,探頭看看,四下並無一人,這才真的走起來。


    來時我雖然裝醉,但在四阿哥懷裏有心偷眼瞧過路線,左折幾彎,右拐幾步,連在牆角何處掀一下,或按或壓,都還記得清楚,總算我運氣不賴,出了牆便看見一道暗梯通往樓下,且無人把守,忙躡手躡腳下去,摸到之前和小雲說話的那間置衣箱房,小心翼翼推門進去,裏麵已經沒人,我也料到她等不及我,並不失望,想她既有本事逃出九爺府,自然有打算的,便也不操心那麽多,因累極了,揀靠門地上一台箱子坐下,手肘墊在一旁高出箱蓋上,就這麽胡亂枕著頭歇息,不一會兒,外頭隱隱舞樂嬉笑聲音漸漸遠了,直至再也聽不見。


    我在衣箱房裏一睡睡過了頭,四阿哥臨走找不見我人,太子爺腳一跺,全樓上下抖三抖,最後還是那名幫我揀發簪的美童不知怎麽想到此處,好容易執燈拍醒我,差點沒被正在發夢的我一拳捶到眼上。


    美童再帶我上樓去,阿哥王公們大多散了,隻太子、四阿哥、十四阿哥在,據說十三阿哥吃醉了在裏頭,正有人服侍著。


    我兀自睡眼惺鬆,強睜著給三個阿哥見麵請了安,各貝勒府的小廝服色大差不差,但我跟四阿哥來時本來穿的是長隨衣服,他跟太子都知道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太子笑道:“小瑩子,怪道半日不見你人影子,原來躲著偷懶去了,叫我和你家主子好找。”


    我有什麽話好說,再磕頭告罪罷咧,心裏恨不得拿鞭子抽丫的,搞的什麽淫窩豔窟,又灌酒,又熏香,害我不輕。


    一時太子親自執手送兩個阿哥出門,道了再見,四阿哥先上馬,回首看我一眼,我一咬牙,自己翻身上了小紅馬,姿態不能美妙,但求利落。


    十四阿哥領著隨身四、五名親衛,有意與我擦馬搶道而過,人都過去了,又遠遠回首望我一下,這才真正打馬揚鞭而去。


    回四貝勒府路上我幾次昏昏欲睡,好在四阿哥沒有騎馬騎得很快,勉強跟得上,剛到內府門前,早有高永安帶著長隨們站兩列打燈籠引著請安,四阿哥停馬躍下,掃了一眼,哼道:“怎麽回事?”


    高永安賠笑上去咕嚕了兩句,我渾身酸痛,光顧著下馬,也沒聽見說的是什麽,隻見四阿哥回身跟戴鐸道:“李氏跌傷了,我去看看,你把書房的人安置了,過來回我話。”


    “紮!”戴鐸應了,四阿哥又望一望我,我忙垂下頭去。


    回了怡性齋,我估計四阿哥今晚可能不來夜讀了,我抓緊時間進房栓了門窗,倒水脫衣擦洗。


    這一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終是沒有睡好,天快亮才朦朦朧朧合了回眼,結果起身時已經過了時辰,四阿哥都進宮請過聖安又回府進書房了。


    我匆匆梳洗完畢,悄悄開門出去,戴鐸迎麵過來叫住,笑道:“主子說了,打今兒起,二小姐不用管檔子房文卷的事,隻進書房伺候筆墨。”


    我乍然聞此噩耗,差點沒昏過去,無奈何,隻得跟著他拖腳進了正間書房。


    四阿哥正坐在書房案後看戶部轉來的清欠條陳片子,我進去,請了安,他頭也沒抬,鼻子裏“唔”一聲算罷。


    我起身侍立於側,戴鐸在另一邊,四阿哥看一件遞給他,他就在上麵加蓋四阿哥的小印。


    我隻覺今日書房格外安靜,留心聽動靜,才發現大書房又恢複了十人左右的配備,想來是戶部的事快收尾了,是以清靜,又想起四阿哥的老師顧八代今日起告假省親半月,那些清客文人們自然來的少了,難怪四阿哥不避嫌,調我進來做事,不然雖說我一慣女扮男裝,給外人明眼見著總是不妥罷。


    七想八想,戴鐸已經蓋完印,叫來兩個小廝抱著厚厚疊起文書跟在他後頭徑自出去了,四阿哥卻從筆架上提了另一枝筆要寫字,墨是研好的,我忙為他理好宣紙。


    我少時在少年宮學過幾年書法,認得四阿哥寫的是一手顏體,顏字作為入門鍛煉筆力尚可,不能深入,否則難以出帖,所謂顏筋柳骨,最是難練,即使得其形似,亦難寫其神,且顏體圓頭為主,但他一氣嗬成,揮灑自如又不失剛健雄渾,實在難得,非二十年浸淫不得如此。


    我留意細查他筆法如何圓轉遒勁、筆鋒又如何內含連力,一時入神,倒最後才看清他寫的到底什麽字:“就中新有承恩者,不敢分明問是誰。”不由悄轉目看了他一眼,他也正偏了眼瞧我,兩下一碰,我先避開眼去。


    他輕笑一聲,把筆塞入我手:“我叫你練字,你昨天一下午都還沒寫字,現在寫幾個我看看。”


    我還在猶豫,他手一帶,我已經坐到他膝上,我窘得把毛筆緊緊握在手裏,半點不敢亂動。


    他並未用力箍住我的腰,隻繞過一手,把筆杆放在我拇指、食指和中指的三個指梢之間,令我食指在前,壓住筆管,拇指在左後,從裏向外用力頂住筆管,中指在右下,向內壓住筆管,又幫我把食指調得比拇指略低。


    我看著他的手指動作,臉上忽得一燒,輕輕奪出手來,他微微一笑,在我耳邊道:“你胡亂拿筆是否存心不好好寫字給我看?”


    我怕他身子再從背後貼過來,哪裏敢答,盡量坐穩,使筆與紙麵保持垂直,待要落筆,卻又生了躊躇:寫什麽呢?為了應付高考背的那些古詩詞老早拋到爪窪國去了,總不能寫鵝鵝鵝屈項向天歌罷?


    躊躇半響,記起昨晚唱曲,才有了主意,刷刷刷在宣紙空白左麵縱向寫下四列:


    人生如此,人生如此


    浮生如斯,生死


    l知,l知


    情k情始,情真情v,何s?何?情之至


    難得不寫簡體字寫繁體,竟然還都寫出來了,我不禁小小得意,隻不過我寫的雖然也是顏體,比起旁邊四阿哥的字就差遠了。


    然而四阿哥並不像平日笑話,盯著這三十一個字看了半日,手也不覺鬆開,我順勢站起,立在一旁,他忽抬頭道:“這是你想出來的?”


    當然不是了,這是我國香江才子雷頌德一九九三年為電影《青蛇》插曲作的驚豔之詞,我隻是gjm一下而已,不過說了他也不認識,誰叫他沒看過電影呢。


    我不承認也不否認,默默接受四阿哥的審視。


    四阿哥試圖從我臉上看出什麽來,但我始終不與他的眼神接觸,良久,他才靠回椅背:“你把那邊鎮紙下反壓著的第一張紙抽出來看看。”


    我依言取出,拿在手裏翻過來看,卻是張沒有姓名沒有日期的紅紙,上麵寫著:“康熙四十六年某月某某日敬事房傳旨:原任公爵之女某某著封為妃 /將軍之女某某著封為妃 /知府之女某某著封為嬪/員外郎之女某某著封為嬪/欽此。”


    “這是……”


    我話還沒說完,四阿哥閑閑接口道:“各旗選送的秀女,已經陸續到達京城,天下所有待選秀女最渴望看到的一張紙,現在就在你手上。”


    原來這就是所謂“內定”,我拋紙失笑:“原來選秀選的不是秀女,是秀女的父親大人。”


    四阿哥嘴角一彎,又壓下,正色道:“胡說,皇家禮儀怎可隨便玩笑。”


    我抿嘴不語,四阿哥突然拉過我右手,不知從哪摸出一隻鐵指環,套在我食指上,我嚇一跳:他這是求婚呢,還是要封我個峨嵋掌門做做?


    急著抽回手,卻動不了分毫,四阿哥隻管垂眼矯正指環位置,道:“滿洲八旗的上三旗旗主一人有一枚這樣鐵指環,戴上它的秀女,選秀之時可以有豁免全身檢查的權利。”


    我聽得一驚一乍:“全身檢查?”


    “不錯。”四阿哥輕描淡寫道,“凡進宮秀女,皇帝選閱前,必要過一關:脫衣後,由皇後或太後指派女官仔細檢查其身體的各個部位。人人如此,隻個別出身豪門貴族的秀女可以融情免檢。”


    我回過味兒來,冷汗直冒:“你真要送我入宮選秀女?”


    四阿哥翻眼道:“不然我給你鐵指環做什麽?”


    我結巴道:“可是你……我……那個……”


    我沒把話說明,他也聽懂了,不由笑道:“你是我親自檢查過,有什麽問題?”


    我狂受不了:“就是被你查了才有問題好不好?”


    他沒聽清:“什麽?什麽被我插插什麽?”


    ——他說這話時配的表情徹底打敗我。我忘了跟他是不能討論這種問題的,大家的氣質壓根不在一個層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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