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康熙的眼睛,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康熙已經給過白狼機會, 到了這一步,他是必殺白狼的。


    此時此刻,隻要他背在身後的手做出一個手勢, 我和白狼就一起成刺蝟。


    我舔一舔發幹的嘴唇,縮手握住最後的武器:袖劍。剛要交待一下“照顧好我七舅姥爺”的遺言, 白狼忽然長笑一聲,從背後一攬我腰身, 帶著我一跳, 縱身飛下深湖。


    我們立足這座小樓雖然隻有三層,但挑高格外厲害,加上靠湖地基做得又高, 怕不足有一般六層公寓的高度, 忽然間的失重,令我驚呼一聲, 自然而然手臂往後大幅一揚, 按在手裏的袖劍直直落下,刺入深湖,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高高濺起的水花仿佛要沾到我的眼皮,我的身子猛地一空、一輕, 隨白狼動作旋轉過來,與他正麵而對。


    他的一雙眼睛裏麵不知道包含了什麽力量,令我無法正視, 我一撩手,揭下覆在他臉上的那一層顏色極其不自然的肉色麵具。


    月光灑在他的真容上的一刹那,我的呼吸停頓了一下:他黑布包頭,不見辮發,他的一張臉,眉毛濃濃的,鼻子極挺,嘴唇很薄,而他的一雙黑水晶似的眼睛由於詫異而暫時斂去了那份尖銳,留下的是一種探不到底的驕傲,卻又帶著鬱氣的美。


    就在我以為我要跟他一起墜進冰冷深湖的時候,他很快圈緊我的腰,帶著我連轉幾轉,我親眼看到他的足尖擦過明鏡般水麵,幾串漣漪泛擴開,他的臉上忽然白了一白,而他另一隻手掌突然往後一拍,水波暴開,他居然又一次帶我飛起,直撲對岸。


    啊,我又飛了。


    啊,我要死了。


    一次垂直下落,緊接一個1440度大旋轉,再是一個超快速橫空飛掠……救命啊,綁架我的到底是人、是妖、還是人妖?違背牛頓定律也不能這麽無厘頭吧?


    眼前快速飛掠旋轉變化的景物促使我緊緊閉上雙眼。


    我現在知道了:我暈飛。


    當我的腳再次落在地麵,我恨不得立馬五體投地趴在黑色土壤上,但我所做的隻是抱著離我最近的一株樹幹半躬身大口呼吸,以克服想要嘔吐的惡心感。


    然而垂下眼,看到自己胸前一灘血跡,那感覺喚起我的聯想,更是地獄。


    白狼站在我左側離我大約三步距離的地方:“放心,現在隻是一個小洞,不過是針尖而那麽大。你可能會失去兩湯匙那麽多的血,不會再多。”


    我小心翼翼用手觸碰了一下心髒位置,指尖拭到的新鮮的血果然很少量。


    我慢慢站直,抬起頭怒視白狼:nnd,傾盡世上所有髒話也無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的口口被這個王八蛋戳傷了!哭。


    總算我久經四阿哥錘煉,自製力多少要強過一般的牛人,麵對屬性不明的攻擊性王八蛋,冷靜是王道。


    天落微雨,風特別大,樹葉都吹得變了形,沙沙沙沙,像是聽到彼人的一聲歎息,我在暢春園裏識得的地方連二十分之一也不到,左顧右盼,連水岸的影子也沒瞧見,更加不知方向。


    “你找什麽,指望你的男人來救你麽?”


    白狼的話差點又讓我吐血,我忍住對他吐口水的衝動:“你說啥?”


    白狼的聲音貼近我耳邊,隻是語言,便透出莫大殺氣:“康熙叫他兒子殺了我十五個兄弟,我總要康熙親眼看著他的兒子死在他眼前——你知道我指的是誰,對嗎?”


    他的掌心隔衣貼正我傷處,一股奇異的熱力源源傳遞上來,原先傷口一跳一跳的痛楚似乎減輕了好些,我不確定道:“你要殺的是二阿哥?”


    他搖頭:“不。是那個頭發有點卷的。”


    我心一寒,康熙的皇子中隻有四阿哥不知道什麽緣由發稍略帶曲度,但絕不明顯,連我也是跟他同床數次後才發現有此一節,白狼竟然隨隨便便就一語道破,這是何等眼力?


    明明雨意濕潤,我的喉嚨卻有點幹疼:“你說‘他’殺了……你十五個兄弟?”


    “豈止如此,他還提醒十四阿哥使□□殺了我的女人,不,正確地說,他是要殺我,卻沒想到紅雲會拚死為我擋下那一槍。很好,他殺我的女人,我一定會在他麵前要了他的女人給他看。”


    受身體因素影響,我的腦子混亂到不行,好容易從他寥寥幾句中抽絲剝繭得出線索:紅雲,自然是那名跳舞的絕色盲女了,她是白狼的女人?十四阿哥開槍殺白狼是受了四阿哥提醒?怪不得我能絕處逢生,原來是唱了一出“圍魏救趙”!但白狼運氣太好,十四阿哥的雙彈槍技,全打在紅雲身上,他還能反過來劫持我以謀脫身!而他說四阿哥的女人……是說我?他一個江湖匪類,憑什麽這麽說?他知道些什麽?


    想到此處,我驟然抬眼對上白狼,他的一側嘴角動了一下,現出一個淺淺半月形立鉤:“你用不著否認,不管你曾經是誰的女人,我不殺女人,隻要你夠聽話,你不會吃苦。之前在戲樓,你既能聽懂我的意琴琴音,可見資質更勝喬喬百倍,你跟著我,我會……”


    我冷冷插入:“你的女人?你忘了,你還沒有給你的女人收屍!”


    他的眼色陡然利了一利,我堅持住,沒有躲避。


    風聲、樹葉沙沙聲,已漸不能掩飾那種越來越重的存在感,我後退一步,脫開他手掌:“還有一句話,我說你死定了,你就死定了,你不信?”


    我猛地跳開一大步,擺好造型,雙手手腕底部一合,手心朝外,十指半屈,氣沉丹田,鄭重地、莊嚴地朝著白狼身前一推,用盡平生氣力喝道:“龜~波~氣~功~”


    風拂白狼衣上雲,槍指白狼布包頭。


    我愉快地跟剛剛從山上地道冒出在白狼身後的那隊姿勢標準的槍手頭領打招呼:“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和他的反暴別動隊為了夜襲方便,都換了黑色勁裝,大家都穿差不多衣服,十三阿哥的外形優勢便格外突出,肩寬腿長臉清秀,白狼的鬱氣和他的貴氣一比,反差更明顯。


    十三阿哥迅速上下看了我一眼,他的人一共來了十八個,在他身後排出三段射擊直線陣形,也就是說第一排舉槍瞄準白狼,當他們開始射擊時,第二排預備,然後第三排,那麽任白狼再大本事,也逃不過第三陣槍雨。


    我走過去,從一名侍衛手裏接過一把已裝好火藥的□□,而這時白狼業在十三阿哥命令下將雙手放在頭後慢慢轉過身麵對槍口。


    我回身,在不阻擋別動隊射擊視野的前提下麵向白狼,左手將槍取起舉高直立,槍交右手,保持垂直穩了一下通條,右手將槍置於左肩,又將□□隻靠左手平衡,把火繩交到右手,裝上火繩,調試、瞄準、預備——


    白狼的麵部表情始終很鎮定,他看完我的全部動作,才一扭嘴角,笑道:“美人槍下死,做鬼也feng liu。”


    我若要扣下扳機,如果□□頂住肩窩或手臂的話,不被後座力弄得脫臼也會被打翻在地上,不得不先把□□槍托頂在胸前,但現在的問題是,我的口口剛剛受傷了,可惡!


    我一心報複,一開始並沒想到這個現實問題,拿自己的咪咪賭氣實在沒有意思,何況到底是我親手開槍殺一個人,稍一思量,便生躊躇,不由朝旁邊十三阿哥看了一眼,十三阿哥二話不說,一張嘴,剛要下令,忽聽夜空一聲鷹鳴傳下。


    十三阿哥舉目一望,神色大變,反手從懷裏取出一枚煙火彈,快步搶出,嗤的一聲,對空放出一支訊號,火花炸開,幾乎就在同時,我眼前陡然一亮再亮,莫大爆炸聲浪和刺鼻氣浪緊接著猛烈襲來。


    黑煙白光夾雜著紅色火球迸發,地麵震動,被十三阿哥壓趴在地上的我被地麵彈的差點跳起來,一股熾熱氣流急速拂過身軀,不少石塊和鐵片從天而降落在周圍,我眼角瞄到有些持槍侍衛被氣流掀飛翻過了山坡,更有□□走火者,大小爆炸不斷,一時尖叫慘嚎聲不絕於耳。


    那鷹鳴很像秋荻時康熙用來偵察獵物蹤跡的海東青鷹隊所發訓練有素的聲音,而據我初步判斷,炮彈是從西北方飛過來——難道康熙在這樣短的時間內調動了防守暢春園的火炮來阻殺白狼?十三阿哥也上山了,他竟不管嗎?


    我的耳朵快聾了,盡量張大嘴巴以減輕耳膜所受傷害,十三阿哥半拉我起來,對我比手劃叫腳說些什麽,我一舉動聽不清,但他堅毅的神色多少緩和了我的恐慌心理。


    十三阿哥四下張望,並未發現除了我們還有活著的人,恨恨咬牙,從旁邊一具被轟去大半個頭顱的侍衛死屍下翻找出第二枚訊號彈,緊握在左手,趁下一顆炮彈轟炸間歇,右手拉我起身狂奔。


    我緊跟十三阿哥一前一後在疏稀林中急奔,顧不得衣袂飄亂發絲掩麵。


    今晚連遭變故,我體力不支,幾次腳軟,但一想到可能會拖累十三阿哥,就拚死也要跑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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