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一直等到中午的時候,出警的同事們仍舊沒有回來,一整個警局裏空蕩蕩的,仍舊留在這裏的隻有他和另外兩個進行屍檢的警員。但是坐在辦公室裏近乎無所事事的也就隻是克雷頓一個人。


    縈繞在他身上的大概是那種極大的反差吧,平時都是他忙前忙後的,但是知道現在他卻閑了起來。這就好像是生活在一個家庭之中的大人和孩子,平日裏孩子忙裏忙外洗碗做飯都可以,但是家裏一旦出了大事還是需要大人出麵。


    可孩子好歹有個盼頭,能盼著自己哪天忽然就長大了。克雷頓的盼頭在哪呢?他看不到,也想不到什麽時候才能有人給自己這麽一個盼頭來。


    並非是說看不到前途,在這裏做警察前途能夠大到哪裏去呢?克雷頓一輩子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小鎮,以後更不打算離開,在這裏做下去,最高的位置也就隻有警局局長了吧?但是克雷頓不想去做那些事情,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就挺好的。


    隻是……被人這麽小看了,心裏還是會有些難受吧?


    就好像是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被否定了一樣,他在那裏忙裏忙外所做的事情也不過是小孩子的洗碗做飯,等到出大事了,一直瞌睡著的前輩們出發了,他隻能像是個孩子一樣等在家裏。


    這對一個警察來說大概是一種恥辱了吧?不,無論是什麽樣的職業,被放置在一邊都是一種恥辱吧?克雷頓正在感受著,並且在這種感覺之中煎熬著,他想要拜托這種幾乎是像海浪一般無盡循環的螺旋,但是他做不到。


    那是一種名為使命感的束縛?即使是坐在這裏,也仍舊會有一種“我被賦予了這樣的任務”的感覺,盡管知道那隻是欺騙自己的謊言,但是本能上為了安慰自己,也隻能這樣去想。


    克雷頓坐不住了。


    這種自我安慰要持續到什麽時候呢?要等到自己能處理真正的案件開始?還是等到前輩們把這件案件完美地處理完畢,生活回到從前的正規開始?


    那樣的話……受傷的人除了自己之外,也就隻有案件的受害者了吧。


    克雷頓就好像一直生活在夢中一樣,然而某一天夢醒了,他看到現實並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既然已經看到了,那麽縱使之後再次進入夢境之中,也不可能像是從前一樣安穩入睡了吧。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望著警局的大門。


    ——最起碼。


    最起碼,自己並不是真的一事無成吧。


    克雷頓想要證明什麽事情,他想要證明自己並不是那種托關係進來之後什麽事情都幹不成的米蟲。他想證明自己能夠單獨解決一起案件,而不是整天去處理那麽勞什子的“民事爭端”。


    ……


    即使鎮上現在看起來並不是那麽的太平,克雷頓還是沒有通知任何人地從本來應該讓他待著,以便於有人報警的時候記錄備案的警局裏出來了。


    他難以聯想別的東西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失蹤和死亡對除去當事人意外的人來說並沒有任何的區別,都是失去某個人。所以他不敢深入地去想那些事情,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會有何種的痛苦,那大概是他所無法想象的吧。


    克雷頓沿著記憶之中的路徑重新朝著克萊爾的家走去,他沒有去了解更多的東西,有關於克萊爾·科林,她一個人住在一個有些陳舊的小屋裏,沒有父母也沒有家人,和一個不知道是和誰一起生下的孩子相依為命。


    或者可能是他更加以感性的眼光去看待事物了吧,人總是會首先去關注弱勢的一方。克雷頓並沒有思考過其他的可能性,就像是亨利·福特局長所說的,那其實並不是為了拒絕而拒絕的話,無論從什麽角度上來講,克萊爾所說的話都不能證明她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克雷頓是知道,記得那個回答的,但是他仍舊願意相信,心中存留著那麽一丁點微小的希望——如果,如果那是真的呢?


    所以那才是被恥笑的,英雄的作為吧?在現實當中英雄是活不下去的,因為現實並不像是故事那麽單純了。警察也會遇到阻礙,壞人也會有對家人溫柔的一麵。什麽東西都不再是那麽單純的了。


    如果以幼兒的眼光去看待世界,那麽世界不會以幼兒的思考來回應你,而是強行讓你長大。


    克雷頓現在大概就在麵臨著這種成長,他在掙紮之中抉擇著什麽東西,他大概能摸到一丁點火星了,等到有一天,他的手中燃起熊熊大火的時候,他就能完全成長為一個獨立的人了吧。


    伸出雙手來撥開沿路的草叢,小路上仍舊有些泥濘的痕跡,克雷頓遠遠地便看到了克萊爾居住的小屋,這附近並沒有前來調查的警員。畢竟這裏距離小鎮中心仍舊屬於偏遠的地圖,如果要效率地搜查凶手的話,一定會從發現屍體的附近開始調查吧。


    畢竟千人以上的小鎮在毫無便利交通的情況下由十幾人進行調查也太過勉強了,這也難怪這一次整個警局就連局長也出動了。不過——想到這裏,克雷頓搖了搖嘴唇。


    現在那些調查取證,以及抓捕凶手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吧?


    克雷頓歎了口氣,敲響了克萊爾家的大門。他想繼續思考有關於昨天事情的後續,實際上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東西都想不到。


    其實他來這裏隻是為了逃避吧?隻要逃離開那個空蕩蕩的地方,自己的心情也許會變得好一點,他並不是想要去專注於某個案件,隻是想要換個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前來開門的正是克萊爾,她臉上的血色恢複了不少,但是仍舊顯得有些病弱不堪,在看到來的人是克雷頓之後,她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來,讓克雷頓走進家門。


    安靜而詭異的氣氛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散發了出來,克雷頓想要打破這種氛圍,他不得已地說:“其實,關於你的孩子的案件……”


    正在準備茶水的克萊爾身體猛地一顫,茶杯和茶杯之間因為這一次碰撞而發出聲響,茶水微微地灑了出來。女人帶著疑惑的表情緩緩地端著茶水轉過身來:“唉?”


    克雷頓正在猶豫著該怎麽說出自己的提議又被警局拒絕了這樣的話,抬起頭來卻看到了克萊爾滿臉寫著疑惑的表情,他臉上的為難也瞬間變成了困惑。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克萊爾的話語就好像是敲碎克雷頓最後的防線一般——


    她說:“您在說什麽啊?我沒有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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