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累計在心中最後的那麽一點希望就這麽破滅了。


    那句話就像是上帝對該隱的審判一般,僅僅數個詞語就把克雷頓的心從最高處打落在了穀底,並且永遠不可能再爬上來。


    他愣在了那裏,甚至沒有想起來去伸出手結果克萊爾遞過來的茶杯。克雷頓呆呆的,愣愣的看著這個仍舊有些潮濕的房間的地板,他想不通為什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就在剛才,他跟一個傻子一樣做著思想鬥爭,想著一個母親失去了孩子之後會如何如何痛苦,但是當事人直接否定了這件事情。


    否定了?這算什麽?你的孩子,你懷胎十月生下來的一個生命,他隻是失蹤了,你卻要否定他?


    克雷頓無數次地在心中如此咆哮著,他說不出話來,但是他明白這絕不是他為了那個孩子的申訴。他做的事情都是為了他自己,無論是自己接下一樁案子,還是現在自己違背了上司的命令來到這裏繼續那個詭異的案件的調查,都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好一點罷了。


    然而現在他的心情並沒有變好,反而變得更差了。就像是一頭撞在了鐵板上,卯足了勁之後仍舊無法把那鐵板撞破。無論嚐試多少次,想要證明自己的所有辦法都被這樣無情的否定了。


    但是他仍舊想掙紮,於是他用近乎哀求一般的語氣問克萊爾:“你……不記得了?前天晚上下暴雨的時候,你來警局報案,說你的孩子被人偷走了……?”


    “哪有那種事!”克萊爾立刻否認了,她沒有像上一次一樣站在一旁,而是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手裏端著茶杯,那張臉上的表情也並非是惱怒,而是別的什麽,一些克雷頓讀不懂的表情。


    “前天大暴雨的時候明明是你不願意回家,我才過去陪你的。”


    ……?


    這次輪到克雷頓驚疑不定了。他不記得什麽時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好到了這種程度,不,並不是不記得,他十分清楚地記得每天的記憶,他有寫日記,想要確認這些事情就隻需要翻一番他的日記就明白了。


    “我可從沒有聽過這樣的事情,克萊爾小姐。能讓我問一下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嗎?”


    克雷頓無數次地認知過,就算他走過這個小鎮的每一個角落,他也不可能認識小鎮上的每一個人,或許他曾經見過克萊爾,但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扯上關係,都是從那個大的不正常的大暴雨的雨夜開始的。


    那便是他對於克萊爾這個女人認識的開端,如果並不是從這個開端開始,而是從別的什麽時候,那麽就隻能說明……不是克萊爾出問題了,就是他出問題了。


    並且是從根本上,從精神上出現了問題。


    “是什麽時候呢……我想想。我們不是很久之前就認識了嗎?大概一年多一兩個月之前吧。我在警局報了案,因為我的耳墜丟了。”


    克雷頓有些為難地攥緊了手中的茶杯,他每天解決的類似的“雜事”實在是太多了,他不可能記住每一件事情。又或許他真的記錯了?這個女人的確在一年之前曾經報過案,並且恰好是自己負責解決的?——不,那個時候的案件確實是自己一個人解決的。


    想要證實這件事情很簡單,隻需要去翻找曾經的日記,或者去查看警局做下來的案件記錄就能知曉真假。但是克雷頓沒有辦法現在立刻就去做。


    “你沒事嗎?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是從外麵跑過來的吧?”


    在克雷頓的視線之中,角落裏忽地伸出了一隻白皙的手臂來,他心裏猛地一驚,隨後那雙手臂的主人攥著手帕替自己擦幹了額頭上的汗珠。等到克雷頓回過頭去的時候,看到的不再是那種陌生的,仿佛在看著外人一樣的茫然的眼神。


    克雷頓發誓,從他見到這個女人開始,他就沒有哪一次看到過這個女人眼中的情緒展現的要比今天更多的。他甚至有些淪陷了,這是一個怪圈,克雷頓大概知道,自己是明白的。這是一個自我和他人的怪圈,自己究竟是相信自我還是相信他人,事實極有可能在這一瞬間被扭曲。


    “說起來,現在你應該還在上班吧?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之前我看到有好多警官從鎮中心那裏走過來,還帶著一摞厚厚的紙,看著就嚇人,他們有好久沒有出來啦。”


    克雷頓從未應付過這種情況,他顯得有些不自在,但是他仍舊糾結在那個旋渦之中。在他真正的找到答案之前,他隻能應付著。


    於是他回答:“那是局長要做的調查表,提取鎮子上所有人的指紋,方便備案。”


    無論是什麽時候,畢竟鎮子上出了人命這種事情還是不能隨便亂說的。克雷頓雖然糾結於究竟該相信哪一邊,但是最起碼的道理和原則仍舊保持著。


    他有些害怕,因為他分辨不出究竟是誰出了問題,克萊爾·科林,這個女人現在坐在自己的身邊,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家人一樣,那固然是一種溫柔的感覺,但是對於克雷頓來說那溫柔的太過於虛幻了,太不真實。


    怎麽可能會這樣?不可能會這樣的。克雷頓心裏明白,在三天之前兩人才剛剛認識,僅僅是因為一次案件才能說上話的。但是現在這個女人完全不像是失去了孩子的樣子,她那雙眼裏能綻放出花來,看著自己的眼神溫柔地好像是陽春白雪。


    就算克雷頓無數次地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提醒著自己,自己是沒有問題的,無論如何都不是自己的問題。是這個女人出了問題才對。


    但是那個女人已經快要把他逼瘋了。那雙眼眸之中流露的親切讓克雷頓害怕,他並不害怕這是假的,他希望這是假的。如果這是真的……那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麽?


    小小的房間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沉寂的環境之中隻能聽到微微的呼吸聲,忽然之間,克雷頓聽到女人慢慢地站了起來,走到了他的身後,他甚至能聞到女人身上的香味。


    那雙白皙的,方才替他擦拭過汗水的雙手雙臂環繞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感覺到女人的身體貼在了自己的後背上。那種精神上的兩麵性正在一點一點地壓倒他。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被打敗了。


    “按照懷特叔叔的說法,我們結婚的日子也要到了啊。”


    “——空”地一聲。


    就好像是在腦內想起了一通爆炸。


    克雷頓的思想分出勝負了。


    是他贏了,因為他知道,他從來都沒有過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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