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如此說,盛媽媽和顧三娘一齊看向了我。


    我便把子謙公子一行買。春盛,並讓我為楊家小姐做繡筐的事兒說了。


    我自然是略過了豆花肥腸一事。


    沉默了許久,盛媽媽開了口:“這也是個活計,不用自行叫賣拋頭露臉了。”


    顧三娘卻隻黑著個臉。


    我隻得站在床邊,低著頭絞著手玩兒。


    盛媽媽悄悄用手肘戳了顧三娘一下。


    顧三娘悠悠的問道:“你很窮嗎?”


    這話問的,讓我怎麽回答?


    窮麽,好像也不算,日子仍能過下去;不窮麽,可買付大腸還得思慮良久。


    “現在不窮,可保不準兒什麽時候就窮了!”我端了碗雞湯遞給顧三娘。


    顧三娘卻不伸手,也不說話,隻抿著嘴看著我。


    這是想要我喂呐!


    看看,看看,這有長輩的樣嗎?


    傷的是背,又不是手,至於嗎?


    我隻得舀了一小勺雞湯,輕輕吹了兩下,喂到了顧三娘的嘴裏。


    她的眉毛一挑,往碗裏的雞肉看去。


    我隻得又舀起一塊雞肉喂到了她的嘴裏。


    待到碗空,顧三娘優雅的用帕子抹了抹嘴:“後街楊家麽,還行!”


    我一聽樂了,這事兒有戲。


    “隻一點你且記住,就算是條狗,要是與金家有關,你就得避著!”


    顧三娘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就算她不說,我也決不會和金家扯上任何關係的。


    金家,聽著就夠讓人惡心的了。


    這事兒就這麽定了,臨了要走了,顧三娘悄悄的拉著我:“你說老寡。婦家的狗吃了我做的糯米團子拉了幾天的稀可是真的?”


    我以為她那會兒迷糊著,可她卻聽得真真切切。


    我點頭:“自是真的,還好進了那狗肚子了,要是全被我吃了,腸子都得拉出來!”


    顧三娘臉上各種表情,這次是發自肺腑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我和顧三娘的相處模式,有了那麽一些變化呢!


    去楊家之前,我端了糯米團子去顧三娘的房間。


    顧三娘捏了一塊團子放在眼前,仔細的瞧了又瞧:“蒲荷,你送來這糯米團子,我的心怎麽這麽不踏實呢!”


    我白了她一眼,自顧的拿起一塊糯米團子喂進嘴裏:“我明白,你現在不便,若是拉稀了,那可有得折騰了……”


    昨兒還沒有力氣端湯碗的顧三娘,此時朝著我的頭就是一個爆栗。


    “你這性子,還真是隨了……氣死人不償命!”


    我趕緊求饒,然後端著空盤回了家去。


    這幾天的陰鬱被一掃而過。


    我心情甚好的坐在大槐樹下等著楊家的人來接。


    不多時,一位麵善的仆婦從馬車上下來,我趕緊迎了上去。


    “姑娘可是蒲荷小姐?”她竟然朝我行了個半禮。


    接一個做活兒的都用了馬車,派來的人竟還如此客氣。


    這樣看來,楊家可不是顧三娘口中的還行。


    我趕緊回了一個全禮:“客氣了,不敢當,您叫我蒲荷就行。”


    隻見她滿意的點了點頭,虛扶了我一把:“我是大小姐身邊的全嬤嬤,姑娘可拾掇好了?請隨我來!”


    我就這樣跟著全嬤嬤進了楊府。


    一路上我都在腦海裏描繪著待會兒見到楊家大小姐的場景。


    若是她對著我哭,我該如何?


    待我進到楊家後院,才發現是我多慮了。


    此時的楊家大小姐一身紅裝,挽著袖子和丫鬟們在院子裏搭秋千,時不時的擺出一個功夫架子,惹得丫鬟仆婦們捧腹大笑。


    這哪有一點梨花帶雨的樣子?


    我疑惑的看了看全嬤嬤,莫不是她帶錯路了?


    哪知身旁的全嬤嬤看都沒看我,眼裏全是那一抹。紅色。


    看來那真是楊家大小姐了。


    見我來了,她豪爽地拍了拍手上的塵土,走到我麵前,歪著頭看我。


    我被她盯著不自在,才想起來還沒有行禮,


    趕緊曲下。身子,像模像樣的向她問安。


    “楊大小姐!”此時的我輕聲細語,乖順的像隻小貓。


    哪有半點在葉兒巷的樣子。


    “真是無趣!”楊大小姐拋下這麽一句,自顧的坐到了秋千邊上。


    這是鬧哪出?


    全嬤嬤趕緊上去勸到:“您說讓我掌眼,隻要不是那攀龍附鳳的,都帶過來給您過一眼,可沒說要有趣還是無趣的。我看這位姑娘眼色清明,臨了還穿著粗布衣裳提著家夥事兒,可不是那存著歪心思的人。況且表少爺……”


    全嬤嬤的聲音越來越低。


    隻見那楊大小姐眼裏閃過精光,一下子從晃蕩的秋千上跳了下來。


    “哈哈,實話告訴你,我可不會那勞什子刺繡。是我那表哥的幾個同窗吃了你做的下貨還回味無窮,故意編個由頭誆你進府做飯的。你是不是很生氣呀,要不要我告訴你他們在哪兒,你去找他們算賬好不好呀!”


    這楊大小姐果真已年過十八?


    隻見她越說越興奮,直接拉起了我的袖子往院子外走去。


    “給錢麽?”我一點也不受楊大小姐的激,隻歪著腦袋問了這麽一句。


    “什麽?”楊大小姐似乎沒有聽清楚,停下腳步確認。


    “隻要給錢,做飯編筐都行!”我認真的回答。


    “賣。身不?”


    “不賣!”


    “哈哈!”楊大小姐又笑了起來:“嬤嬤,你可算撿到寶了!“說完她又在湊在全嬤嬤身邊耳語了一番。


    全嬤嬤隻笑不語,然後先一步走了。


    楊大小姐又到了我的身邊,吩咐了一個小丫鬟幫我提著繡筐。她卻過來拉著我繼續走著:“不賣正好,賣了怕是你不敢這樣我說話了。我和你說,要是那幾人重金請你當廚娘,你可萬萬不能同意。那魏贇珩隻比我大幾個時辰,我就得稱他表哥,早幾年見他還是個矮坨子,被我拿著根豆蟲嚇得哭鼻子。如今倒是躥得比我高了一大些,成天笑話我嫁不出去……”


    我哭笑不得,答不了話,隻能被她拉著不知道往哪兒去。


    這楊家大小姐,可真親和啊!


    她把我帶到了一個亭子裏,又讓丫鬟上了各式點心,還親手為我倒了茶。


    這可讓我受寵若驚啊!


    “我聽他們說,你一個人過活?”楊大小姐坐著喝茶的樣子,倒像是一個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


    “真好啊!要是我也孤身一人,我就出去闖蕩江湖,行俠仗義……”還未等我答話,楊大小姐又繼續道。


    聽到這兒,我有些傷感。


    楊大小姐必定是被退親多次了,才萌生出了這樣極端的想法。


    我的樣子正巧被楊大小姐瞧見了。


    “喂!喂!你該不會是在為我傷感吧?”她一個健步坐到了我身邊的凳子上。


    我抬頭,一臉的真誠:“以前沒有見到你,不知道你是個什麽樣的人,不敢妄自評論。如今見了,便覺得那些人家退了親,那是他們的損失!”


    雖然這話有點拍馬屁的成分,但大多也代表了我內心真正的想法。


    “哦,此話怎講?”楊大小姐瞬間來了興趣。


    “我來之前,便想著你可能會是個哀怨的女子,都做好了應策,哪知你是如此真性情,相處起來也沒有一點架子。我不信鬼神,克夫之事更不用說了,我隻信自己,還有巧合!”


    我話裏帶著安慰。


    楊小姐如此性情,我倒省事兒了,不用伏低做小,直接實話實說。


    這下換楊大小姐傷感了。


    “家中姐妹雖不說,我也知道她們避著我。以前我那院子最是熱鬧,可這事兒之後,便少有客人了。我讓全嬤嬤去接你,就是想讓她看看你如何,若是有一點不情願,就直接給你銀子把你打發了。”


    她停了停,又悄聲道:“要是你是看上誰了來巴結我,那可連銀子都沒有!”


    若是別的姑娘,此時早就羞紅了臉。


    我卻一點也不嬌羞:“男人有什麽意思,還不如把銀子揣在懷裏來得實在!”


    “英雄所見略同啊!”楊大小姐一巴掌拍在我的肩上,這力氣,怕是王大花也比不上吧?


    我膽子大了起來,揉了揉被拍的發麻的肩膀:“那繡筐還買不買?”


    “驗貨!”楊大小姐大手一揮,吩咐丫頭打開了裹著繡筐的布子。


    這楊大小姐,可真真對我的胃口。


    要是她連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給我銀子,那便是看不起我,像是在打發乞丐一般。


    “咦?這繡筐真是精致呢!”幾個丫鬟湊在一堆,發出了驚歎。


    我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秀月,你拿著這繡筐往相熟的丫鬟婆子那兒走一遭,也為姑娘攬點生意!”


    那位叫秀月的丫鬟抱著繡筐就走出了亭子。


    “等等!”楊大小姐叫住了她:“可別忘了去四妹妹院子裏晃一圈啊!”


    “奴婢省得!”秀月抱著繡筐曲了一下膝。


    “我單名一個槿字,你叫我楊姐姐就行!”楊大小姐把我拉到了亭子的圍欄邊上,給池子裏的小魚喂點心沫子。


    “我叫蒲荷!”


    “這姓倒是特別,也沒聽得哪家是姓這個的!”說完她瞥了亭子外的丫鬟一圈:“你別可憐我,那幾家的親,都是我自己作沒的!”


    我一下子抬頭,眼裏充滿了好奇。


    “哎呀,總之你別管,別老是用那種可憐兮兮的眼神看我就行。”


    我趕緊點了點頭。


    楊大小姐的視線卻停留在了一個方向。


    我正向抬頭往那兒看,她卻低聲囑咐我:


    “別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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