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一博這邊把各種可能都猜了個遍。


    卻唯獨忘了榮國賈府中,最重要的一個人物。


    這人平日裏最喜好和人清談,最願意和有學問的人往來。


    若梅翰林僅僅隻是翰林院學士,和他倒也沒有走動。


    可別忘了,如今薛寶琴成了王夫人的幹女兒。


    雖這個幹女兒是賈母逼著王夫人認下,想要借此養在自己身邊。


    這倒也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賈母喜愛有顏色的女孩子,也不是什麽秘密。


    而寶琴既有黛玉的風流活潑。


    又和寶釵一樣,有濃顏係的好顏色。


    仿若畫裏的美人兒走了下來。


    讓賈母如何受得住


    當場讓王夫人認作幹女兒,也成了她的好孫女。


    借此留下和她一屋住著,說是要親自養著。


    之前有這個待遇的,還是湘雲和黛玉。


    當然,之前賈母對薛寶釵也喜歡的緊。


    隻是薛母跟著過來,自輪不到賈母來養。


    而且賈母對薛寶琴的喜歡也好,對薛寶釵的喜歡也好。


    顯然都是貪一時的新鮮。


    畢竟沒有血脈關係,怎麽不會掏心掏肺。


    關於這一點,薛家自也是心知肚明。


    不過有這層關係在。


    那位賈府中的重要人物,可就和他眼中,一位清貴至極的翰林院學士,成了幹親家。


    如此一來,那位人物哪裏還坐得住


    說的這人想必諸位早已猜到,正是賈政。


    聽王夫人和他說了薛家二房的難處。


    對這位幹親家,賈政自覺義不容辭。


    二話不說就上本保奏。


    可這本一上,把景順帝都搞懵了。


    難道四王八公這些勳貴,對現在的情形還不滿意


    自己已經很克製了,真當自己動不得他們


    這是想要拉攏舊黨,要做大做強啊!


    若放任他們,豈不是要騎在自己腦袋上拉屎了


    景順帝讓夏秉忠將奏疏傳給內閣。


    這下內閣中的新黨、舊黨,全都懵圈了。


    誰也不知道四王八公這是要搞什麽把戲。


    若是馮一博知道,肯定也要感慨一聲。


    這賈政是真虎啊!


    但凡和其他幾家溝通一下,也不至於搞成這樣。


    可惜馮一博還在賈府喝酒,並不知皇宮和內閣裏的情形。


    前院還在聊天喝酒,後院已經用完了飯。


    又陪著長輩們聊了一會兒,就各自回房。


    黛玉和妙玉先出的門,臨走時黛玉給了寶釵一個眼色。


    沒過一會兒,寶釵就帶著寶琴到了黛玉的屋。


    幾人剛剛在賈母那邊已經見過禮。


    此時又嘰嘰喳喳的序起年齒,姐姐妹妹的叫了起來。


    妙玉最大,其次寶釵。


    再次黛玉,最後是寶琴。


    在林府之時,黛玉時常說起寶釵的事,因此妙玉早就想見識一番。


    如今屋裏隻四個女孩,又無長輩。


    妙玉便不再拘束著,直接朝寶釵笑著道:


    「常聽黛玉提起她還有個寶姐姐,今日一見,看著倒也非凡俗可比!」


    剛在賈母屋裏,寶釵姐妹和眾長輩說話,俱都顯示出不凡的底蘊和見識。


    此時妙玉的話,自也發自真心。


    唯獨開頭不自覺的,帶了一絲酸意。


    寶釵聽出酸意,難免就多想了些。


    畢竟妙玉是黛玉的媵,將來是馮家大房的人。


    這是要和自己先過過招


    可是寶釵再看黛玉神色,卻毫無異樣。


    又看妙玉,不自覺的在她和黛玉之間掃視。


    寶釵頓時就知自己想差了。


    心中電轉,瞬間明白其中玄妙之處。


    看來林妹妹倒是從未忘了自己!


    想到此,寶釵便笑著回道:


    「妙玉姐姐過獎,姐姐才是氣質出塵,一看便不是我這樣的俗人可比。」


    這話把妙玉捧到天上,又自謙是個俗人。


    寶釵說話向來得體,見妙玉一身佛媛裝扮,自往出塵上麵靠了。


    妙玉卻從不知自謙為何物,聞言也不覺有什麽不對。


    先點了點頭,就好像認下自己就是出塵。


    又搖了搖頭,看著似有幾分倨傲,卻是在誇獎寶釵的道:


    「說自己是俗人的,倒也不都是俗人。」


    這話讓人聽了,隻覺有些不清不楚的。


    像是誇獎,可她神情又不像。


    說是沒誇,可話裏又都是誇獎之意。


    寶釵一時也琢磨不透,但她自不會輕易說什麽,


    她轉而看向黛玉一眼,笑著拿前事打趣道:


    「上次你還說自己孤苦伶仃,這可就又有了個姐姐呢。」


    這話讓黛玉想起那次,兩人床上互訴衷腸的事來。


    頓時也笑了起來,看向一旁寶琴,回應道:


    「你還說要疼我這個妹妹,如今不也有了別個妹妹」


    寶釵聞言左看看妙玉,右看看寶琴,像是有些為難的道:


    「既然都這樣了,要不就扯平了吧」


    黛玉聞言也一本正經的點頭,道:


    「也隻好如此了!」


    「哈哈哈!」


    屋裏人都笑了起來,就連妙玉也跟著笑了。


    正這時,忽聽門口的晴雯嚷道:


    「我們姑娘累了,正歇著,寶二爺明兒再來吧!」


    屋裏的笑聲戛然而止,都豎起耳朵聽著門外的聲音。


    就聽寶玉的聲音響起,還能聽出陪笑的語氣,道:


    「我眼見寶姐姐和她妹妹進去了,晴雯姐姐你就幫我通報一聲,就說是我,想和她們兩對姐妹一起玩呢!」


    屋裏四人麵麵相覷,不知這混世魔王為何又盯上她們。


    這時又聽晴雯不屑的道:


    「憑你是誰我們姑娘一概不見!」


    這話最讓黛玉覺得安心,每次來賈府都必帶晴雯,也是這個原因。


    幾人都默不作聲,在等著結果。


    隻寶琴在屋裏小聲問道:


    「我見老太太似最寶貝他了,我們這樣真的好嗎」


    寶釵剛要說話,黛玉卻搶先小聲給她解釋道:


    「若不如此,他就像扭股糖似的粘人身上,扯不下來的。」


    這個形容畫麵感十足,頓時讓寶琴笑出聲來。


    「哈,唔……」


    不過剛笑了一下,她又連忙捂嘴,生怕被寶玉聽見。


    「咯咯咯!」


    這下幾人再也忍不住,看了寶琴的模樣,都笑了起來。


    外麵寶玉也聽到裏麵的動靜,急道:


    「你看她們都在說笑,晴雯你就讓我進去吧!」


    「不行!」


    晴雯哪管那些,死死攔在門外,任寶玉如何哀求也不管。


    寶玉無法,氣得跳腳大喊:


    「林妹妹!寶姐姐!我來了!快讓我進屋吧!」


    這一喊起來,黛玉就不好再裝傻了。


    她和寶釵對視一眼,見她緩緩點頭,就道:


    「晴雯讓他進來吧,莫在外麵喊叫了,不知道的以為我們把寶二爺怎麽著了呢!」


    這話說的陰陽怪氣,晴雯自也明白是被逼無奈。


    因此對寶玉也沒好臉色。


    她「哼」了一聲,不情不願的讓開身子。


    寶玉朝她一禮,就自己開門進了。


    進屋進四個姊妹果然都在,頓時笑著施禮道:


    「嘿嘿嘿,見過姐妹們,你們在聊什麽呢」


    黛玉沒好氣的道:「正聊扭股糖呢!」


    「咯咯咯!」


    這話一出,眾女頓時笑作一團。


    「嗬嗬嗬!」


    寶玉雖不知她們在笑什麽,卻也跟著陪笑。


    見他的癡傻模樣,眾女頓時笑得更歡了。


    隨後寶釵、黛玉像是不想冷落寶玉一般,不時問他兩句讀書的事。


    寶玉隻能幹笑,絲毫沒有接茬。


    這就是黛玉和寶釵,從前在賈府住時培養的默契。


    讓人絲毫挑不出錯處。


    有寶玉在,姐妹終究不能盡興。


    很多私密話都沒法聊了。


    又聊了幾句有的沒的,寶釵便提出告辭,道:


    「妙玉姐姐,黛玉妹妹,我帶寶琴回去和我媽說會子話去,就先去梨香院那邊了,咱們明兒個再聊其他。」


    「那我送送姐姐和寶琴妹妹。」


    黛玉聞言起身,又意有所指的道:


    「說來我們姐倆也有些累了,正好也要歇著了。」


    「咯咯!」


    寶琴在旁忍住不笑了一下。


    寶玉即使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聽出這是逐客令。


    他灰心喪氣的也從黛玉這邊出來,本想回正屋找賈母。


    可想著王夫人還在,就又停住腳步。


    想了想,又往梨香院的方向追來。


    拐了兩拐,就追上了薛家姐妹倆。


    「寶姐姐,寶琴妹妹,等等我,我去坐坐,和姨媽說說話。」


    寶玉追平二人,默默的跟著走了一段,忽地道:


    「寶姐姐,你說姊妹們,還有丫……為什麽不願意和我玩了」


    他曾問過黛玉類似的問題,得到的回答是。


    因為他是個外男。


    此時他問寶釵,是因為覺得寶釵和黛玉不同。


    相比黛玉的激烈,寶釵更柔和一些。


    也更明事燭理。


    或能包容他也說不定。


    寶釵聞言微微一愣,就站在夾道處。


    她看著寶玉,沉吟了片刻,才道:


    「寶玉兄弟,真想聽我說嗎」


    「自然!」


    寶玉用力點點頭。


    「那就說說吧。」


    寶釵微微一笑,倒沒像黛玉那樣一句戳心。


    「寶兄弟如今也快十三了,再有幾年都該成家立業。」


    這話倒是有姐姐的範,寶玉聞言微微撇嘴。


    因為他大致也知道寶釵要說什麽了。


    「可你不讀書也就罷了,至少該學著做事了。」


    果然。


    對於寶玉來說,還是那些老生常談。


    「而你還在脂粉堆裏打轉,想著姊妹們和你玩。」


    說到此處,寶玉已經不報什麽希望了。


    他覺得寶釵的見識也就這樣,還不如黛玉來的痛快。


    沒想到,這時寶釵卻話鋒一轉,道:


    「但凡明些事理的姊妹,若和你玩鬧,都要覺是罪過了吧」


    寶玉聽了有些呆滯。


    因為這個角度,是他從沒想過的。


    一時間神色變幻,像要犯了癡病。


    寶釵卻露出欣慰笑容,誇讚道:「寶玉兄弟到底長大了些!」


    「以前我和你說這些,你早扭頭就走了,如今倒是能聽幾句。」


    這話像是把寶玉的魂又叫了回來。


    「雖我依舊不願聽這些,也不想做那祿蠹,也不想沾染什麽世俗經濟。」


    寶玉幹笑兩聲,頓了頓,才又道:


    「但起碼寶姐姐沒說我是外男。」


    寶琴在旁有些不能理解,歪頭問道:


    「你怎麽不是外男難道你是女孩子嗎」


    寶玉沒有回答她,而是反問道:


    「女子有什麽不好」


    寶琴一臉疑惑,口中回到:


    「女子自是好的,但也不能人人都是女子。」


    說到這裏,寶琴似乎想通了什麽。


    她露出恍然之色,脫口道:


    「堂堂男子漢竟想做個內宅女眷,胸中沒有半點誌向,怪道姊妹們不願和你玩了!」


    「寶琴!」


    寶釵連忙喝止。


    薛寶琴此時被著一喝,顯然也明白了什麽。


    原來姐妹倆說的,本就是一回事。


    隻是說法不同。


    可沒看寶釵都沒說這麽直接,而是繞了好幾個彎子。


    好不容易讓寶玉聽進去點。


    如今卻被寶琴一語捅破。


    這孩子,瞎說什麽實話


    見寶釵有些埋怨,寶琴微微一縮,乖覺的朝寶玉施禮,道:


    「我少不更事,寶二哥哥莫要怪罪我喲。」


    平時她本也不是個多話的人。


    今日姐妹倆在黛玉處聊得太開心,現在才一時忘形。


    好在寶琴的美貌,使得寶玉輕易就原諒了她的無禮。


    可想到寶琴和寶釵、黛玉一樣,都是和人定了親的。


    寶玉頓時又有些心塞。


    原本在他看來,女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


    出了嫁,就變出許多的不好的毛病來。


    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


    是顆死珠。


    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


    竟是魚眼睛了。


    如今寶玉覺得,還要再填一類。


    就是定了親的。


    女兒定了親,就和他失了親近。


    哪怕看著像是無價之寶,卻也隻能遠觀幾眼了。


    親近不得了。


    此時寶玉在那裏發癡,寶釵見狀就帶著寶琴離開了。


    這邊自有寶玉的嬤嬤丫鬟照看。


    等寶玉醒悟過啦,姐妹倆早已消失在夾道盡頭。


    隻留他和他的丫鬟婆子,獨自在夾道吹風。


    寶玉不由輕輕搖頭,感慨出聲,道:


    「怪了,怪了,怎麽好好的女兒,凡定了親,就似沾染過什麽……」


    說到這裏,他腦海中閃現著黛玉、寶釵、妙玉、寶琴四人的模樣。


    一個比一個鮮豔,一個比一個靈秀。


    一時間,寶玉竟想得有些癡了。


    「為何,到底是為何」


    想到往日種種,再聯想黛玉和寶釵的回答。


    寶玉似陷入迷障,口中喃喃道:


    「怎麽總有些不對味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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