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召南並未讓這數萬人久等,上前一步,將關千殤扶起,感慨道:“關兄有心了。東勝有關兄這般將領,實乃東勝之福,天下百姓之福。”待關千殤起身後,隨即衝著一旁的梁邦微笑道:“梁將軍,放人吧。”


    好不容易抓到這關千軍,此刻若能將其斬於陣前,便是為東勝消除一大隱患!


    梁大將軍心中萬般不甘,但是許召南有命,卻是不敢不從,略作猶豫便大手一揮,讓破虜軍將士們讓出一條路,將關千軍及其麾下剩餘的東勝將士放出。


    許召南衝著關千殤笑道:“你也走吧,我們此行的任務還未完成,還需繼續北上,就此別過吧。”


    說完,便在白初見的攙扶下轉身向著馬車走去,身後梁大將軍領著破虜軍緊緊跟隨。


    待許召南走到馬車前,正欲上車之時,忽然回頭,隔著萬馬千軍,衝著關千軍露齒一笑:“關將軍,今日這一槍之仇,許召南記下了,來日再向將軍討回!”


    隨著人群退去,一臉複雜的關千軍已是縱馬來到關千殤身旁,與他一起並肩目視著前方,此刻聽到許召南所言,不禁長笑一聲:“好!我等你!”


    許召南得了回應,淡淡一笑,由白初見攙扶著上了馬車,再未回頭看上一眼。


    見戰事打不起來了,梁邦衝著身旁副將點頭示意,令麾下開始收斂陣亡將士屍首,準備返程。


    經過清點,前後兩場戰鬥,破虜軍損員六百餘,傷患上千,雖然滅了東勝國數萬人,卻還是令梁大將軍揪心的疼。


    前方攔路的東勝援軍,被破虜軍幾番衝殺之後,已是不足兩萬之數,看著大軍前來,二位關將軍又沒了命令,隻得默然讓開了一條道路。


    破虜軍氣勢騰騰地護著馬車從中通過,一路北上。


    “千殤,你說……是我錯了麽?”


    關千軍低頭看著手中長槍,黯然道。


    關千殤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輕搖頭,道:“下令收斂將士們的屍首吧,將他們好生安葬了。”


    話分兩頭,雖然擺脫了關千軍的追殺,但橫在許召南等人麵前的危機還未解除,眼前這座高逾天際的關隘,才是最要命的所在。


    馬車隨著近五萬破虜軍的護衛,一路北行,到了關口處時,發現那城牆之上已是布滿了弓弩手,無數閃著寒光的箭矢指向城下的大軍。


    “大將軍,不好了!”


    今晚已經聽到太多壞消息的江信,此刻正端坐在中軍大帳中,聽聞下屬來報,早已麻木的臉上微微一動,苦笑道:“再壞能壞到哪去……又有何事?說吧。”


    那傳令小兵單膝跪下,抱拳道:“稟大將軍,那衝關而出的五萬破虜軍,回來了!”


    “真的?!”


    江大將軍霍然起身,瞪著傳令小兵難以置信道:“他們回來了?現在何處!”


    傳令小兵被江信身上散發出的氣勢所攝,結巴道:“他……他們……被擋在關內……似要衝關而出!”


    麾下將士如此不堪的模樣,擱在平時,江信定當賞他二十個軍棍才好,可是此刻破虜軍兵臨城下,早已慌了心神的江大將軍,哪還有空責罰,怒吼一聲:“好大的膽子,說走就走,說來就來,當我江信是什麽了!當我麾下這四十萬兒郎是什麽了!”


    吼罷,立即領了親兵,也不管這戰場上如何廝殺,拍馬向城中趕去。


    “小王爺!”


    “你別叫我小王爺,我不是你小王爺,你叫我名字便好!”


    “是!小王爺!”


    一路上,如此對話反複了多次之後,許召南對這位破虜軍將領的固執,有了深刻的了解,也就無奈地隨他去了。


    也不知是否真是體內龍氣使然,坐在馬車內躺了幾十裏路的許召南,身體漸漸有了好轉,雖然胸腹處還在隱隱作痛,但他仍是堅持出了馬車,找梁邦要了匹軍馬,隨著大軍一同縱馬前行。


    此刻看到城門上那密密麻麻的箭矢,許召南歎息一聲:“還是好好言說吧,若是就此讓我們離去,也能少些犧牲。”


    梁大將軍對此抱著懷疑的態度,但見小王爺都發話了,也就隻得遵從,抬頭衝城門上大喊道:“出來個嘴裏能冒氣的,上前答話!”


    不多時,一位身穿鮮亮盔甲,像是營長模樣的將領出現在城門上,衝著下麵喊道:“爾等無端越我邊境,殘殺我東勝將士,犯下此等滔天大罪,還不束手就擒?非要等我東勝大軍到來,將爾等殺個片甲不留不成!”


    營長嘴裏雖然說得凶,可這心中難免打鼓,邊軍雖有四十萬之眾,大半都被糾纏於關外,城內原本的一萬守軍也在不久之前被派出去追趕這些人了,此刻的邊關城,也就不過兩營將士,說是一座空城也不為過啊!


    “啊呀呀!氣煞我也!”


    梁邦仰天狂吼一聲:“快給老子把門打開,讓我等北上,否則,休怪本將軍戟下無情!”


    那營長聽了梁邦所言,心中大駭,更是不可能將城門打開,城中雖沒了將士,可還有不少百姓啊!


    若是放任這群虎狼之師入城,那可如何得了!


    此刻,這位手下隻有千餘將士,堪稱光杆將領的營長大人,隻盼著剛才派出去的傳令小兵能跑快些,速速把大將軍喚來此處坐鎮才是。


    隨著這位東勝營長和梁大將軍你來我往的打了幾句嘴官司之後,姍姍來遲的江大將軍爬上了城頭。


    放眼望去,江信見這衝關而入的破虜軍,在城下密密麻麻地站了一片,所有人身上都帶著鮮血,心中難免想著,莫非那些派出去的人都被殺光了不成?這才多大點時間,就算是宰殺三萬條狗,也不至於如此迅速吧!


    江信滿是心疼地大吼一聲:“爾等無端越我邊境,殘殺我東勝將士,犯下此等滔天大罪,還不束手就擒?”


    梁邦本已吵得口幹舌燥,正打算取下腰間水囊潤潤嗓子,再與城頭上那將領吵上三百回合,此刻見城頭上換了人,頓時又來了精神,拔塞飲水的手一頓,長笑一聲道:“哈哈哈哈!你們東勝國的人,是不是都隻會這一套說辭,來來回回的,給本將軍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說罷,伸出小指裝模作樣地在耳朵裏掏了掏,又歪著腦袋向一旁拍了拍,仿佛裏麵真是長出了不少繭子。


    江信聞言一愣,偏頭看向身邊營長,那營長訕訕笑了聲:“我剛說過的……”


    “哼!”


    江信怒哼一聲,衝著下方喝道:“爾等如此做派,莫非欺我東勝無人不成!”


    “東勝除了平西軍,哪還有人能在老子手下撐過一輪衝殺?”


    梁大將軍心中雖是這般想著,可念及小王爺的吩咐,嘴上卻是另一番說辭:“明明是你東勝之人藏了潑天膽子,竟敢襲殺我北周小王爺!還不快快打開城門,讓我等將小王爺安穩送回上京城,否則,等我北周百萬雄師兵臨城下之時,你!能擋否!”


    “小王爺?”


    也不怪之前關千軍覺得荒唐,就連著老成持重的江大將軍,聽了梁邦此言也覺得雲裏霧裏,隨即看向梁邦身側那位年輕男子和那男子邊上的顧四海二人,心中暗忖:“這就是之前關千軍借兵前去絞殺之人?破虜軍萬裏奔襲莫非就是為了他?隻是這北周何時冒出來了個小王爺,不是說北周皇室皆是單傳麽?難道……”


    畢竟上了年紀,天底下的傳聞也聽了不少,江大將軍猛地想起早年間聽過的北周趣事,說是當年北周雍王生了第二個兒子,把北周國上上下下全給高興壞了,皇帝更是有旨意說,隻待此子成年之日便是封王之時,可是沒過多久,這雍王次子就失蹤了,莫非眼前這年輕男子,便是那北周國找了十幾年的小王爺?


    觀其模樣,到也與傳聞中的歲數相仿。


    事情,一下子就說得通了,這北周小王爺不知怎的,和西楚餘孽混在了一起,關千軍前去襲殺之時,走漏了消息,被北周國得知,然後便有了這十萬破虜軍萬裏奔襲,聯合四十萬邊軍攻破東勝邊境之事。


    “這麽說來,還是我們東勝的錯了?”


    江大將軍萬分糾結地想到,明明是受害者,怎麽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過錯方?盡管心中恨急了關千軍,可是眼下這一關,還得應付過去。


    趕回城內的可不止他一人,隨著他一起趕來的,還有十萬邊軍將士!


    本打算仗著城高箭利,將這侵犯東勝邊境的五萬破虜軍留在城下——就算不能將其盡數留下,撐到國內援軍趕來,總不是難事。


    可此時的江大將軍,卻是不由得心中犯了嘀咕:“北周皇室本就人丁稀薄,若真是被我將這北周小王爺斬殺於城下,怕是真將這天給通了個窟窿啊!北周十萬破虜萬裏奔襲,隻為此人,若是今日將他留下……被激怒的北周皇室,未必不會放任北麵虜族不管,孤注一擲地揮軍南下,到那時,中原大地恐將再無寧日!”


    梁大將軍見著城頭將軍磨磨唧唧的,心中已是等得不耐煩了,大吼一聲:“還不開門!”


    “還不開門!”


    身後將士隨之喝道,吼聲直衝雲霄。


    “大將軍,怎麽辦?”


    過慣了安穩日子的營長見這陣仗,不禁嚇得兩腿打顫。


    江信見手下如此不堪,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想著待此事過後,定要好好整頓軍紀!


    舉目望著東南方向,那裏,是太安城,東勝皇帝所在之處。


    犯下潑天大錯的江信,自知就算不會死在這邊關,也未必能從太安城全身而退,不知道還有沒有日後了。


    良久之後,下定決心的江信自嘲地低聲笑了笑,道:“開門!”


    “大將軍,援軍馬上就來了!”


    初時見了破虜軍威,被嚇得膽寒的營長,還曾思量過是否開門放走這群瘟神,此刻聽大將軍說要打開城門之後,心中卻又有些不舍。


    他能看見,身後正有無數邊軍將士往城門處趕來,等著援軍一到,仗著這高聳城牆,未必不能將這五萬犯境而入的破虜軍,留在此地!


    這可是北周第一軍啊!若是將其盡數剿滅,那可是天大的戰功啊!


    江信睜著虎目,微微偏頭斜了營長一眼,淡然道:“我說,開門!”


    這位替東勝百姓守了十年國門的鎮軍大將軍,向來挺拔如鬆的背影,仿佛在一夜之間,佝僂了幾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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