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才向四周望去,隻見他們包圍不成,反被包圍。


    毫無防備之下,金禪宗的弟子被墨道門衝的七零八落,一時間陣腳大亂,皆落荒而逃。


    趙才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洛涼秋,他已經明白洛涼秋所說的黃雀是什麽意思了。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自己沒算計明白人家,反被人家擺了一道。


    一時間,局勢連環反轉,眼前金禪宗明顯的大勢已去。


    該怎麽辦呢?


    總得想個脫身之法吧?


    趙才心如亂麻,一時間想不出對策。


    反觀洛涼秋,飄飄然的絲毫不緊張,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


    他對趙才笑了笑,說道:“趙才,這一時半會也不能把你們金禪宗盡皆伏誅,索性趁著這點時間,我來說說這次咱們二人的博弈如何?”


    趙才冷冷地看向他,洛涼秋絲毫不懼,笑道:“眼神別那麽可怕嘛,總得讓你死的明白,輸的徹底不是?”


    “而且你這眼神這麽凶,倒是可以和沈夜結為兄弟。”


    洛涼秋打趣著,忽然沈夜轉過頭,對他挑了挑眉,看向他。


    他感受到這死亡注視,冷汗直流,自知失言,隨後咳嗽了聲,說道:“算了算了,又跑偏了,我們言歸正傳。”


    洛涼秋想著茶館裏的說書先生都拿著一個小扇子,很是斯文。


    於是他將手伸入懷中,真就拿出了一柄白麵竹骨小扇子,上麵畫的是山水,頗有些寫意。


    雖然此地沒有小案子和驚堂木,有些美中不足,但也是無所謂了。


    他一開竹骨扇子,徐徐道來,倒還真有那說書先生的意思了,隻聽洛涼秋說道:


    “你可還記得你我二人昨日立下的心魔大誓?在那之前,我們講的是茬架的規則,之後立誓也的確是立誓,但是這並不能保證第二天帶來的人不下死手,所以讓眾弟子再次立誓那麽是必然的,對吧?”


    洛涼秋看向趙才,趙才並不說話,有些默認的意味。


    於是洛涼秋伸出一根手指,悠悠說道:“這是博弈的第一層。”


    他繼續說道:“這第一層我們且先按下不表。再另起一段,先說你居心叵測,用心不良,如今局麵也是證實了我的猜測,你想要致我們於死地。這便是第二層了。”


    “之後的第三層,便是規則裏‘隨便帶來人數多少都可’這一點。這點趙才你可能下足了功夫吧?”


    洛涼秋幹脆不看趙才,雖然秋日裏有些寒涼,但他還是用白麵扇子扇著風,隻聽他繼續說道:“那麽到底打算要帶多少人最好呢?”


    “這就要和第一層,以及第二層所結合在一起來考慮了。”


    “也就是說將第一層,第二層和第三層結合在一起考慮,那麽便會大概的分為三種情況。”


    “第一種。金禪宗出戰人數大於墨道門。那麽這種情況下,贏麵是極大的,在贏了之後,非但可以收獲五十顆紫色獸核,而在其後心魔大誓破除後暴起攻之,那麽墨道門就是全軍覆沒。”


    “第二種。金禪宗出戰人數等於墨道門。那麽這種情況下,勝負麵大小未可知。”


    “第三種。金禪宗出戰人數小於墨道門。那麽這種情況下,輸麵是極大的,在輸了之後,麵子丟光,獸核給出,而且還不知道墨道門會怎麽對待金禪宗。”


    洛涼秋掰著手指頭已經列舉完了,想了想並沒有什麽遺漏,收起扇子抵著下巴,說道:“這三種情況怎麽看怎麽都是第一種勝算更大,於情於理來講,金禪宗是應該盡力將局麵演變成第一種情況,也就是說傾巢出動,五百人前來茬架,是上上策。”


    隨後他看著下麵滿地躺著的金禪宗弟子問道:“那麽為什麽隻來了兩百人呢?”


    這是自問自答,他很快的就說出了答案:“因為你覺得,‘洛涼秋也會想到這一點’。”


    “所以局麵定然不會按照你設想的第一種情況順利進展,因為‘洛涼秋’也會帶來五百人,那麽這就發展成第二種情況了。”


    “勝負難料。”


    洛涼秋笑了笑,繼續說道:“為了避免這種最不穩定的情況發生,於是你就想出了另外一個法子。”


    “將局麵拖到第三種情況之下。”


    “這乍一聽起似乎有些沒道理,但是細細琢磨之下,很快就能發現一個問題。”


    “要想達到第三種情況的條件,那麽帶來的人數肯定要少於五百。那麽剩下的弟子哪去了?”


    洛涼秋指了指四周,笑道:“答案就是埋伏。”


    “那麽這種情況之下,其實已經脫離了這三種情況之外,成為了也就是你趙才所想到的第四層。”


    “順著埋伏這一思路向想去,無論局麵變成哪三種情況之下,都是金禪宗的優勢。”


    “所以你隻帶來了兩百多名弟子,但無一例外都是好手。原因為何?便是最大程度上消磨我們的戰力,這樣的話哪怕是最壞的打算,我墨道門真來了五百人,架打完後,心魔大誓一解,在我墨道門警惕放鬆之下,突然偷襲,勝算是所有情況中最大的。”


    “到那時,計策成功,非得毫無損失,簡直是穩賺不賠,輕則我墨道門元氣大傷,在這次宗門排名中一落千丈;重則直接全員中招,從玄輪秘境之中退去,穩穩地墊了底。”


    說到這,洛涼秋用扇子抵在了自己的額頭,看著趙才對他笑道:“看來你還是很聰明的。”


    聽到這句褒獎從洛涼秋的嘴裏破天荒的說出來,趙才此時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隻見洛涼秋一開白扇,瀟灑絕倫:“可惜,遇到了我。你那點小小伎倆,被我一眼看穿,從而反將一軍。”


    他頓了頓,笑道:“沒錯,我想到了第五層。”


    趙才看著這個深不可測的白衣少年,他隻覺得自己被看的透徹,這次輸得可所謂是一塌糊塗。


    他此時臉色發白,歎了口氣,打算認栽了。


    這樣被打出玄輪秘境,也不知道會被父親怎樣責罰?畢竟這真可謂是顏麵盡失。


    想著他搖了搖頭。


    小六見狀,趕忙晃了晃趙才的身子,讓他清醒過來。


    隻見小六指著旁邊嘈雜的林中,對趙才說道:“趙師兄!還沒結束呢!你看咱們的同門都還在戰鬥呢!”


    趙才聞言轉過頭看向旁邊的林中。


    隻見林中衝出一隊金禪宗弟子,顯然是剛剛殺出重圍。


    沒等趙才說話,四周都有金禪宗的弟子脫身向他這裏匯集。


    “師兄!”


    “師兄你沒事吧?”


    趙才幡然醒悟,自己還沒輸的精光,此刻若是逃出生天,豈能沒有東山再起之日?


    他整理情緒,目光凶狠,瞪了眼洛涼秋,大喊一聲:“看來我的確輕敵了,不過咱們下次再走著瞧!”


    說完,一大隊金禪宗弟子簇擁著趙才撤退。


    唐悅然哼了一聲,說道:“趙賊想走?”


    隨後隻見她眼睛中浮現出火焰印記,於此同時身上猛的燃起了偏紫色的火焰,向著趙才等人襲去。


    這時不少的金禪宗弟子都衝了出來,施法阻攔住唐悅然。


    趙才等人借此機會狂奔下山,隻聽身後傳來轟的一聲,轉身望去火光衝天。


    此時又有不少墨道門弟子從側殺出,於是趙才等人分出一支隊伍前去迎敵,其餘人火速歸向開陽城。


    如此急行了半個時辰,金禪宗的眾人停下歇息。


    趙才回望過去,隻見五毒山的火光已遠,心中方定。


    他喘息一陣,四處看了看,問道:“這是何處?”


    小六也張望了一下,說道:“這是烏林之西,五毒山之北。”


    趙才見樹木叢生,山川險峻,忽然仰麵大笑不止。


    小六一頭霧水,尋思著趙師兄這是被那洛涼秋氣瘋了不成?


    於是他連忙問道:“趙師兄,你笑什麽?”


    趙才回道:“我不笑別人,單笑那白衣小子無謀,洛涼秋他少智。”


    小六皺著眉問道:“這從何講起?”


    趙才背著手,傲然道:“我若是他,預先在這埋伏下一隊人馬,我等如之奈何?”


    他話還沒說完,隻見兩旁劍鳴四起,術法神通光芒竟天而起,驚得趙才幾乎仰到過去。


    隻見刺斜裏一隊白衣人殺出,大叫:“我等奉洛師兄指令,在此等候多時了!”


    趙才叫左右幾人迎敵,自己與小六等人慌忙逃竄。


    那隊白衣人也不急著追趕,隻顧應付著眼前金禪宗弟子,趙才因此逃脫。


    此時天色灰暗,黑雲罩地,秋風尚不息。忽然降下傾盆大雨,淋的金禪宗眾人衣服濕透。


    趙才與眾人冒雨前行,各個麵有疲倦之色。


    於是行路間,尋到一處山洞,便入內引火取暖。


    正休息間,忽然外麵有些許動靜。


    趙才有些心慌,派人前去打探,發現也是尋來的金禪宗弟子,便安心了一些。


    等到雨停,眾人再次上路,行至一處山口前,趙才看了半晌,坐在樹下,仰麵大笑。


    小六聽他這麽笑,突然有些心虛,他忍不住開口問道:“趙師兄方才嘲笑洛涼秋,引出了一隊墨道門的人馬,這次笑是因為什麽?”


    趙才擰了擰袖子,攥出了些水,他說道:“我笑那洛涼秋畢竟是智謀不足,這若是我,就這個山口去處,也埋伏下一隊人馬,以逸待勞,我等縱然逃脫,但是不死也得脫層皮。我方才看了半天,也不見有什麽人影,自然發笑。”


    正說間,前方突然有呐喊之聲,震耳欲聾,嚇得趙才腿軟,被小六連忙扶起。


    隻見那山口處一隊白衣人擺開,為首呐喊者正是昨晚議事的那名方臉圓眼男子。


    金禪宗眾人都被這一嗓子震的發怵,驚累交加之下,一名金禪宗弟子吐出一大口鮮血,直挺挺的向後倒去,不知死活。


    此路不通,另尋他路。


    眾人連忙逃走,方臉男子帶隊窮追不舍,大喊道:“活捉趙賊!那頭發皆背到腦後者就是趙賊!”


    趙才聽了急忙將頭發弄亂,垂在額前。


    有人此時大喊道:“長發尚過頸者是趙賊!”


    趙才聽了連忙取刀將頭發割斷一半。


    又有人此時大喊道:“短發尚過耳者是趙賊!”


    趙才無可奈何,隻好扯著袍子領遮住腦袋,見墨道門的人窮追不舍,不得已又分出一隊殿後阻攔,方才脫身。


    眾人迤邐奔逃,追兵漸遠,趙才回首看向金禪宗眾人多已負傷。


    又行了一會,麵前有著一大一小兩條路。


    趙才猶豫著,此時隻見小六攤開玄輪秘境地圖,看了一會,對趙才說道:“趙師兄,前方大路稍平,卻要與開陽城遠上五十裏地。小路地窄路險,坑坎難行,不過卻要與開陽城近上五十裏地。”


    趙才凝目看了一下遠方,隻見小路處亮起似乎是神通術法的光芒,而大路並無半點異常。


    這場麵小六當然也看到了,但是趙才卻匪夷所思的說道:“走小路。”


    小六疑問不解,問道:“趙師兄,小路可亮著神通術法的光芒,定有埋伏,為什麽要走這條路?”


    趙才笑道:“你難道不知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洛涼秋多謀,故意讓人在小路上布下神通術法的光芒,使我們不敢從這條路上走,他卻在大路上設下埋伏在大路上等著。這等把戲我豈會中計?”


    小六恍然大悟,笑道:“趙師兄妙算,妙算是也啊!”


    於是金禪宗眾人便走了這條小路。


    此時人皆饑乏,衣袍濕透,負傷者勉強而走,於途又因秋雨導致坑塹積水不流,泥濘不堪,行進速度一慢再慢。


    過了這段破爛路段之後,趙才催促眾人趕緊速行,恐有追兵來襲。


    小六揉了揉腿,對趙才說道:“趙師兄,大家都已經累得不行了,多少休息一會吧。”


    趙才皺著眉搖了搖頭說道:“馬上就要到開陽城了,到那時在休息不遲,否則在這裏被追上,就是功虧一簣了。”


    眾人隻得強撐著前行。


    又行了不到數裏。


    隻見趙才仰麵大笑,小六尋思著又來?於是問道:“趙師兄何故又大笑?”


    趙才合攏嘴,哼了一聲說道:“那洛涼秋到底是個毛頭小子,何談足智多謀?以我看來,也是無能之輩。若使此處再埋伏一隊人馬,我等不就是束手就擒了?”


    言未畢。


    一聲劍鳴。


    兩旁數十名身著白衣的墨道門弟子擺開。


    為首的是一位白裙少女。


    隻見她手中提著一柄泛著淡淡青光的秀氣長劍,那聲劍鳴便是其出鞘之音。


    金禪宗的眾人見了,亡魂喪膽,麵麵相覷。


    趙才仰起頭。


    小六震驚了,心想這還能笑出來?


    他自然笑不出來了,隻發出一聲長歎。


    雖然趙才毅然說道:“既然到了此處,隻得決一死戰!”


    且先不論金禪宗眾人是否還有一戰之力,但看那白裙少女,主動顯現法力境界,隻見其金液還丹,已是金丹。


    如此一來,趙才自知他們金禪宗已經毫無勝算,必死無疑。


    他已經閉上了眼睛,隻待那青光劃過自己喉嚨,給自己一個痛快。


    但是趙才並沒有等到那個瞬間。


    隻聽徐婉昀說道:“洛師弟說了。”


    “做人留一線。”


    ————————————————


    “日後好相見啊~”


    洛涼秋翹著二郎腿,躺在地上,哼哼著。


    旁邊的蕭靈薇聽到他說的話後就問道:“洛師弟,金禪宗的這些人怎麽處置?”


    洛涼秋聞言伸著懶腰坐了起來,向下看去,隻見那些個金禪宗弟子都被捆在場地之中,聚在一起,清點人數差不多是有四百多人。


    這已經算上了方臉男子他們抓回來的人數。


    洛涼秋顯然已經決定好了,毫不猶豫的說道:“怎麽處置還用問嗎?直接愉悅送走啊。不行的話整個嗩呐大隊,給他們點排麵。”


    蕭靈薇聞言笑了一聲,說道:“師弟還真是冷酷無情啊。”


    洛涼秋挑眉笑道:“我可隻認一個‘酷’字啊,其它的字可和我沒什麽關係。況且這是他們先動的壞心眼,我也沒給他們絕種,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留著這四百多人在玄輪秘境幹嘛?等著他們被別人救走,然後再回來折騰一番?”


    二人說話間,下麵已經動了手。


    隻見一個巨大的蓮花圖紋從地麵浮現,隨後比之前不知道強上多少倍的光柱竟天而起。


    這顯然陣法是周新兒主持的。


    那四百多人受到生命威脅,就化作了流光碎片,慢慢消逝於空中。


    這景色頗美,看的洛涼秋有些沉醉。


    此次每一層博弈間,就好比登上了一層樓。


    與趙才的博弈,二人就好像是比誰爬的更高。


    顯然是洛涼秋大獲全勝,頗有些高處不勝寒的意味。


    洛涼秋站起身來,拍了拍身後的灰塵,默默算著這次行動的收獲。


    除了那五顆藍色獸核之外,打掃戰場時,免不了要繳獲戰利品。


    方才統計了一下子,在金禪宗弟子身上搜來的獸核換做積分大概是五千多左右。


    再加上現在墨道門所有的積分,加起來得有個一萬五上下,這不過短短三天時間,想來對比起其他宗門來講,應該是遙遙領先。


    想到這,他便得意起來,如此一來就忍不住要賣弄一下子風騷: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啊~”


    說完他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大概是覺得這樣吊書袋子,說一些文縐縐的詩句不太爽快。


    於是他就用通俗一點的人話來表達的出他此時的情感。


    那大抵是可以概括為兩個字的。


    於是他張開雙臂,開心的嗚呼一聲,隨後叫道:“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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