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掛著的燭火正在搖曳著,使得這個並不算大的屋子內忽明忽暗的。


    櫃台後麵坐著一個男人。


    那男子三十多歲左右,頭發隨意的束在腦後,額前鬢角垂下好幾縷頭發,亂七八糟的。


    他低著頭,陰影遮著他的臉,看不清他的容貌。


    一樓僅有的兩張小桌子此時被並在一起,三個人赤裸著上身的男子圍在桌子旁喝酒。


    坐在主位的那人姓佩名奇,江湖人稱“浪裏肥龍”。


    之所以稱呼他為“肥龍”,自然是有原因的。


    隻見這佩祁體型臃腫,極其肥胖,胸腹的贅肉堆積在一起,夾出了好幾條褶子,坐在那裏,不動如山,宛如肉山。


    佩祁身旁一左一右兩位精壯漢子乃是同胞兄弟,生的一模一樣,能分辨出來二人誰是哥哥誰是弟弟的方法就是看二人的膚色。


    兄弟二人又姓雄,於是江湖中人就管偏紅膚色的大哥叫雄大;管偏黃膚色的老二叫雄二。


    這次雄大雄二兩人前來尋找佩祁,就是想讓這頭浪裏飛龍引薦一下,加入鴻門。


    這鴻門乃是江湖中近幾年突然興起的一個臭名昭著的幫派,在短短時間內,整個晨牙郡幾乎人人皆知。


    晨牙郡的明白人聽到“鴻門”這兩個字的時候,幾乎都會狠狠地吐上一口吐沫。


    但是大家厭惡歸厭惡,可是當真的遇到鴻門中人,哪怕就隻是一個小嘍囉,又有誰人敢招惹呢?


    要知道,鴻門專門收留那些犯了命案的窮凶極惡之徒,可以說是一窩子土匪強盜殺人犯,南尚朝廷也拿這些個家夥沒什麽辦法。


    一來呢,京城那邊離這麵太遠,而且兵力都在邊界,攻伐周遭小國的路上,沒辦法管的到,而內地版圖裏的治安可不是那些個縣衙內的捕頭領幾個衙役就能夠完全勝任的,要知道鴻門裏麵有著不少的武道高手,一個打一支滿編數百人的正規軍不是問題,所以根本拿鴻門沒什麽法子。


    二來呢,有能力管的修行界,比如這墨道門就挨著這晨牙郡,離這楓葉城也不過千裏距離,但是為什麽墨道門沒人來管一管呢?


    答案是各司其職。


    修行界的各大名門正派,確實是正義之士,可是畢竟人力有限,天南天北的各種妖精鬼魅,天災地震,邪門歪道,這都是凡人無法抗衡的存在,所以修行界與之對峙,若是凡人之間的事情還要修行界出手,先不說大大小小的事情能不能應付的過來,就說要你這朝廷有什麽用?


    而且這鴻門聰明的很,雖說晨牙郡人盡皆知,可是他們幫派活動的範圍,始終也就那麽幾個地,而且他們從來不招惹達官顯貴,就是那些和朝廷真的有關聯的上位者。


    還有就是修行界的人,哪怕是看到個鍛體境的,隻要有師門,不論他身上穿金還是帶銀,鴻門從不招惹。


    正因為這樣做,鴻門根本就沒掀起多大的水花,入了幫派的人各個活的倍兒瀟灑,是真正的為禍一方,是地頭蛇。


    這雄大雄二兩個兄弟,因為北齊和南尚的大戰,失去了雙親,十二三歲的時候就成了孤兒,於是他們兄弟二人從小就在江湖中闖蕩,吃的是百家飯,學了那麽點三腳貓功夫之後就在什麽富貴人家手底下當狗,做些看門護院的工作。


    前兩年在一戶姓李的鄉紳家中混日子時,雄大雄二兩人與那鄉紳的兒子發生了爭執。


    倒不是為了別的,而是因為一個女人。


    那女人名叫翠花,且不贅述其中曲折離奇,簡單概括來說,就是雄大為了翠花將那鄉紳的兒子活活打死了。


    之後那姓李的鄉紳自然怒不可遏,可是雄大雄二兄弟兩人早就跑路,隨後聽說晨牙郡這邊有個幫派收留犯了命案的人,就特意跑來了這邊的楓葉城,來找這個名叫佩祁的浪裏肥龍。


    眼下雄大,正給自己添了一碗酒,隨後敬向佩祁,對他說道:“佩大哥,小弟我得敬你一碗酒,若不是佩大哥收留我兄弟二人,估計我們現在不是坐在這裏喝酒,而是被官府的人拿著通緝令抓進牢裏去了,小弟先幹為敬!”


    雄大當即就把那碗烈酒一飲而盡,隨後齜牙咧嘴,膚色好似更紅了一般。


    佩祁看著雄大如此豪爽的喝法,想著這兩兄弟都是實在人,對他而言也就是蠢貨,不禁笑了笑。


    想入鴻門之中,自然是要有舉薦人的。


    這舉薦人呢,大多數都是位高權重的,像是這佩祁,乃是二幫主麾下的親信。


    說的好聽的叫親信,說的不好聽的那就是鴻門二幫主腳底下的一條狗罷了。


    可是就算是二幫主腳底下的一條狗,在外人麵前,那也是“浪裏肥龍”,對於眼前雄大雄二兩兄弟來說更是舉足輕重的人物,畢竟這樣的門路不好找不是?


    所以佩祁當這舉薦人也不知道多少次了,賺的那叫一個盆滿缽滿。


    雖然雄大雄二這副窮酸樣子根本沒什麽油水可撈,可是既然都是要入鴻門的人了,還需要做什麽老好人呢?


    這兩個家夥雖然看起來頭腦簡單,但是有手有腳,身強力壯的,還有點武功底子,隨便去哪條道上做那攔路虎,搶個百八十兩銀子也不成問題。


    雖然對於佩祁來說,百八十兩銀子是個小錢,可是蒼蠅腿也是肉,更何況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誰吃到過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哪是說入鴻門就入鴻門那麽簡單的?


    於是他就笑了起來,不笑不要緊,這一笑起來,臉上的肉就擠在一起,看起來既油膩又猥瑣。


    佩祁正要對雄大雄二兩兄弟說些什麽,就在這時,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麵前的木門被人狠狠地踹開,寒涼的秋風一下子就湧了進來,赤裸著上身的三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隻見一個白衣少年郎後麵帶著一個少男和一個少女走了進來,仿佛沒看到他們一般,徑直的走到櫃台前,對著那個低著頭的男子說道:“開三間上等好房。”


    那男子一愣,隨後慢慢的抬起頭,在昏黃燭火的照映下,能夠看到他的臉上縱橫交錯的全都是刀疤,此情此景下,顯得異常恐怖。


    佩祁看著那白衣少年明顯愣住,心裏正嗤笑著是哪來的小王八蛋急著找死?


    但是隨後白衣少年就緩過神來,將手伸入懷中,竟掏出了一把細小金珠出來,擺弄半天,才挑出一顆放在櫃台上,再放回懷裏。


    這就如同炫富一般。


    佩祁本就不大的眼睛眯起來後就更小了,和閉著眼睛實在不知道有什麽區別。


    他眉頭緊皺,看著那個白衣小子心中驚疑不定。


    這些個混江湖的,各頂個的都是人精,腦子不好使的早就被仇家給剁成八瓣了。


    此時他覺得這白衣少年不太對勁,雖然被他這一開門掃了興致,但也是沒有輕舉妄動,看著白衣少年與那刀疤臉男子對話。


    刀疤臉眼睛微微移動,看著那顆能抵十兩銀子的金珠靜靜的躺在櫃台上,隨後摸著下巴上參差不齊的硬胡茬,呲牙笑了笑。


    他聲音沙啞,說道:“知道這是什麽地吧?”


    那白衣少年背著手,裝模作樣的環顧一周,隨後反問道:“這難道不是一個客棧嗎?”


    刀疤臉男子聞言笑的更開心了,他沙啞的聲音笑起來就好像嗓子卡住了什麽東西咳嗽一般,有些難聽。


    他笑道:“成。”


    說著,刀疤臉男子看了看鑰匙串,扯下來了三根鑰匙遞給那白衣少年,說道:“二樓三四五。”


    他接下了那三枚鑰匙,帶著少男少女二人就要上樓。


    佩祁心裏清楚的很,二樓的樓梯在門口右手邊,櫃台在左手邊,自己在中間,這三人想要上樓就必須要經過自己這。


    隻見那白衣少年毫無懼色的走在前麵,後麵的那個男子臉色淡然,反而是那個小姑娘怯怯弱弱的,躲在那男子右手旁邊。


    眼看著那三個人到了樓梯口前,佩祁發話了。


    隻聽他說道:“慢著。”


    話音未落,那白衣少年已經止住了腳步,隨後轉過頭看向佩祁,隻見他一臉疑惑,指著自己說道:“是在叫我嗎?”


    佩祁笑了笑,隨後他就看到那白衣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滿了嫌棄,這讓他瞬間怒火中燒,他是這半輩子裏最討厭別人看著自己的眼神,但是他強壓怒火,表麵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盡可能的溫和說道:“沒錯,這位小友,相逢即是有緣,秋夜寒涼,何不停下腳步,一起喝杯酒,暖暖身子。”


    那白衣少年立即就回道:“我不喝酒。”但卻從旁邊搬了個椅子,擺在佩祁對麵,穩穩的坐了下來,還吊兒郎當的翹起了二郎腿,架著胳膊,一副欠抽的模樣。


    那一臉淡然的男子就在白衣少年身後站著,而那個小姑娘則躲在男子身後。


    佩祁心裏暗想:臭小子你最好真有點靠山,不然奇爺非把你腿卸下來一條不可。


    他心裏雖然是這樣想著,但他還是眉眼帶笑,叫了一聲:“老白,這位小友不會喝酒,沏壺茶來。”


    這時候,坐在櫃台那邊的刀疤臉男子一句話都沒說的就站了起來,轉身從架子上拿下來一個小盒子,吹了吹灰,將其打開,便從裏麵抓了一把不知什麽品種的茶葉,扔進旁邊的水壺裏。


    水壺一直架在火苗旺盛的爐子裏麵,壺內的水是開的,於是就發出咕嘟咕嘟的動靜。


    在這有些悅耳的水聲中,佩祁笑嗬嗬的看著眼前的白衣少年,問道:“不知小友貴姓啊?”


    那白衣少年直接把腳搭上了桌子,囂張跋扈的很,隻聽他說道:“免貴,姓洛,順便再告訴一下子我的名字,叫涼秋。”


    “我叫洛涼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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