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有什麽好吵的!”


    楊淼的大哥楊磊,實在看不下去,製止了他們。


    楊銀建有點忌憚自己的大兒子。


    說起來話就長了。


    七年前,楊銀建身為副廠長作為廠長接班人培養時,出了一件醜事。


    那一年,他作為即將提拔的幹部,被派下鄉搞路線教育時,卻將當地的一個女知青的肚子搞大了。


    這在當時,叫觸碰了“高壓線”。


    當時,對利用職權玩弄女知青處理的是相當嚴苛的,輕則判三年以上的有期徒刑,情節嚴重的、玩弄人數眾多的,重則可判死刑。


    女知青懷孕後,纏上了楊銀建。楊銀建病重亂投醫,想讓大兒子楊磊,娶了那個女知青……


    楊磊可不是純男,上初中的時候,就解過同桌女同學的褲子,扒過女廁所的牆頭,偷看過鄰居家的新媳婦洗澡……也早嚐過禁果。


    他第一次與那女知青見麵,倆人就擦出了火花……


    事畢,楊磊發現情況不對!


    對那女知青一頓拳打腳踢,威逼利誘,終於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他可不願意為父親背下這口髒鍋!


    父子倆先是互相埋怨、大吵,遂後大打出手……從此,父子倆積下了仇怨。


    到了這個地步,女知青也破罐子破摔。攆到楊家,揚言,她的訴求若得不到滿足,就吊死在楊家的房梁上。


    楊銀建給老婆扈國卿,下跪了幾個鍾頭,扈國卿掌摑了楊銀建不知多少個耳光後,就去省城找到自己的姐夫,幫那女知青在省城安排了工作。


    後來,又親自帶著女知青,去醫院將肚中的孽種引產,以除後患。


    扈國卿能做到這一點,也是家風使然。


    躍進麵粉廠新車間的包工頭扈國營,其實是她父親的私生子,其母過世後才被扈家認回的。


    對扈國卿而言,若丈夫楊銀建被法辦、判刑,她的日子隻會更不好過。


    事實證明,她的做法是正確的,她最終成了風光無限的廠長夫人……


    楊淼作為家中最小的孩子,對父母的關係有點搞不懂。在她的眼裏,父親一向是個睿智、風趣、幽默的人,很善於獲得女人的好感。可是,父親一遇到母親,就變成了直男。


    她隱約的知道,有幾個女人跟她父親的關係不一般;跟她母親相好的男人,她也見過……


    此時的楊磊,眼露出陰鷙,沉聲的跟楊銀建,說:“老家夥,那小子我早看他不爽了。他的那一套銷售方法,沒有什麽花頭,簡單的很!我完全可以做的來的。明日你下一道廠部決定書,將糧油商店並回到門市部……”


    楊磊自從父親讓他背鍋後,稱呼楊銀建就沒有好詞。


    “你想讓糧油商店並回門市部……現在,肯定不行。他的那套銷售方法,你覺得很簡單……可你以前怎麽沒想出來”


    “哼,以前我沒把心事放在這方麵。現在小妹受了他的侮辱,我總得給小妹出一口惡氣吧……我準備找邵寶津來對付他!”


    “你可不許亂來!”


    “哼!我倆——誰才會亂來事呢!……你擔什麽心我肯定會按照國家的法律法規辦事的……”


    “你,你暫時不許動他!”


    ……


    楊淼沒再來店裏,幾天以後,範建新以為他與楊淼的事就這樣算了。這已經臨近春節,來店裏排隊買糧油的人更多了,僅小麥粉一項,一日的銷售就有好幾百袋,範建新親自帶人忙著調撥麵粉,也沒有時間再想這件事了。


    可是,這天下午,在隔壁門市部主任楊磊,和廠長助理小劉的帶領下,來了一幫子穿製服的人。有物價管理局的,有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的,也有東門派出所的民警。


    有一位執法人員,向範建新出示了拘留證。


    “有人告你幹擾國家糧油統購統銷政策,涉嫌投機倒把,不法銷售白酒,非法集資……”


    “你被拘留了!”


    範建新從楊磊和劉助理的臉上,和他身後眾多的虎視眈眈的門市部職工,秒懂了怎麽回事!


    他沒有吱聲,他知道八十年代還是人治的社會,極左的思潮仍殘留在人們的意識裏。


    多說,辯解……無任何意義。


    當他看到焦灼不安,從人群中擠過來的母親,和準備跟人拚命的妹妹英子等人時,他微笑的跟母親說:“媽,最近辛苦您了,您和老爸、英子回家去吧,該準備年貨了,過幾天就過年了。記住,不要為我做任何事!”


    三方聯合執法人員,沒有給範建新多少時間,將錚亮的手銬,給他戴上,帶走了。


    頓時,糧油商店亂套了!


    職工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蒙了,排隊前來買糧油的顧客也跟著騷亂了。


    楊磊對著眾人說,他代表躍進麵粉廠來接管糧油商店,今日提前關門查賬,什麽時候營業,等候通知……


    排了半天隊,沒有買到糧油的顧客,罵罵咧咧的散去了。


    可糧油商店的職工,卻群情激憤,大有要跟楊磊拚命之勢。


    這時,東大街的“魔頭”邵寶津,帶著一幫子手持棍棒、長砍刀的地痞流氓,突然過來了……


    ……


    範建新被帶到了東大街派出所。


    審訊隨即開始,三方人員聯合審訊,審訊一直持續到深夜……


    範建新可不想吃眼前虧,態度謙和的配合著審訊人員,和聲細語的為自己辯解。


    即便這樣,他還是被打了,不算重。


    這些審訊人員本身的素質就不高,文化水平較低,思想極左又僵化。見識狹隘,觀念守舊,安於故俗,又是被楊磊忽悠來的,對政策把握的也不透徹。


    哪裏能辯論過範建新!


    範建新,好歹前世參加過當年風靡一時的“大專辯論會”,他言辭犀利,辯的審訊人員老羞成怒。


    範建新挨打了。


    挨打後,範建新並沒有表現出滿腔的仇恨,臉色依然盡量的保持著平靜、淡然,默默的忍受著這一切。


    他知道,華夏步入法製社會還需要時間。


    他的心裏並沒有鄙視這些人的意思,也沒有仇視這些人,隻是有些無奈跟無語,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


    前世,不知誰說過的一句話,他記得很清楚“時代的一粒塵埃作用於個人身上,無異於一座大山”。


    在審訊室,他體味到這句話的深意。


    審訊人員說他發放購買糧油的優惠卷,是在破壞國家的統購統銷政策,買糧油,搞贈送,就是幹擾統購統銷。


    範建新心想,這是後世普遍存在的銷售手段。


    他辯解道“煙廠發放優惠購煙票;食品公司發購物的優惠券;酒廠隻要是節慶日,都會發優惠券……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為什麽他們可以發,我們糧油商店就不可以發這是讓利於民,讓老百姓獲得實惠,不是好事嗎……這樣做,我們糧油商店的利益才是有損失的一方。”


    說他投機倒把,更是讓他無語。


    他印象中,直到1997年才取消“投機倒把罪”;投機倒把條例,直至2008年才撤銷。


    範建新在糧油商店上班時,研究過當下的政策性文件,以防自己的經營出現問題。他承包躍進麵粉廠糧油商店的初衷,就是為了避免被冠以投機倒把罪,可還是沒能幸免。


    現時所謂的“投機倒把”,是對一些脫序、失範經濟現象的認定和評判,是指行為人看準時機行情,轉手倒賣,以攫取暴利的非法活動。


    其含義十分的籠統,內容損益不定;邊界又十分的模糊,尺度盈縮無常。


    它有三個層麵的客觀所指:


    一,指囤積居奇、操縱價格、製假售劣等不法行徑。


    二,指遊離於計劃經濟秩序之外的“地下”工商業活動,主要出現於改革開放以前,這在“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政治氛圍中,往往被視作“挖社會主義牆角”,是階級鬥爭的重要動向,是要被打擊的。


    三,指賺取牌價、市價之間差額的各色尋租活動,集中爆發於經濟體製轉軌時期,在這時也飽受非議。


    糧油商店的經營情況不在上述三列之中。


    審訊人員說他賺取差價的經營方式,就是投機倒把,這說的明顯牽強了。


    經營(買賣)沒有了利潤,還叫經營(買賣)嗎


    糧油商店的商品價格與糧站相同,是按照物價局定價銷售的,顯然是不符合上列任何一條。


    審訊人員被他駁徹的無話可說,氣哼哼之下就打了他。


    說他銷售“巉州精釀”屬於囤積居奇,更是禁不住推敲。


    “我們店裏銷售的酒是巉州酒廠釀製的,酒廠釀製什麽酒,我可控製不了。而且,這幾天酒廠又在釀製‘巉州精釀’了”……


    作為重生者,兩世為人的他,知道這一切都隻是時代的局限性,是社會改革中出現的陣痛;他更知道,華夏社會的未來,會變的越來越好……


    可他,現在卻要承受著這種陣痛。


    “你們是一家賣糧油的商店,賣酒就屬於非法經營!”


    “同誌,您看過我們店的經營許可範圍嗎那可是糧食局和躍進麵粉廠核批的合同……隻要與糧食有關的商品,我們店都可以經營。酒是糧食釀製的,我們當然可以經營。而且,合同上寫明了可以銷售酒類、副食品、幹果……”


    “你這是強詞奪理!”


    審訊人員沉默了一會,問道:“你怎麽解釋酒漲價的前兩天,你囤進了大量的白酒!你是不是提前竊取了國家的經濟情報!”


    “同誌,我就巉州市的一個普通市民,到今年的夏天,我高中才畢業。您說,我怎可能知道國家物價局和國家糖酒總公司的決定……我進酒,酒漲價,隻能說是巧合,或者說我們糧油商店的運氣好唄。”


    “胡說八道!一個小小的糧油商店,一下子進了6萬3千元巨資的白酒,你能說你不知道酒要漲價,誰信啊!你要老實交代,我們的政策一貫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一萬兩千瓶的“巉州精釀”,實際付給酒廠4萬2千元,範建新是按照酒漲價50%後(6萬3千元)做的進貨賬。這樣做,可抹低賬麵上的利潤,以免別人冠以暴利之名。


    審訊人員故有此一說。


    另外,從巉州酒廠訂的8千元的散白酒,到目前為止,王香麗科長還扣著不讓倉庫發貨呢,沒有入糧油商店的賬;


    二黑子訂的一千斤散白酒,因店裏沒有賣散酒的壇子等,加上範建新也不想賣散酒,一直也沒提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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