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有一種愛叫做放手,那一定是自我安慰的借口。


    我想把頭發養長不吹晚風不喝烈酒不再想他,把自己收拾幹淨也學會微笑。


    我們都沒有想到,所有人的話對希晨都不起作用,今天晚上居然被羅天翊的不正經征服了,那個時候的我有一百個感謝天翊,感謝他將希晨逗開心,盡管那也許隻是暫時性的。


    “這下子你該放心了吧,愛哭的傻瓜。”蒼南為我抹去不知何時冒出來的淚水,雙手抱著我的頭轉向另一邊,“現在你可以好好的享受幸福了嗎?可以沒有壓力沒有負擔的表現你的開心了吧?”


    “嗯嗯,這段時間委屈你了,蒼南你真好。”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著滿天繁星,昨天還下過一場大雨,今天星星又出來了,我知道明天肯定是一個好天氣。


    自從希晨和昊然出事以後,我就一直不敢和蒼南走近,害怕她看著我們親密無間會心裏不舒服,心裏受刺激。


    希晨和我不一樣,她的難過她的不開心很多時候不會表現出來,但是她的心思縝密,很是敏感,經常看見一些不相關的事物就會聯想到她和昊然的感情,紅了眼眶卻還是掘強地笑著說沒事。


    所以更讓我不敢離開她不敢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


    “可是這樣也不是辦法啊,治標不治本是不行的,我們還是得想個辦法讓她開心起來啊。”蒼南的話說中了最根本的問題,於是我們一群人想了很多辦法,但還是不見效,直到今天晚上天翊跟隨蒼南一起過來我們班上,坐在希晨旁邊聽她說話,兩個人聊了一個多小時還不舍得走。


    “那個,北末,我問你個事唄。”蒼南突然轉移話題,吞吞吐吐地說,眼睛也躲躲閃閃的,他很少會這樣,除非是心裏麵有心事。


    “怎麽啦還扭捏上了,你以為你還是十八歲的小姑娘嗎?”我捏著他的臉,嬉笑著問他。


    “北路他,也在這裏嗎?我昨天好像看見他了,下大雨的時候。”他小聲地問。


    “對啊,他半年前就來這裏了,就在南城那邊的一個汽車城裏工作,聽說現在和別人合租了房子,我還沒有去看過呢,改天我們一起去看他吧。”我一天是關於北路的事,立刻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講起來。


    昨天上午下了以一場磅礴大雨,我們所有人都被困在操場上,大家都急忙往主席台上躲雨,我看著四處奔跑的人,聽著雨滴打落在地麵上的聲音,好久沒有淋雨,這樣痛痛快快的淋一場雨也不失為一件酣暢淋漓的事。


    於是我駐足在雨中享受這大雨的洗禮,希晨她們在主席台上呼喚我也沒有反應。


    這時一件衣服籠罩在我的頭頂,我以為是蒼南,笑著把衣服撥開,“蒼南,你不覺得淋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嗎?”


    “是嗎?你好像從小就喜歡淋雨,不過感冒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哦。”清澈的聲音穿過耳膜,那麽響亮,我有多久沒有這麽近距離聽過這個寵溺的腔調。


    可是陪伴了我十幾年的聲音依舊是那麽熟悉,讓我那麽安心,我的心裏也隨之一震。


    “北路,你怎麽過來了?怎麽都沒有跟我提前打聲招呼啊?”我驚喜地轉過頭看著同樣被全身淋濕的消瘦臉龐,他的頭發被雨打濕貼在臉兩側,讓我想起了唱戲的花旦。


    他幹幹淨淨的麵容又添了幾分憔悴,臉上更加棱角分明了,擠不出一點多餘的脂肪。身材板正穿著白色襯衣的他儼然已經是一副大人模樣,看不出少年的衝動任性,彷佛是一個處事不驚的社會高手。


    他眼下濃重的黑眼圈在提醒他這些日子有多勞累,多想像一塊橡皮替他抹去那些辛苦,抹去一切苦難與沉重。


    從小就眉清目秀的北路依舊那樣溫和,依舊那樣波瀾不驚,有的時候讓人覺得他好像是從另一個星球來的,就像是對凡塵俗事都看透的掘強神仙,兩袖清風從容不迫。


    以前我隻要是不開心都會第一時間找到北路,抱著他痛哭一場,並不是他會說很多話安慰我,而是他總能讓我瞬間安心,心裏一下子踏實,所有的不開心都會過去,他會輕輕拍著我的背,哪怕是一句話也不說也能讓我安靜下來。


    小時候算命的總說這個小孩眉目清明,鎮定自若,長大了一定是個成大事的人,不是老板就是大官,所以他一直被寄予厚望。


    在我的印象中,他還是那樣小小的瘦瘦的個子,頭發要不然就是留到很長了還沒有時間去剪,要不然就是剪的很短可以省錢,但是我一點也不害怕他,無論他是什麽模樣,我始終覺得他是那樣超凡脫俗。


    “不放心你就自己過來看看了,果然沒有你說得那麽好,還是喜歡淋雨,不會照顧自己。”北路淺笑著說,帶著一點生氣的臉色。


    “北路,你還記得我們多久沒有這樣一起淋雨了嗎?恐怕以後也沒有機會了吧。”我呆呆地低語,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我自己,是什麽時候長大的,是什麽時候就不再那樣無憂無慮的淋雨吹風曬太陽了?


    二十一歲的北路和十九歲的我在雨中靜候世界的安靜,時間彷佛回到了小時候,我難過的時候,我受委屈的時候,總愛站在雨中洗刷所有的不開心,那個時候的北路也是這樣,靜靜地站在我的旁邊,不作聲。


    可是這場雨停後,我們竟然走了這麽多年。


    蒼南似乎有些不開心我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但還是微笑著說,“怎麽沒有聽你說過啊?”


    “你也沒有問過我啊,然後我就給忘了。”我不好意思地回答他,然後想起說看見蒼南和音蒂在玩遊戲時互吻額頭,她說全世界都在開他們玩笑了,就你還蒙在鼓裏。“蒼南,你們班玩遊戲尺度很大嗎?”我輕聲問他。


    “還好吧,我能接受的範圍。”他若有所思的點頭。


    然後我們都很自然的轉移話題,好像這也是一種笑談。


    清風淡淡吹過浮躁的青春,久別重逢的時光是否仍別來無恙。


    軍訓結束後,我們一群人出去狂歡了一個夜晚,然後像是大病初愈的重度患者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哪怕早上仍然傳來隔壁宿舍裏的蘿莉女孩尖叫聲,“天呐,我又胖了一斤!怎麽辦怎麽辦?”


    隔壁宿舍住著一個小蘿莉,我無數次羨慕她的嬌小身材,但是她好像還是不太滿意,確切地說是非常不滿意。


    每天早上都有稱體重的習慣,而且不知道是她的記憶力有誤還是那個體重電子稱有問題,幾乎從來就沒有哪一天是沒有胖個一兩斤的,要是一斤還好說一點,有一天早上胖了三斤,那震耳欲聾的喊聲估計整棟樓沒有人是聽不見的,引來無數妹子叫罵聲,那是最熱鬧的一個早晨。


    陸爾絲說以她這種隻增不減的趨勢不出半年就從窈窕淑女長成肥膘大漢了,但是看著她每天都是老樣子,估計是她每天早上醒來都把自己想象成一年以前的體重。


    “你這話不對,女的再肥也還是個女的啊,怎麽能長成漢子呢?”希晨不失單純地認真指出她的語言錯誤,把我們大家都從煩躁的情緒中轉為快樂。


    後來我們四個人心血來潮決定把宿舍好好裝扮一番,主要是蔡強昨天晚上睡覺前突然發現了牆壁上一隻大蜘蛛。


    我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的蔡爺居然嚇得尖叫起來,還用迅風的速度跳到了我的床上,這一係列的動作把我們所有人都驚呆了,然後忍不住捧腹大笑。


    結果蔡強對蜘蛛的心理麵積超乎我們想象,簡直不敢回去睡覺,於是跟著我擠了一夜,半夜差點沒把我踢成殘廢。


    第二天她斷定蜘蛛一定是因為對牆壁有濃烈的依賴感,隻要換個顏色換個場景,蜘蛛一定會不適應,也就不會再來了,她滿臉嫌棄地指著光禿禿的牆壁說,“你們看你們看,這麽醜這麽髒的牆壁,要我是蜘蛛也一定以為回家了啊,所以我一定要讓它明白這不是它的家,也沒有食物。”


    雖然陸爾絲用不太科學的生物學給她講述了這是個荒繆絕倫的想法,但是蔡強完全沒有聽進去,依然堅持她的想法,還威脅如果我們不同意的話,她就繼續跟我睡。一想到昨天晚上的悲慘遭遇,我立刻乖乖捂住陸爾絲還在滔滔不絕的嘴巴,拖起希晨就跑。


    但是對於牆紙的顏色,大家的意見也各有不同,蔡強想要弄成黑色的,但是我們都覺得黑色太過沉重,不適合這麽陽光的青春,別把別人給嚇到了,說不定還以為這個宿舍住著一群憂鬱症的人,而且到時候連蜘蛛都看不清了,被咬了還捉不到就慘了。


    希晨喜歡粉色,可是蔡強說自己堅決接受不了粉色,每天睜開眼看見滿頭粉,一定會被雞皮疙瘩淹沒的。最後沒有辦法了,隻能用彩虹的顏色,這樣所有人都照顧到了,所有人都沒有過多意見,但是我們的宿舍就變得非常奇怪,走進去就好像來到了《愛麗絲曆險記》裏麵的畫麵,五彩繽紛,眼花繚亂。


    裝扮完宿舍後,我們去把以前拍的照片衝洗出來,貼在門上和牆壁上,陸爾絲驚呼了一聲,“你們看這些像不像遺照?用來辟邪剛剛好。”


    然後她成功獲得了一頓暴打,蔡強說自己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睡在這樣一個環境裏,千萬別告訴其他人,簡直太丟麵子了。


    “也不知道是誰偏要弄成這樣的。”我們三個很有默契地異口同聲說道。


    我拍下照片給蒼南看,他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打開一個果凍塞進我嘴裏,“小女孩就是小女孩,總是喜歡這種夢幻的場景,不過你們這個顏色也太……”


    “怎麽樣啊?”我壞笑著看著他,看了一眼我的表情,他咽了一口氣拍拍胸口笑著說,“太漂亮啦,真好看。”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看我的排山倒海。”我張開雙手要推他,卻被他靈巧躲過,瞬間跑開了。


    正當我們玩得開心時,他的手機響起,就聽見他連著說了幾聲“好的”,然後掛斷了電話,他有些歉意地說音蒂的母親來看她,邀請他一起去吃飯,今天不能陪我了。


    “嗯嗯,你去吧,沒事。”我笑著和他揮手說再見,突然想起本來說好今天一起去看北路的,慌忙喊了一句,“蒼南。”


    “怎麽了?”他回過頭疑惑著看著我,微笑著在陽光下回眸,那麽溫暖的少年,那麽燦爛的他,我頓了頓向他招手,“記得早點回來。”


    “哈哈,我知道啦。”他揮揮手走遠,背影一點點消失,我停留在原地,想象著很多年以後的早晨是不是也可以像現在這樣,他吃完早餐去上班,我走到庭院門口送他,然後他揮揮手說,風很大,快進屋去吧。


    我說,記得下班早點回家,我給你做你最愛的剁椒魚頭。


    你聽風在吹,我在等你歸。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大家都不在,待了一會後,我起身決定自己去北路家,在公交車上看著街上人來人往,莫名的居然有一些感慨,人世間這麽多人,我們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不管是故事多麽誘人,也將會成為曆史隨風飄散。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曲顏和她的弟弟曲祺,也就是北路的室友因為我去的時候北路還沒有回來,我也沒有提前告訴他,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曲顏說那是他們的自己的房子,是過世的外公留給他們的,但是父母都在外地工作,於是就將多餘的房子出租,也正好多個伴。


    曲顏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女子,她和希晨有幾分相像,也許是給人的感覺都是那樣的溫柔嫻靜吧,卻又有幾分不同,曲顏的人生閱曆讓她看上去較希晨成熟穩重,多了幾分俗世風韻。


    她的頭發微卷,靜靜地紮在後麵,穿著過膝的深紅色裙子,簡單的裝扮看上去很樸素,但是眉眼間卻透露出有故事的味道。


    後來她才告訴我,十六歲就出來打拚的她最開始並不是這幅模樣的,那個時候的女孩很張狂,很不屑一顧,也看不起這個世界,和這個世間的所有人。


    她的故事沒來得及給我講完,我們就得去做飯等待北路和曲祺回家,她穿上圍裙的樣子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的母親,也是每次做飯前都得穿上一件好看的碎花圍裙,我習慣拉著圍裙上的花邊吵著我也要穿好看的花裙子。


    這個時候無可奈何的她隻得叫來北初把我帶走,於是我總免不了一頓教訓,直到有一天北路跑過來哄我。


    你每天晚上都會給他們做飯,等他們回來嗎?我有些驚訝她的習以為常。


    “對啊,看著北路一個人吃也吃不好,身體怎麽受得了?就想著大家還是一起湊合著吃了吧,也能讓他吃上一口熱乎的。”她一邊熟練地炒菜,一邊笑著回答我。就是那一瞬間我猛然喜歡上了這個飽含深情充滿故事的女人,就像一個姐姐。


    沒過多久北路和曲祺就回來了,無疑兩個人見到我都是嚇一愣,北路驚喜地問我,“你怎麽不打一聲招呼就來了,早知道我就請假了。”


    “還不是跟你學的啊,你上次不也是這樣嗎?”我調皮地朝他吐吐舌頭,轉身對旁邊一臉茫然地少年自我介紹,“我是他的妹妹,我叫北末,小屁孩你叫什麽名字啊?”


    “還好隻是妹妹,”他小聲地嘀咕,但是我沒有在意,就聽見他不滿地狡辯,“我才不是小屁孩呢,我已經讀高二啦,還有我叫曲祺。”


    曲祺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小屁孩,以至於後來的很多年,甚至是到很久很久以後我依然覺得他還是那個喜歡跟我唱反調的小屁孩,那個穿著高中生校服,斜挎背包的叛逆卻稚嫩的小男孩,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成長得比我成熟。


    他洋洋灑灑的頭發抖落在肩頭,濃眉大眼,總覺得像某個九十年代的明星,卻又說不出具體像誰。


    曲顏很會做菜,在學校吃了半個月的我猛然吃到自己做的家常小菜頓時間覺得分外可口。


    那天我們過得很開心,北路也笑得很開心,久違的酒窩淺淺淡淡,如一抹春風。他一直在夾菜給我,一直以來就是這樣,總喜歡把最好的給我,很久沒有見他,也很久沒有看見他如此開懷大笑,這笑容裏好像把所有的不快樂把所有的壓力都嚇跑了,隻留下單純的高興。


    離開的時候拿起手機一看,居然有十多個未接電話,都是蒼南打來的,我趕緊給他回了過去,他很焦急地問我在哪裏,然後叫我快點回去。


    我以為有什麽急事,隻得火急火燎的趕回去,結果沒想到迎接我們的卻是大吵一架。


    而這一次爭吵,把童話的帷幕悄悄關上,揭開那一直不願意麵對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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