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煙風沙起,男兒汗血流。


    漠北終年黃沙卷著寒氣,與這杏花春雨的江南簡直沒法比。


    江南的天是煙雨柔柔。大漠的天是孤煙嫋嫋,


    江南的風是輕紗拂麵,大漠的風是沙石狂卷。


    江南是一首琵琶曲,大漠是一陣鑼鼓宣。


    江南的姑娘是溫婉多情,大漠的姑娘.....哦,大漠沒有姑娘。


    想到此處,將士們紛紛潸然淚下,正值年輕氣盛,天天見的都是胡子拉碴的大老爺們,是何等的悲慘?


    “今夜兄弟們要不要隨我去找找樂子?”李大海挑挑眉,整張臉上充滿了猥瑣的氣息。


    “說實話,作為一名征戰沙場的將士,我真的很讚同你的提議!”王龍滿臉嚴肅。


    “講真的,作為定北軍的副將,我也真的很讚同你們的提議。”許城九緩緩點頭,“就是不知道肆爺怎麽想的。”


    所有人同時看向秦肆,那目光裏有的滿懷期待,有的痛心疾首,有的甚至是恨鐵不成鋼!


    秦肆今日也是難得開懷,暢快飲酒,大漠經年不斷的黃沙已經蓋住了他年少的意氣和熱血,秦肆突然覺得有點不甘心,於是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啪的把酒杯摔在桌子上,舉著胳膊喊道,“去!為何不去?溫軟香玉,美人在榻,哪個男兒郎能不愛?”


    “好,不愧是少將軍!”李大海拍桌而起,“今日貴香閣,俺大海就是賣藝也要讓兄弟們玩得痛快!”


    “你出什麽風頭。”秦肆有些不穩的起身,推了李大海一下,“將士們沙場百戰,隨我灑熱血,今日我秦肆請了!隻求弟兄們暢快!”


    “好,好!”


    “定不負少將軍所望。”周圍又是一陣拍手起哄。


    秦肆有些酒入豪腸,許城九可清醒著呢,在雅間陪了衛筠竹半晌,又前後打點著,還未飲多少,他了解秦肆,知道他今天是酒後衝動,便將秦肆拉到一旁,低聲耳語,“肆爺,你喝高了吧,你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嗎?”


    “怎麽?我做將軍沉穩久了,不準我做回浪蕩公子哥?嚐嚐這人間煙火,春宵一刻?”秦肆說話有點大舌頭。


    “不是,我是怕你明天後悔,羞愧難當,把自己給剁嘍!那定北軍豈不群龍無首了!”許城九覺得自己簡直深謀遠慮,“待會你要是想臨陣脫逃告訴我,我給你獻計啊。”


    “做戰場的勇士,怎能臨陣脫逃?不是男兒所為!”秦肆胡亂向後揮手,顯然上頭了。


    “行行行,肆爺英武,肆爺是好兒郎!”許城九從善如流。“今日肆爺英雄救美的時候,威風極了!”


    “英雄救美...”秦肆念叨了兩句,心想著晏息的身手還算是不錯,身條也是好得很,長相也頗為吸引人,“你覺得那晏息怎麽樣?”


    “怎麽樣?什麽怎麽樣?”許城九不解。


    “就是人怎麽樣,和我像不像?”秦肆問。


    許城九的目光突然變得恍然大悟,自己比秦肆大上幾歲,算起來也算是個兄長,看來該是為他的家室考慮一下了,“晏息姑娘為人豪爽正直,今日看來身手應當也是不錯,長得嘛,雖然不是那溫婉動人,卻也極其英氣。”許城九點點頭,“總的來說,做將軍夫人正合適,不會在家裏小肚雞腸。”


    “夫、夫人,”秦肆咳了兩聲,欲蓋彌彰“這個...不急,以後再說,那個我先走了,筠竹你去照看一下。”


    ***


    漫天星鬥,黎昕撐著下巴坐在門口台階上望月,往來的女子紛紛側目,用帕子擋住了半張臉嘻嘻的笑。


    “黎道長咋了?反常啊。”晏竹眯起眼睛,仿佛蒸熟的饅頭被割了條縫,“師姐,你是不是在集市上凶他了?”


    “我也不知道....”晏息迷茫的撓撓頭,“那會我叫他住手,他也沒生氣啊。”


    “那他這一天都沒怎麽吃飯,也不說話了,就坐在台階上招蜂引蝶。“晏竹調笑著,”師姐你去哄哄他,有師姐這樣的女俠勸說,他說不上就解了心結。”


    “他能有什麽心結...”晏息嘴上這麽說著,還是放下了二郎腿,起身頗不自然的坐到黎昕旁邊。


    黎昕沒動,他此時正想著那秦少將軍,心裏暗暗流著淚,那男人盛氣逼人,身軀凜凜,看著就很討女兒家喜歡。自己與他雖身高相差無幾,氣質卻大相徑庭。黎昕長長歎了口氣,自己練得是心法法術,不像那秦肆練的皆是拳腳功夫,身材自然沒有他健壯。


    黎昕把頭深深抵在膝蓋上,硌臉。把手交叉放在雙臂上,清瘦。


    這一係列動作全部看在晏息眼裏,晏息整個人仿佛被自責愧疚淹沒了。想想也是,黎昕把他當作摯友,替她出頭,自己卻當著眾人出手阻止,當時的語氣是不是太重了些?是不是駁了他的顏麵?傷了他的心?


    兩人坐著望天看似平靜,心裏的想法簡直是千回百轉。


    晏竹看著兩人一樣的背影,一樣的氣場,一樣的沉默不語,心下不解,難道這心結還會傳染?難不成是中了什麽邪術?要不要去用童子尿破了這邪術?正當猶豫之時,黎昕緩緩抬起頭,看到晏息明顯驚了一下。


    晏息訕訕的不知道說什麽,道歉顯得矯情,不道歉又顯得頗為無禮。


    “晏息,”黎昕為了掩飾剛才自己那一絲絲自卑,率先開口,“想什麽呢?這麽認真。”


    “想你。”晏息心直口快。


    話一出口兩人皆是一愣,晏息確實是在想他的事情,但是這話怎麽聽怎麽都有點別的意味。


    黎昕眼睛稍稍一亮,挑了挑眉,眼裏滿是調笑,溫聲道,“我也在想你呢。”


    夜裏的集市燈火闌珊,熱鬧非凡。那燈火照在黎昕的側容上,顯得這人的輪廓越發流暢漂亮。


    晏息覺得可能是入夏了,自己的臉和耳根有些熱。


    “啊...那個,我說過要帶你吃吃玩玩,今日你沒怎麽吃東西,等會事結了,我帶你去燈會逛逛。”晏息有些慌慌張張的岔開話題。


    “好啊,我也想看看燈會是什麽樣子的,我還沒逛過。”


    背後是把酒言歡的酒樓,麵前是燈宵如沸的鬧市,二人坐在這泉石居的台階上,忽然生出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來往的姑娘們根本不介意俊俏公子的身旁多了位不速之客,隻顧著左右思考怎麽能在不經意間把帕子丟到這公子麵前。


    晏息雖無那溫婉嬌柔的情,卻也不是不解女兒心思。看著那時不時側目看向這邊的女子,心裏竟然很不是滋味。


    “落羽公子可真是風流倜儻,怕是明日柄鬆武館的門檻都要被媒婆給踏平了。”晏息話裏有著掩飾不住的酸意。


    “晏息何出此言?”黎昕一臉純潔無瑕,他是真的不明白,七百年來,他的心他的魂早就被裝滿了,哪裏還顧得上其他情意綿長?


    “落羽公子還真是不解風情。”晏息聳聳肩,把一隻胳膊拄在膝蓋上托著下巴側頭看向黎昕。


    黎昕坐著也比她要高上些,長得本就清秀,此般垂著眸,眼波看起來是分外溫柔,晏息看的竟有些醉了酒的感覺,鬼使神差的問道,“可有婚配?”


    “不曾。”黎昕平靜答道。


    “為何不娶妻?”


    “心中有良人,絕色傾城姿,取我魂識去,日日思其所。”


    “愛而不得?”


    “非也,珠璣美玉,我配不上。”


    “你問過她了?”


    “沒有。”黎昕垂著眸,眼中的光芒還未散,如星辰流螢,皆含其中,“我不敢,心中怕著呢。”


    晏息隻當他是怕被拒絕,“你又不是她,怎知她所想?”


    黎昕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望著眼前人不著脂粉,黑袍罩身。頃刻間前塵翻湧,撫琴談笑,閑花淡淡,劍氣破風聲還呼嘯在耳畔,眼前人卻已星辰非昨夜。


    兩人目光在闌珊中相接,猛然生出些溫熱的火光來。


    “師姐師姐,”晏斯年拉著晏竹,身後跟著師兄弟們興致勃勃的跑出來,“定北將軍府的人已經準備要走啦,李老板說今日秦少將軍特意囑咐,咱們仗義出手相助,讓咱們提前收工回去歇息呢。”


    “還送了咱們一隻白斬雞。”晏竹手裏抱著黃紙包的白斬雞,心裏忐忑不安,生怕師姐猛然出手搶了這寶貝。


    “哦,好。”晏息不知怎麽的突然有點心虛,趕緊裝作很自然的起身拍拍褲子上的灰,“那你們先回武館吧。”


    “哎哎哎,師姐,那麽著急回去幹什麽。”晏斯年可能是沒聽清那句‘你們’是什麽意思,隻顧著自己那點小心思,“你看今天天剛剛黑下來,又提早收了工,正是出去歡快歡快的好時候。”


    “你想幹什麽?去哪歡快?”晏息瞪著晏斯年,後者忍不住後退一步,然而身後師兄弟們期待和寄予厚望的目光太過於灼熱,晏斯年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就就就就去四處逛逛吃點酒,師姐你想什麽呢?師姐你就放心吧,和黎道長先回武館吧。”


    其實這提議正合晏息之意,她正想帶著黎昕好好逛逛,這幫鬧人的師弟們反倒是個累贅,“那你們...”


    師弟們正搓手等著晏息點頭,見晏息不說話了都有點著急。


    “那你把那隻白斬雞給我。”晏息伸手指著晏竹懷裏抱著的東西,語氣充滿了威脅。


    “啊!不要啊,不要啊!”晏竹抱著白斬雞剛後退兩步就被晏斯年手疾眼快的搶過,小聲說了句,“為了師兄弟們你貢獻一下。”然後殷勤的塞給晏息,“師姐吃師姐吃,我們本來也是要給師姐的。”


    “那你們去吧,別太晚了。”晏息很是自然地拿過白斬雞,晏斯年和師兄弟們瞬間樂的開花,看著他們的表情,黎昕忍不住笑了一下:這幫小子怕是要去開葷吧。


    晏斯年小聰明滿肚子,一聽這笑立馬明白了,趕緊彎腰拉著黎昕的胳膊到一旁,擋住嘴小聲說,“黎道長,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


    “你們去吧,我修道之人,不去那種地方。”黎昕心領神會,知道他不是誠心邀請自己去的,也學著他的樣子小聲的說,“我不告訴你師姐。”


    晏斯年立刻放了心,從袖子裏掏出五個銅板塞給黎昕,想了想又拿回來一個,“多謝黎道長,你看著想吃啥買點哈。”說著帶著師弟們蹦蹦噠噠的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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