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娘,我不是有意的,對不住了......”


    姚蘊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臉上重新掛上淡然笑意,柔聲寬慰道:“無妨,萱娘,是我睹物思人罷了。你們瞧這模樣像不像個小金元寶,我姑姑常說這寓意著來年好兆頭好福氣呢......”


    “白露,把那盤子擇好的香菜遞給我吧,這餛飩啊就是要加點香菜才鮮美呢......”


    入夜,大雪紛飛,萬家燈火,爆竹聲聲。


    庭院外頭貼好了紅豔豔的春暉和明亮搖曳的大紅燈籠。


    庭院裏頭燃起了火勢洶湧的火爐子,木柴劈裏啪啦地滋滋作響,火光衝天、火樹銀花。


    這也是大周的除夕夜特色,每家每戶都會在院子前燒起火堆子取暖作樂,這樣的習俗被稱之為“庭燎”,寓意來年風火興旺、辟邪除惡。


    薛淮、姚茂和蕭十四在院子裏打打鬧鬧,圍著火堆燃放爆竹,一下子捂著耳朵跑開來,一下子又捏著雪球相互打鬧。姚薇也揮著小銅鼓跟著他們一同亂跑,綠芍隻能喘著粗氣跟在身後護著她,防止她誤玩了火堆。


    北庭都護府已經許久沒有如此熱鬧喧囂了,下人們都領了豐厚賞賜,眾人皆是心滿意足、笑意融融。


    許久之後,蕭承毓終於姍姍來遲,估摸著日子他已有七八日沒回過都護府了。探子來報,與大周北邊接壤的北狄軍隊近日異動頻繁,恐怕很快就會有所行動。因此近日他忙於操練三軍兵馬,時間越來越緊迫,未雨綢繆才為上上之策。


    他甫一入了院子,就看見了眼前這喜氣洋洋、和順欣悅的一幕。


    他略過了前頭眾人,漆黑澄亮的雙眸徑直落在了屋子回廊下處那個一身粉色鬥篷衣裙的小娘子身上。


    今日她穿著一身縉雲色的金織平勾齊胸衫裙,外頭搭了一件薄領子的海天霞刺繡萬壽古香緞鬥篷。爛漫花棚錦繡窠,海上霞色上輕羅,更是襯得她桃腮粉臉、麵目含春。


    他抬手壓了壓狂跳的胸口,撣了撣衣袍下擺的殘雪渣子,才終於邁步入了院子。


    站在他身側的蕭二瞧見自家都護這一古怪動作,大為不解地搖了搖頭。


    “都、都護回來了!”


    姚茂眼疾手快,一下子就停下了手中正要扔雪球的動作,連忙拉過一旁的薛淮,筆直挺拔地站好。


    蕭十四和薛淮得了示意,皆乖乖地扔掉了手裏捏好的雪球,恭敬乖巧地站在一側。


    “都護安好!”


    後頭還喜笑顏開的下人們頓時收了鼓掌的手,垂下眼角和嘴角,雙手交握老實地垂在身前。


    姚蘊無奈地歎了口氣,真是的,他一回了府,府裏過節的歡欣雀躍就驟然冷卻下來了。


    她順手拿了薇姐兒的暖手爐,粲然而笑,邁著碎步走到他身前。


    “都護可算是回來了,大夥兒都等著你入席呢。”


    姚蘊笑盈盈地說著話,還不忘記將暖手爐子塞到他凍得發紅生了凍瘡的大手裏頭。


    “都護,這是薇姐兒的手爐子,莫要嫌棄。我們走吧!”


    蕭承毓一愣,隻覺得方才還冰冷異常的手指漸漸酥軟溫熱,不知是這暖爐子的溫熱還是小娘子指尖傳來的灼熱。


    “嗯,多謝。走吧!”


    他清了清嗓子,越過她往前而去入了正堂。


    宴席過半,眾人吃得差不多了,終於來到了今日的重頭戲。


    幾位晚輩都已經蠢蠢欲動、探頭探腦地躍躍欲試。隻有今夜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地向大都護和姚蘊討個賞頭。


    “祝都護福慶初新,壽祿延長,文韜武略,出征平安。”


    首先是蕭十四和薛淮向前討賞。他們二人近日勤學苦練,武功和學識皆大有長進。


    蕭承毓欣慰地笑了笑,命蕭二取來了一把新製的鐵劍和一把新製的紅鬢長槍。


    薛淮興奮地一躍而起,忍不住立馬取過長槍輕輕揮了幾下。


    “多謝都護,我、我很喜歡,果真太順手了。”


    之前聽聞蕭二說起過,薛淮雖然力氣弱了些,可是他的動作極其迅猛利落,從前練得那把短刀反而限製住了他的擅長之處。因此蕭承毓讓他改練更為輕便的長槍,不曾想他的功法果真是突飛猛進更上一層樓。


    接著便是姚茂和姚薇了。


    “阿茂阿薇過來,讓六叔好好瞧瞧你們二人。”蕭承毓招手喚著他們二人往前去。


    姚茂一怔,膽怯地握了握手才領著阿妹走到他的跟前。


    “六、六叔,都護安好,阿茂帶著阿薇來給您拜年了。”


    蕭承毓半躬下身子,竟然是破天荒地主動抱起了才到他膝蓋高度的薇姐兒。


    不僅是綠芍呆愣在後頭,就連姚蘊也驚訝地捂住了玉唇,生怕他一不順心就會將懷中的小團子給扔下了。


    姚薇仿佛一點都不懼怕,笑吟吟地環住了他的脖頸,甚至還大膽地扒拉著手指,揉了揉他滿臉烏青的胡須渣子,軟軟糯糯說道:“六、六叔,新年好。”


    “阿薇,新年好。阿茂,你們二人不是軍中之人,莫要生分了,日後喚我六叔就好。”


    “多、多謝六叔。”


    蕭承毓任由著姚薇捏玩著下顎的胡須渣子,另一隻手順手打開了胡桌上的一個木盒子。


    竟然是一條紅光瀲灩的紅寶石項鏈。銀色長鏈上鑲嵌著九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寶石一向金貴,更不要說是這稀少的紅寶石了,每年都是龜茲國精挑細選才上貢給長安皇室的名貴寶物。


    最後便是姚茂了。姚茂得了一整套珍藏的《酉陽雜俎》,他當即興奮地抱著書去細細品讀了。


    子時已過,眾人散去。


    姚蘊好不容易哄睡了薇姐兒,拖著疲憊的身子再回到正堂收拾時,卻發現院子裏竟然空無一人,回廊下隻坐著一個酩酊大醉的男人。


    蕭承毓斜倚在回廊下的木柱子一側,孤身一人,還在飲著昨夜剩下的幾壺屠蘇酒。


    姚蘊正想轉身離去,聽著酒壺叮咚落地的聲響,躊躇了幾步最終還是心軟轉過身來。


    “都護,今日已經很晚了,可要歇息了?”


    蕭承毓抬眸瞧見來人,往身側冰冷的石板子錘了錘手,自顧自地啞笑了幾聲,嘶啞嗓音中透著幾分無奈與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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