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目眺望,人肉石牆的後頭多了一個身形挺拔、微風凜凜的高大郎君。他還是穿著那件厚重華麗的漆黑貂皮鬥篷,可惜那雙漆黑眼眸子卻急轉突變,似毒蛇猙獰、如獵豹尖銳。


    “姚娘子,你可還記住昨夜屬下跟你說過的路線?若是能再拖延一日,你——”


    姚蘊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嗓音堅定且不容置疑:“你閉嘴,若我能丟下你一個人逃走,也枉費先生這小半輩子對我的諄諄教誨了。”


    “可是、可是姚娘子,先生說了定要護你周全的,李淳我就算是死也要守住承諾......”


    “好了,莫要提什麽生生死死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下來。


    她抿了抿唇,緊緊拽住手下的短弓箭,使勁往臉上堆出個溫婉笑意:“延度王子,別來無恙啊!”


    “姚蘊,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拓跋延都麵目猙獰,說出的每個字都在緊咬牙關,誓要將她咬碎剁勻、拆骨剖腹。


    “延都王子,今日是不是我的死期還未可知,不過估摸著時日,恐怕蘇勒娘子時日無多呀!蘇勒姑娘昏迷多日、高溫不退,日夜囈語,就連漢人郎中都束手無策了吧!”


    “一個女人罷了,死了就死了,我還怕她不成!”


    拓跋延冷眼相覷,揮了揮手,身後的一眾漢人將士精神抖擻、躍躍欲試。方才他們已經得了命令,若是誰能率先活捉麵前二人,重重有賞。


    “蘇勒大首領手握北狄重兵,他的寶貝女兒無辜慘死,難道你以為自己還能獨善其身、不受牽連嗎?”


    姚蘊心底愈發慌張,見他神色淡定從容,似乎當真不為所動。


    “姚蘊啊姚蘊,你的確有些手段,本王也很喜歡你這些小門小戶的小伎倆,不過若是失了分寸,你也就如泥地螻蟻那般不值一提了。”


    “呸呸呸,能得你的喜歡,真是我人生的一大汙點。”


    “哼,蘇勒大首領是我的表叔父,表叔父妻妾成群,獨獨是女兒就有十六人,死了個蘇勒娘子亦會有第二個蘇勒娘子,我又有何懼!來人──”


    “且慢──”


    姚蘊粲然一笑,往前邁了好幾大步,左手悄無聲息地背在身後,將李淳的身影完完全全擋在了自己後頭。


    “延都王子,不入虎穴,焉得虎──”


    話音一落,姚蘊猛地蹲下身子,一支鐵質長箭自她身後頭頂狂奔而出,似寒冽銀龍劃破長空,磐蜒吟嘯,直插雲霄。


    轉瞬之間,冷冽銀龍擦破他的左側肩膀衣袖,瀲灩鮮紅的液體順著黑色大衣順流而下,浸濕了他原本潔白無瑕的手腕和手掌。


    拓跋延都抬手壓住左側肩膀的傷處,眉頭緊蹙,終於是忍無可忍,猛地揮手下令:“不管用什麽手段,隻要能活抓到這個賤女人,重重有賞!”


    “跑!”


    李淳得了示意,麻利地背起姚蘊蹬著欄杆越過房簷。


    甫一誇過房簷,姚蘊將房簷外頭一角的三個機關推倒,幾大罐鬆木脂油齊頭並進,順著房簷脊背嘩嘩啦啦傾瀉而下,整個屋簷霎時被烈火吞咽,火光衝天,隔起了一座堅實高聳的天然火牆。


    最前頭爬上了房簷的一眾將士或是被大火吞噬痛苦翻滾,或是為了逃脫火勢自顧自地翻倒在地。無論如何,這一隊將士已成了強弩之末。


    “追!”


    拓跋延都麵色不改,再命身後的另一群士兵窮追不舍!


    寒風凜冽,耳邊蕭瑟,麵如刀割,手如覆冰。她忍不住拽緊發紅柔荑,吸了吸泛紅濕潤的鼻子,眼前泛起了漣漪迷霧。


    她用餘光回頭掃望而去,心底愈發寒涼無望。一撥又一撥的將士洶湧而來,有完沒完。而且這一群將士氣勢淩厲,身形比起從前亦更為魁梧高大,恐怕還是那拓跋延都的一隊北狄親兵。


    “姚娘子,我們往何處去?”李淳沒有感知到身後小娘子的示意,回過頭來焦心問道。


    姚蘊沉了沉眼,無計可施,唯有最後賭一把了。是死是活,那就聽天由命吧!


    “李淳,對不住了!”


    “姚娘子,我們不可……”


    可惜李淳再無力氣說完餘下的話語,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明麗雙眸紅腫迷蒙,神色暗淡,其中夾雜著欣慰無畏亦有無可奈何。


    是姚蘊將手中僅剩的最後一支細微銀針插入到他耳廓邊上的天柱穴,如此一來他便完全動彈不得了。


    “李淳,此事本就與你無關,何必徒然讓你與我一同白白赴死。這寒索針的毒漬半個時辰後便可自行解開。”


    “姚娘子,不、不可……”


    姚蘊耷拉起草堆將他掩蓋好,亦將手裏的那把短弓箭埋於身下的雜草堆之下。


    “你、你一定要替我向先生轉達,無論如何,多謝先生這麽多年來的諄諄教誨,來、來生我一定要出生在富貴好人家,能、能夠配得上名門勳爵之家的李家四郎。還、還要請先生替我照顧好姚茂和姚薇。李淳,謝謝你。”


    她抬眸望了望明媚天邊,天色湛藍,微風拂麵,偶有一兩隻烏鴉吱吱喳喳叫囂著劃過天邊。


    咄咄逼人的北狄士兵已將她層層圍困住,寒刀利劍茹毛飲血,如今她就是實實在在的甕中之鱉了。


    姚蘊神色平靜,漠然道:“拓跋延都,姚蘊我雖為卑賤女子,卻也是錚錚鐵骨的大周子民,更不會自輕自賤委身於你。”


    她看向北狄將士身後的一群漢人衙役將士,滿臉嘲諷地大笑道:“你們這一群為虎作倀、通敵叛國的窩囊廢物,枉為大周子民,真是可悲可笑至極。”


    其中的漢人衙役將士也有身不由己之人,為了生計求生不得不屈服於北狄賊人,個別將士麵色發紅,不禁慚愧地低下了頭。


    拓跋延都不怒反笑,更是笑得猖狂肆意:“哈哈哈哈,本王就愛你這身不認命的硬骨頭,怎麽舍得讓你如此輕易就死了呢。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前頭的千萬道凜冽寒光似狂嘯海浪翻湧瘋飆,又似漫天冰渣亂墜顛狂落,卻獨獨是朝她一人而來。一人的長刀穩穩抵住了她的玉頸,一人的短劍緊緊橫跨在她的前腹,還有一人的長槍架在的她的小腿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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