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蘊看清楚身前人的麵容,終於鬆了手任由他領著自己一路狂奔。


    男人不敢耽擱,緊緊拽著她穿過喧囂人群一路狂奔,穿過左拐右轉的東西小巷,二人跑進到了某一處的偏僻私宅裏。


    “姚娘子,屬下來遲,姚娘子可有受傷?”


    姚蘊知道他已經盡力,連忙拉著他起身查看傷勢:“李淳,你快起來,我一切安好。方才火勢洶湧,你可還好?”


    李淳微微搖頭,大鬆了口氣,幸好沒有辜負先生的叮囑寄托。


    “李淳,你是何時潛入到官兵之中的?”


    “回姚娘子的話,屬下快馬加鞭,昨夜就已到城中尋到了所有有絲竹之樂的春樓,恰好那貪官在此處停留多時,屬下察覺有異,便扮作官衙府役混在隊伍之中,沒想到竟然真的是娘子你。”


    “知我者莫若先生也。我知道先生定會來救我的。如今我們二身份人皆已曝露,北地賊人肯定會窮追不舍,我們下一步該如何?”


    姚蘊曾經聽蕭承毓提起過,軍中皆有極其擅長追蹤術之人,要追上他們二人也隻是時間問題。


    李淳麵色無奈,沉聲回應:“姚娘子,先生一收到枕石先生畫作在此地出現的消息,未曾多想就派屬下來尋,暫時還未有下一步的計策。我們再想辦法拖延兩日,先生定會想辦法來救我們的。”


    姚蘊心底大喜,脫口而出率先問道:“那、那先生會親自來嗎?”


    李淳神色微暗,麵露難色,害怕自己一時情急而說錯話,幸好沒有說漏嘴。


    “姚娘子,先生如今有、有公務在身,一時半會離不開身。不過你是知道先生的,他定然會有法子救你的。”


    姚蘊一怔,清明目光定格在對麵之人的麵容神色上,隻覺得他神情僵硬,目光驟變,話語間透著些許古怪,可是又說不出是何處古怪。


    “李淳,你——”


    李淳猛地抬手示意安靜,屋子外頭似乎有異響。


    姚蘊暫時先將疑慮存於心底,麻利地取出小布包裏的短弓箭。


    李淳見她毫不猶豫地抬起手臂架好弓箭,動作行雲流水、手到拈來,手指和虎口握柄壓箭的位置亦是精確無誤,心底更是震驚萬分。


    屋外是一陣有一陣稚兒孩童的嬉笑打鬧,片刻之後才漸漸恢複安靜,幸好隻是虛驚一場。


    二人在屋外設好了機關,再次入了屋子,暫時在窗前的幹淨軟榻上閉目養神。


    “姚娘子,屬下很是意外,先生從前一向不喜歡你學這些粗魯蠻橫的玩意兒,不知娘子是何時學會射箭的?”


    姚蘊一怔,不禁微微啞笑出來。亦是想起先生從前一向都不讓她碰刀槍劍弓、舞槍弄劍的這些玩意,生怕她受了傷,也覺得這些是粗鄙武將才愛擺弄的粗糙物件,不曾想如今自己卻算是被迫學有所成了。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李淳,先生近來可好?”


    姚蘊朝他側過身來斜躺,單手倚在耳廓下方,笑意盈盈地抬眸瞧他。一提到正已先生,她的目光總是閃爍流螢,明麗動人,那雙亮晶晶的眼眸子就像是鍍上了一層明澄澄的瀲灩波光,讓人難以抗拒割舍。


    李淳心底一緊,偏過頭去不敢與她對視,生怕自己無意露出了膽怯和歉意。


    “姚娘子,先生一切安好,就是近日忙於公務、分身乏術,還請姚娘子放心。”


    停頓了許久,身後終於再次傳來小娘子淡雅溫婉的嗓音:“那就好。李淳,你說我還有機會回長安再見先生一麵嗎?”


    “自然是有機會的,待到大都護任期一滿,姚娘子自然可以回到長安。”


    “嗯,也是,總是能見到的。”她自顧自地應了話,嗓音中卻多了幾絲苦澀沉悶,隨後閉了眼獨自安歇。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又是一夜無眠。


    姚蘊醒來時,李淳已經出了趟門打探消息,還買回些新鮮熱乎的胡餅和米糊。


    “外頭情形如何了?可有先生的消息了?”


    李淳無奈地搖了搖頭:“把守巡視的將士已比昨日多了一倍,形勢不容樂觀。”


    姚蘊見他一副愁眉苦臉、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禁逗弄般地戳了戳他的一側肩膀,朗聲笑道:“馬到山前必有路,莫愁莫愁,填飽肚子要緊。”


    和煦日光漸漸伸出調皮毛皮和尾巴攀上石牆小屋,在小院裏灑下滿地的柔軟金黃,溫馨舒適,自在自如。


    可惜如此平平淡淡的好時光卻是無福消受了。站在小屋門前的兩人與如此溫馨寧靜的場景格格不入。前頭的郎君緊握佩劍、眉頭緊蹙,身後的小娘子手握弓箭、冷眼相望。


    因為此時正是趕集逛圩的好時間,可惜宅子外頭卻闃然無聲,就連路過的烏鴉喜鵲都頗有眼力見地啞了聲,退避三舍。


    “拓跋延都,本娘子已在此恭候多時。莫要像做賊心虛那般閃閃躲躲、偷偷摸摸,速速現身!”姚蘊率先高喊道。


    砰!砰!砰!


    那瘦削殘舊的小木門如秋風掃落葉那般撩起一地黃土,孱弱轟然倒塌,同時映入眼簾的,卻是三大塊厚重結實、銅光閃爍的大鐵盾。


    四五隻短箭隨著木門打開而從裏頭飛射而去,劃過鐵盾再輕輕反彈落地。短箭無力癱倒在泥地上,氣若遊絲,奄奄一息,似在目光譏諷地看著二人笑話。


    一行漢人將士圍成了堅實肉牆,轟轟隆隆齊頭並進地往前朝他們而去。


    姚蘊微不可聞地動了動手中的銀絲線,濃重難聞的鬆木脂油飄散而來。火苗霎時從左右兩側同時躥起,愈加洶湧,正要在正前頭匯合圍成一道嚴密火牆。


    突然之間,那一行堅實人肉圍牆陣型突變,極有默契地朝左右兩側列陣半蹲,後頭湧現出另一群漢人將士。人人手中都提著水桶和泥沙盆子,一個接著一個胡呲嘩啦地傾倒而下,前頭洶湧火勢霎時就被澆滅了一大半,硬生生開辟出了一條滅了火的細長通路。


    “唉,吃一塹,長一智,他們也長見識了!”姚蘊抬手撫了撫額頭,一臉的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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