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揚到了代工廠業務部的時候,塗琳正靠在椅背上喝咖啡,冷氣吹得推門而入的白揚一個激靈——剛剛從外麵滿頭大汗的進來,那感覺真的是冰火兩重天。白揚當時的感慨是饅頭終於出籠了……


    “塗姐姐……”白揚抹了一把汗,舒服的歎口氣。然後關上門。


    “嗯?白揚怎麽這時候來,外麵這麽熱……”塗琳放下杯子,詫異的看著滿頭大汗的白揚,這會兒白揚頭發上的汗水從脖子上往下滴呢。白t恤在領口下方被汗水濕了一小片。


    “今天沒事,老早說要過塗姐姐這裏來玩,結果一直忙,到今天才空下來……”白揚抓著胸前的衣服抖了抖,汗水把衣服打濕了,貼在身上有些難受。


    “先過來坐下……”塗琳站起來給白揚倒了杯水:“難得你過來……這幾天在公司覺得怎麽樣啊?忙什麽?”白揚來了以後,外麵風傳的那些,雖然塗琳不怎麽在意——畢竟聰明人對流言總是有那麽些分辨能力的。可是確實外麵流傳的白揚,可不是什麽好學上進的主兒。


    “還能有什麽?”白揚就著沙發靠塗琳的一端坐下來,甚至微側著:“初來乍到啊,什麽都不懂,不學怎麽行?嫂子天天教我呢,我不努力學,怎麽對得起她啊。”白揚喝了口水,有空調的地方就是舒服。


    “那現在學得怎麽樣了啊?”塗琳笑著問她。目光落在白揚的身上,這會兒的白揚一張俊臉上紅撲撲的。鼻子兩側和嘴唇上下都布滿了細密的汗珠,鬢角已經濕透了,汗水往下滴。


    “老實說啊……一點都不懂的時候,覺得難,畢竟什麽也不明白啊。牛啃南瓜,無處下口啊”白揚放下杯子,有些感慨:“等接觸了,就覺得每件事情其實都不複雜,可是真提升到管理的層麵,要想辦法,要做決策,又覺得要搞好一個公司,真的很不容易……”白揚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動作像是念書的小孩解不出答案的時候。


    塗琳聽著白揚這話,心裏一愣,倒是沒有想到白揚一來就說了這麽句話,須知能說出這句話來,必然是真的接觸到了公司核心管理才可能有這個感悟。如果沒有人指導,很多人需要花好一段時間才能入門,而入門之後也要好一年半載才能明白管理好一個企業的不容易。而後又要花好長的時間才能有自己的管理風格,將管理做得順風順水。這個過程不是誰說可以就可以的。甚至有些人一輩子也做不好。


    在白氏這麽幾年,塗琳知道,如果誰告訴自己管理很簡單,那麽這個人多半是個半吊子。如今看來,至少從心理上,白揚已經跨入了一個上進而聰明的管理者才有的心態。


    還有一點,白揚這句話,說明了白揚和褚笑的關係是親密的,白揚既不如傳說中的庸庸碌碌,褚笑也不是傳說中的想要把住大權不放……兩個人的同進同出,並非做戲。


    白揚一句話道出來的東西,是家庭和睦,姑嫂有情……


    “要帶好白氏確實不容易的……尤其你沒有經驗,確實要好好學。我們可都指望這公司越來越好啊……”塗琳淺淺一笑。說了個模棱兩可的話,也算是在變相承認白揚的領導身份。


    塗琳不需要為誰表忠誠,可是塗琳卻絕對不是笨蛋,笨蛋還不能年紀輕輕就混上白氏的高層。塗琳不屑於仰人鼻息,但是塗琳這個業務經理卻絕對知道該怎麽跟人相處。


    白揚今天這一趟,到底是什麽心思,塗琳倒是有了一點兒去探究的興趣。畢竟白揚這人很特別,看似慵懶卻又犀利,說她無能,卻又聰明,曆來的懶散形象自然是深入人心,可是那一次會議上的恰到好處又讓塗琳記憶猶新——如果不是那次會議,也許塗琳也根本不會真的覺得白揚這個人怎麽樣,白二小姐而已,這稱呼是承認也可也不是什麽褒揚。


    可是塗琳覺得,白揚這樣的人,看似無心可是做什麽,卻又好像是有意的。今天來自己這裏恐怕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不好說她的意圖。這開場白一下來,塗琳覺得有意思了。


    “塗姐姐在公司裏麵呆得長,又是做代工廠業務的,我今天跑過來,就是想跟塗姐姐聊聊——我看過最近的報表啊……”白揚停了一下,表情很認真的看著塗琳,塗琳點了點頭,示意白揚繼續,然後白揚喝了口水:“我對公司不了解,但是我想,現在公司的危機首先就體現在了塗姐姐這裏,你的壓力最大,是吧?”白揚卻不含糊,開門見山。


    倒是塗琳又被白揚的這個直白弄得有點意外。危機,大家心裏都明白是什麽危機,新老更替的信任危機,內憂外患啊。至於壓力,代工廠是龍頭,壓力體現的最明顯也最快速。報表上麵一看就出來了,塗琳覺得,白揚說話倒不含糊,直接切入主體,讓塗琳原以為的繞圈圈完全沒有發生——不過塗琳倒是喜歡這風格。


    有些時候吧,做領導的,最喜歡做的就是繞很大個彎子,然後旁敲側擊的提到重點,如果是不習慣和他們交流的人,說不定到最後都抓不住他們話中的重點是什麽。塗琳雖然習慣那種交流,但是卻不喜歡。工作嘛,是什麽就說什麽。白揚這樣直接說起來,自己也不會覺得她是在怪自己做得不好——如果她怪了那麽這個領導太偏頗了,偏頗的領導的話也沒什麽價值。如果她不怪,那麽這個領導就直接了,塗琳喜歡直接的領導。不浪費時間。


    “是的,代工廠業務是公司最大的一塊業務,這一塊受到影響,整個公司的業績立刻下滑,我這邊確實壓力最大。”塗琳也不含糊,白揚說得直白,她也回得直接。剛剛那種笑收起來,表情嚴肅——塗琳不能當白揚是個一竅不通的小孩子了——這個問題在白氏高層中也許早已經不是什麽秘密,當危機來之前,大家心裏已經有了建設,說出這個來,並不代表白揚有多厲害,但讓塗琳對白揚另眼相看的,是白揚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那種無知小孩絕不會有的篤定而又一針見血的語氣——有這種語氣的人至少具備兩點,一個,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來談話,第二個,她自信!


    “現在,來自合做公司的不信任是不是很嚴重?”白揚從褲兜裏摸出煙來,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塗琳。塗琳點了點頭,示意她隨便抽——塗琳的辦公室經常會有談業務的情況,所以茶幾上,原本就有煙灰缸。


    白揚點了煙,靠在沙發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後望著塗琳。


    塗琳點了點頭:“小品牌,除了六月五月的流失,在前幾天裏,又有一家公司,提出終止合同,目前還在對此磋商,因為單方麵終止合同算是違約,要付違約金,對方希望能找些借口,減少違約金。不過這個都不算,目前壓力最大的,是有兩家大品牌的合同時間就在本月底到期,目前是沒有動靜,但是很可能到期之後不願意續簽了。如果損失這兩家合同,我們代工廠的業績會直接下跌百分之四十,這兩家的合同是大單。”塗琳也不隱瞞,直接將目前的情況說了出來。


    “百分之四十的業績下跌,就意味著代工廠人力和設備大量閑置,容易導致員工的不穩定,照成管理困難,同時,我想其他合作單位的觀望態度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而資金鏈也多少會受到影響,多米諾骨牌啊……內憂外患……”白揚吸了口煙,輕輕笑起來。


    塗琳看著白揚那笑,覺得有些納悶,這女人一語道破,明明知道白氏到了緊要關頭,居然還笑得那麽白癡。


    塗琳也懶得去猜——有些東西去猜不如去問,尤其是對白揚這樣一來就給自己開門見山的人:“看你笑得那麽開心。我可笑不出來,再沒辦法,我就快成白氏的罪人了……”


    “塗姐姐……這樣,你這兩天把那個要終止合同的公司裏,管事的約出來,咱們吃個飯,地方你定,這個你比我在行。然後我陪你去。”白揚的手伸長,在煙灰缸上抖了一下煙灰。


    “白揚有辦法?”塗琳被激起了好奇心,白揚這話聽起來輕描淡寫像是勝券在握,可是自己和那個業務經理談過幾次了,對方都不鬆口,自己也沒法突破,難道白揚能做到?——老實說,塗琳不相信,這孩子不是吹的吧。


    “沒辦法……”白揚抽了口煙,然後滅了煙頭:“塗姐姐,白氏的危機,不過是新老更替的信任危機,不願意和我們合作,不過是因為害怕白氏無人,一盤散沙,最後他們的業務我們做不好,影響他們的訂單。是吧?”


    “恩”塗琳點頭,這話是正解。可是每次和別人談的時候,自己明明知道這是症結所在,卻偏偏碰不得,白墨去世是事實,一個外姓又懷孕的褚笑不能獲得別人的信任,而後來來了個白揚,也不過是個不懂管理的擺設。這塊白氏膿瘡,大家都看在眼裏,自己也捅不得……如今倒是白揚自己準備揭開白氏的傷疤,就是不知道她會在別人麵前怎麽表演。


    “現在白氏有我,白墨的妹妹,白進益的女兒,也算是白氏名正言順的接班人。我們自家人裏,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不懂管理,但是我嫂子是做管理出生的,有她在,白氏的管理一如既往,我不懂業務,但是有你在,白氏的業務一樣進行,我不懂生產,但是生產的廠長是我叔叔,白氏這麽多年的基業,讓很多東西已經流程化,要建設成這種規範的流程不容易,但是隻要抓住重點,要破壞這種流程也不容易。塗姐姐啊,我還沒來的時候,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知道我叔叔一家和我嫂子有點不對盤,那個是最大的隱患,但是我回來了,一切又不同了,我沒有足夠的精力,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去抓管理抓生產,抓業務……所以我就隻能來抓著幾個人——一個人是龍,幾個人就是蟲,內患的主要問題在於不團結,白氏那麽多年來的骨幹們都在,隻要這些人在,隻要能一條心,白氏的危機,當然也就不是危機。”白揚靠在椅背上,一席話說完,看著塗琳的目光炯炯有神。


    塗琳愣了一下,白揚說的正是問題解決的方法,但是須知,理論如此,但是實際上,白揚還太嫩,必然是不能服眾的,要做到抓住幾個高管,捏成團,可不容易,這些老鬼,哪個不是成精了的,白進賢父子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挺白揚也不過是想做個太上皇。這裏麵的講究太多,白揚一個不慎,就得翻船。


    塗琳還在思索的時候,白揚已經站了起來,到了塗琳的旁邊,聲音放軟了說:“我知道有些事情很難,但是既然這是正解,那麽就必須去做,嫂子懷著孩子,已經不適合再這樣操勞,她可以敲打我,可以糾正我,但是不能代替我。而白氏還有塗姐姐,也許以前和別人談,你是師出無名,自矮三分,軍中無帥,戰將再好,也不容易勝。我就陪你去,讓他們看看白氏的第三代領導人是不是真的不值得他們合作……”


    白揚停了一下,塗琳望著她,沒有說話,等她的下文,而白揚揚起唇角笑了笑:“聽你的語氣,這單生意,多半也是要告吹的了,死馬當活馬醫,你帶上我,我也去見識一下,能挽回,那好,不能挽回,那也不損失。但是我必須去接觸。否則永遠沒有機會。”


    塗琳點了點頭,這話是正理,白揚如果不去接觸,她永遠不知道業務是怎麽談的,要想給業務部門支持隻怕也未必是刀口上。


    白揚看塗琳點頭,眼角又笑得彎了起來:“我走了哦,一會兒下班了”。


    等走到門口,白揚的手握在門把上,卻又扭頭過來笑看著塗琳“還有,塗姐姐問我,情勢這麽差,我為什麽笑,因為,所謂危機,便是危險中藏著機會,塗姐姐在,業務這塊,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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