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站在太常寺外,靜靜抬頭看著門上的那個招牌,不急也不燥。


    周懷慶揖手行禮迎接道:“下官見過大公子殿下。”


    大公子春秋上前將對方扶起,溫和笑道:“我此次是為私事前來,沒有什麽大公子殿下,所以懷慶大人不必多禮。”


    直到對方將自己扶起,周懷慶抬起頭時才發現匆忙趕回正在喘著粗氣的太宰。


    太宰大人察覺到了周懷慶眼中的怒火,雙手托著大腹便便的肚子,看著一身紅衣盡管已至中年卻依舊倜儻的大公子有些無奈,似乎是在說跑不過人家與自己能力無關,實在是與體型有關。


    周懷慶盯著對方的肥胖體型著實有些無奈的在心底裏歎了口氣,卻也不敢在大公子麵前表露出絲毫的怒火。


    太宰大人趕忙跑到其側方行禮道:“卑職見過殿下。”


    大公子微微點頭,依舊麵朝那位太常寺卿,溫和的雙眼中有詢問意思。


    周懷慶舔了舔嘴唇,微笑道:“殿下的事情本不該下官多問,可今日裏太常寺內來了位客人,所以下官鬥膽請問大公子,來此可是有何要事?”


    眼看著對方拖延時間大公子也不惱怒,他自然知道對方故意拖延時間的目的為何,不過他並不在意這些。


    他來此地的目的不是想與皇帝陛下搶人,隻是來交個朋友。


    大公子深知對於那些讀書人來說皇帝陛下能給予的權利和賞賜遠不如一個有著相同愛好的知己來的重要。


    這個知己皇帝做不來,沒有人敢經常出入皇宮與皇帝探討相同愛好。


    而自己卻可以,這也就是他口中所說的私事。


    確實是私事,並不牽扯到朝堂之事。


    春秋笑道:“懷慶大人客氣了,大人為太常寺卿。寺院內有人拜訪理當有權利追問其目的何在。我隻是聽說居安先生得空來了一趟,想去求上幅字罷了。”


    隨後招了招手示意隨從打開所帶東西。


    周懷慶嘴角微微抽搐,聽說?你聽誰說的?到底是偷窺來的還是聽說?


    居安先生幾乎每年都要來自己這太常寺裏幾趟,可也沒見你什麽時候聽說了想來上這麽一次。


    看到對方打開所帶的東西,不由開始有些佩服起這位大公子來了,這麽短的時間內便能準備如此齊全。


    無論是筆墨紙硯看起來並不顯得豪華奢侈,而是在普通中來追求古樸和精致。


    官員們這才想起來大公子年少時期似乎也是這都城內能數二的文學大家,自是才氣非凡。


    讓大公子最為遺憾的就是那時候還未曾有過居安這號人,要知道自己可是大了他有二十歲左右,直到後來靈學院院長大人收了這名學生,而自己已經是位居東宮,便隻得先放下那些愛好。


    說起來有些嘲諷的是,此時自己還是那位大公子,沒有什麽東宮太子。但為了自己失去的他又可以再次拾起那些愛好來。


    此時前來拜訪乍一看好像未曾有過什麽不妥,不過周懷慶的心中還是那一句話,早不來晚不來!


    而大公子這樣的人最是明白那些喜歡書字的人到底會喜歡什麽樣的東西,太過豪華奢侈隻會讓雙方都顯得太過庸俗掉價,普通中的不普通才能他們去細細欣賞。


    品味相同,興趣亦是相同,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皇宮那邊有道聖旨前來召柳春生入宮亦是毫無用處。


    太常寺卿周懷慶深深清楚這些事情,所以也不再白費力氣多拖延時間,而是將對方直接迎入了太常寺內。


    在靈學院,師生兩位隨意走動,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什麽,院長大人總感覺自己這位學生似乎有什麽事情藏在心中,以為是出去見到姑娘開始春心萌動便也未太過在意。


    二人的談話中並沒有過於討論自己這位學生一路上到底遇到了什麽,問的更多的還是楊賀九送出去的那把劍。


    直接點來說就是楊賀九挑選好的那個人。


    在二人一同站在那座城牆上之時,楊賀九便已挑選好了對方,與那些舉辦武會隻挑選最強者不同,很多人的挑選往往都是求個合適便好。


    但事與願違,在這世上並非是你覺著合適就一定會如你所願。你挑選好了是你的事情,人家不一定會跟著你叫上一聲老師。


    先生與老師的差別極大,先生隻是尊稱罷了,無論是誰都可叫喊,而老師卻是需要負責好作為老師的責任。


    從那一路上看來楊賀九已經做好一位老師該做的事情了,不過許長安的顧慮並非是來自楊賀九。


    而是其他方麵,正如他親口所說的那般,這一切看起來太過湊巧,湊巧到讓他以為這是一個布好的局,自己必然是會淪為一枚棋子,他不想做棋子。


    很多人都不想受他人擺布。尤其是在大昌王朝,這是一個信奉自由的國度。


    林平歸的不願回都,院長大人的不想入世,不過是追求個自由自在罷了。


    可即便是兩個這般地位的人都在左右搖擺苦苦支撐,常人又何來自由而言?


    同樣的,楊賀九也不願自己的學生來做那枚棋子,所以他麵對自己的老師第一次產生了疑惑。


    哪怕站在那座橋前,自己老師突然讓他回都都未曾有過絲毫疑惑,讓我回去那我自當回去才是,老師自有其打算。


    疑惑並非是懷疑,他當然不會懷疑自己老師什麽,隻是有些不解到底是不是真的安排好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對方的想法,院長大人並無不滿,而是略顯欣慰般的嗬嗬笑了兩聲,有些滿意的點了點頭,開口道:“看來我讓你收個學生,出去這一趟的決定是正確的,你的那些傷也總算沒有白受。”


    楊賀九不明白老師這話的意思,眉頭微皺不知該如何回話。


    院長大人問出了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這次回來你要去做什麽?”


    楊賀九猶豫片刻,開口道:“阻止和親。”


    他希望自己的學生能找到要去做的事,而不是萬事皆聽自己的話。可如今自己的學生知道要做什麽了,院長大人反而並沒有想象中的開心。


    院長大驚,眉頭緊皺沉聲道:“小九,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楊賀九低頭道:“有人托我幫他做這件事。”


    “你答應了?”


    楊賀九微微點頭,不敢回話。


    院長很是無奈,輕聲歎了口氣,想著在這一刻自己若不是他的老師或許會好上很多。


    作為一個老師又如何去勸說教育自己的學生不要遵守約定?


    許久之後院長大人唉聲歎氣道:“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喲。”忽然有些擔心,接著開口問道:“這一路上到底還發生了什麽?”


    楊賀九沉默不語,依舊不敢回話。


    院長大人看著對方表情心頭一緊,有些著急,沒好氣道:“有什麽不能說的?總不能是計東裏看上你的劍了要找你單挑吧?”


    楊賀九搖了搖頭,院長見狀大鬆了一口氣。


    “我要去找劍聖大人問劍。”


    ......


    院長大人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反應過來後大怒道:“混賬!果真是不知者無畏,當初就不該給你那把劍。”


    楊賀九趕忙雙膝跪地行禮。


    院長大人心頭一軟,也不知那是何種滋味,話到嘴邊卻是始終吐不出來,微微舔了舔嘴唇將對方扶起,輕聲道:“小九喲,唉。”而後轉身離去。


    楊賀九站起身來看著老師離去的背影有些自責。


    那個背影看起來不像是生氣,更像失望。


    楊賀九呆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院長大人已經走遠,說了兩句話後見沒得到回應,扭頭看了一眼發現對方還站在原地沒好氣道:“幹什麽呢你?不是說要阻止和親?還不趕緊來想想辦法。”而後唉聲歎氣有些抱怨道:“怎麽就能牽扯到這麽多事呢,也不知道學會拒絕一下。”


    這件事情對於靈學院來說極為難辦。


    靈學院不參與朝事,可和親明擺著就是兩國之間的國事,在不參與朝事的情況下若要阻止和親堪稱是難如登天。


    但這還並非是最難辦的,另一件事情院長大人甚至連想都不帶想的。


    他要是敢拿著劍去上武城,腿給他打折!就是這麽簡單粗暴!


    抱著這樣的想法隻是在思考第一件事該如何去辦。


    而這兩個複雜的問題皆是出自同一個人,那個人來自楚國。


    楚國無數人都想著能夠阻止這場和親,但與他們擔心大昌王朝會因和親一事援齊的目的不同,那個人卻是出於私心。


    時間要追溯到一個月前。


    一位中年男子已經將手中酒壺別到了腰間,懷中抱著一把樸刀從屋頂上跳了下來,而屋頂下的一位老者也隨意扔掉了扛著的那把鋤頭。


    二人一同走進了一家酒館,正是送完那三個孩子的大司農與那位讓人恨的牙根直癢癢的嚴衛楚。


    酒桌上的二人並沒有如何去談論過往,而是將話題皆放到了現在。


    大司農抱起桌上酒壺,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上了一杯,一飲而盡開口道:“真是幾個可愛的孩子,撩的老夫都有些想早日抱上外孫了。”


    嚴衛楚輕笑,接過酒壺並未倒入麵前酒杯,而是先將自己腰間的酒葫蘆灌滿,朗聲道:“再來一壺。”而後眉頭緊皺向著對方確認問道:“今天,是你請客對吧?”


    大司農同樣是眉頭緊皺,裝模作樣摸了摸懷間和兩隻袖口,猶豫道:“今天,要不先賒賬?”


    二人哈哈大笑,嚴衛楚無奈隻得是從袖中掏出枚金餅,對方那緊皺的眉頭才總算是漸漸舒展了開來。


    嚴衛楚想起大司農的話題,開口問道:“華容未曾回來?”


    大司農再次小酌了一杯,哈了口氣道:“聽說是看上一位先生了,應該是去北陽城了,隨她去吧。”


    嚴衛楚倒酒的動作微微一頓,酒水從杯中溢出。


    大司農對於其浪費酒水有些不滿,開口提醒道:“小心一些。”


    嚴衛楚趕忙回過神來,忽覺嘴唇有些發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詢問道:“看上了一位先生?那位先生可是隻有六根手指?”


    大司農點了點頭,想起那位先生略微有些滿意道:“不錯,正是那位先生,雖然不愛說話,不過人看起來倒還算不錯。”


    這就很有意思了,楊賀九因與自己的賭約注定命喪上武城,而大司農的閨女偏偏又看上了對方,到時候害華容守寡的居然是自己?


    嚴衛楚大驚,不過他可不敢與對方直接挑明這些事情,隻得是在心中思考了一番措辭,趕忙開口提醒道:“這事兒是不是得再考慮考慮?”


    大司農那是越想越感覺滿意,麵帶微笑道:“本來我也準備再多觀察觀察,不過接觸以來發現那位先生除了不愛說話似乎是哪哪都好,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完美,既然姑娘喜歡那咱們做長輩的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是吧。”


    嚴衛楚擺了擺手,“不不不,大昌王朝距我楚國數千裏之遙,到時候年紀大了來回不大方便,還是離的近些比較好。”


    大司農搖了搖頭,示意對方不用擔心這些,開口勸說道:“這個不用擔心,我早已經想好了,再過兩年自己也該辭官歸老,到時候一個人隨著閨女去哪不是去,又如何在乎這點距離,主要是得早點抱上外孫子才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帝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賀北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賀北昌並收藏帝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