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人幫忙這辦法藍醉當然想到過, 但是她想到了也不敢用。蒙箏不明白當下倒鬥這行的局麵。從古至今盜墓這一行從未斷過, 官盜民盜層出不窮,有能力的開山裂石鑿皇陵,沒能力的挖土掘洞摸小戶。數千年下來, 縱是有再多的墓穴也禁不住這樣挖,往往一個陵墓來了走走了來, 最後連墓主的骨頭都保不住,要被人拿出去湊了賣。那盜洞是打得層層疊疊直如蜂巢, 被人扒得連土都沒了才作罷。這種局麵下一個從沒有被發現的陵墓有多珍貴可想而知。


    藍醉和容十三都是道中人, 知道搗鼓古碑古文獻拓本的店鋪幾乎百分之百都是各家埋在各地的眼線,他們自己稱之為地根。這些地根的掌櫃多是各家的心腹或親眷,像仲叔就是藍家的地根掌櫃, 是根本收買不來的。他們看不懂青綃留下的這本絹冊, 自也不知道裏麵是否有涉及到夏若卿屍骨所在或者君漪凰陵墓下落的內容,自是不敢輕易把其中文字交給別人去解讀, 生怕走漏了風聲, 被人搶先一步。


    在賀蘭馥墓中,藍醉就已經吃過榆晨的虧,在涉及到君漪凰的魂魄時,她是再也不願意冒險跟別人一起下地了。


    蒙箏聽了藍醉解釋,也是一臉憂鬱, 顯是如意算盤被砸得稀爛。她想了想,又道:“既然你們怕被同行知道消息搶先,那交給那些專門研究古文學的教授什麽的總行吧。我們分開給, 那又都是些癡迷研究的老學究,總不至於對陵墓位置這麽敏感。”


    “才怪。”藍醉一副你是不是傻的表情,道,“研究古文的圈子統共就那麽大,恰巧研究到北燕猛旗文的就更少了,他們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就算你分開給,他們互相一通有無,連全篇都湊齊了,比給同行還糟。而且現在出了北燕公主墓(賀蘭馥墓)被盜掘的事,他們神經全崩得緊緊的,有點風吹草動搞不好就往上報。到時候我們還玩毛線?”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麽辦?”自以為行得通的辦法被藍醉片刻全盤否定,蒙箏不禁也來了氣。


    “也不是沒辦法。”藍醉看向蒙箏的眼神顯是不懷好意,“我覺得你們把字塞到句子裏去推意思的辦法挺好的。不就是文獻少了嗎?這事簡單,我和十三哥包了。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什麽?”蒙箏本就又圓又大的眼睛瞬間瞪得更大。藍醉這是把她當苦力使呢?要知道她和白素荷拚了快一個星期才連蒙帶猜的解出生字的十分之一,這還是建立在她和白素荷都比較熟悉絹冊內容的基礎上,要全部讓她解,她解到什麽時候去?”


    “你要知道這不光是為了漪凰找魂魄,找的也是你的屍體呢。”藍醉笑得很是招打,“如果讓其他人打探到消息捷足先登,再如果夏若卿的屍骨也保存得和賀蘭馥的一樣完好,我猜夏若卿不是被那些同行扛了賣到國外去展覽,就是被學者摸來摸去切來切去做研究,你能忍?”


    蒙箏一想象,頓時一臉黑線。


    她不能忍。


    所以她隻好乖乖的當苦力。


    不得不說藍醉和容十三的效率真是杠杠的。


    這世上偏好古玩的各有所好,而且多數偏執。尤其是到了古文拓本這一塊,有的人更是十分執著,發誓終其一生傾家蕩產也要收集齊某位大家的來往信箋或是某個地方的野史記事。換個現代化的話說,就是玩這些的人大多有極其嚴重的強迫症,不收集齊死不瞑目。是以藍醉和容十三分別安排人去收集北燕猛旗文相關的資料時,並沒有人生疑,隻是以為這世上又多了個錢多燒得慌的傻帽兒。


    北燕猛旗族存在時間不長,留下的文獻也少,不過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容家和藍家有的是門道,不足十天的時間,古玩界就被翻了個底朝天,與猛旗族相關的文獻不斷被拍成照片,源源不絕通過電腦傳了過來。


    白素荷從小到大看到書就頭大,家裏那大大的書房更多是個擺設。為了君漪凰去辨認那本絹冊白素荷已是千難萬難,如今看到打印出來的資料眼都綠了,借口要封印超度惡靈,溜得比誰都快。這一下蒙箏是日子就越發苦逼了,卻還不能發飆怪人發脾氣,隻能保持她的小媳婦狀態,蹲在書房裏一本接一本啃書。


    最後還是容十三先看不下去,晚上陪著君漪凰泡墳山數蟲子,白天陪著蒙箏泡書房數蚯蚓。


    時光如水,歲月如梭。通過白家人的夜夜辛勞,白英琰家周的封印終於日漸穩定。與此同時,蒙箏對於猛旗文的認知也是突飛猛進,進展神速。


    就像現在許多孩子把英文單詞放進句子中理解進而背誦一樣,蒙箏的這個辦法還真有用。她和白素荷截取出來看不明白的那段資料共計有百來字,經過大半個月的摸索推測,竟叫她猜出了七八成。比翻譯出整段章節信息更重要的是,她和容十三發現藍家傳來的一頁拓本中有五個字,竟然與章節中的五個字完全相同,連順序都沒有更改。


    這是一個相當重要的線索。蒙箏抓來白素荷一起把那頁拓本仔細研究了一番,發現這是一頁碑拓的縮印版本。原碑位於莫克,記述的是當地流傳的一首長詩歌。長詩歌這種文化原本是牧民們代代相傳口頭傳頌的敘事長詩,這種敘事長詩大半記錄了當地曆史上的大事件,小半加入了後人們的幻想和讚頌,十分冗長複雜,後輩複述完全往往需要十年左右反複吟誦。也不知是哪一位前輩是不是生怕晚輩記憶力不好記錯了詞句扭曲後人記憶,竟突發奇想把這首長詩歌刻印在了一塊石碑上,是以流傳至今。


    經年風沙腐蝕,石碑上的字大多已風化模糊,隻有中間的一段看得清楚。恰恰是還能看清楚的這一段,殘留著與青綃絹冊上相同的詞語。


    但是令人蛋疼的是這個詞,這五個字,恰恰屬於蒙箏沒有翻譯出來的那兩三成之一。


    除了這五個詞以外,碑拓中還有少許字能看清。蒙箏與白素荷分析後,認為那似乎是形容一種景色,詩歌中這樣形容:它如山巒般高大,它如春風般輕柔,它如清水般甘甜,它的香味讓人重新沉睡在母親懷抱裏,它的美麗足以刺瞎人的雙目。它就是個木托!神奇的個木托!聖潔的個木托!xxxxx的個木托!


    當然,原詞句肯定要比翻譯出來優美得多,不過蒙箏才不管優不優美,她這段時間看到猛旗文就想吐,現在隻想趕緊交差了事。


    那五個x,自然就是看不懂卻重要無比的那五個字。


    怎麽辦?


    蒙箏把書一丟,瞪著藍醉,她發誓她絕對、再也不要研究下去了,再研究她寧可自己把夏若卿的屍體送到國外去展覽。


    白素荷頭一撇,假裝沒她的事。


    君漪凰沒反應,隻是拿著那頁碑拓反複研究。


    藍醉手一攤,拉上容十三打包收拾去了。


    如今惡靈封印穩定了,君漪凰恢複得差不多了,蒙箏研究不出來,白素荷不想研究,除了直奔石碑所在地,他們還有別的選擇嗎?


    莫克。


    如今的莫克,一眼望去,一派荒涼。


    荒涼是因為日益嚴重的沙化,連綿不絕的沙塵暴鋪天蓋地,即便莫克周圍種植了一排又一排的防沙林,依舊不能阻擋那些細密綿軟無孔不入的塵沙。


    房屋是黃灰色的,衣服是黃灰色的,人的臉上也是黃灰色的。


    沙化侵蝕,水資源匱乏,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惡劣的生存條件迫使部分人離開了家鄉,重新尋找更適合生活的地方。依然留在當地的,不是垂垂老者,就是離開了就生計無著落的人。


    所以莫克是肮髒的,是死氣沉沉的,每個人的眼神都波瀾不驚,沒有希望,盡是木然。如果不是還有一條公路修築至此,它就像是一個被時光完全遺忘在黃沙中的石塊,並且最終將會被黃沙覆蓋掩埋。


    藍醉四人都換上了當地的裝束,蒙上頭罩,隻露出一雙眼睛。容十三同樣一副當地男人打扮,但他的臉露在了外麵,與當地人被風沙吹襲得幹裂的皮膚和蒼老憔悴的麵容相比,一眼就能分辨出他平常過的是多麽優渥的生活。


    打聽到石碑所在的位置位於莫克邊緣,容十三當即掏出紙幣租了當地的一輛小車,由一個當地男人駕著,把他們帶往石碑所在。


    莫克沒有轎車,轎車經不住這裏狂暴的風沙。他們租的車從外觀上看更像是戰國時期的戰車,四個碩大的輪子,一個空蕩蕩的轎廂,四周用迷彩布厚厚圍了一圈遮蔽風沙,車輛前方套著兩匹無精打采的馬,被車夫抽著,搖搖晃晃吭哧喘氣拖著後麵的車廂和車廂裏的五個人,慢吞吞不情不願的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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