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發生如此變故,王太後沉了臉,遣了眾人回去,這才處理。


    “子夫,”王太後喚道,臉色疲憊,“長平候畢竟是你的弟弟,你留下聽著。”


    衛子夫的身形略晃了晃,臉色慘白,勉強應道,“是。”


    王太後便攙著明達,來到後殿,麵沉如水,問道,“衛將軍,長平候,哀家倒想知道,好好的上元節,你不在侯府過日子,如何進的哀家的長樂宮?”


    衛青跪在殿下,沉默良久,望了一眼王太後身後的衛子夫,方無奈稟道,“今夜有人來到臣府,言皇後娘娘有事相詔,臣擔憂皇後娘娘,這才……”


    “子夫並不曾。”衛子夫開口,艱澀道。


    “那麽,就是有人做詭了?”王太後冷哼,問道,“傳詔的人是誰?”


    “是——家姐少兒手下侍從。”


    他知道衛子夫便要在這幾日對陳皇後動手,心下本就有些憂慮,聽那人說情況有變,娘娘急召,這才沒有懷疑,潛進宮來。


    “本來一切都好,蕭方也進了長樂宮。但不料那陳皇後著實是個高傲性子,連太後傳召都不肯前來。皇後娘娘和少掌使夫人不好收場,這才喚侯爺前來商量。”他念著來人這樣說,斂藏痕跡,潛入長樂宮。歎了口氣,衛子夫這次思慮雖然算周全,竟料不到這樣的變故。然而事情做了,必有痕跡。此次無法成功,到頭來別人一想,又有什麽不明白的。


    長樂宮的上元節,張燈結彩。隻有一處鼓撰殿偏僻寂靜,沒有旁人。既然陳阿嬌不肯前來,衛子夫便約了他在這裏交待。


    月色裏,他輕輕推開了窗,喚道,“三姐。”


    殿中果然有一個白色女子身影,回過頭來,殿裏光線黯淡,看不清容顏。


    衛青驟然驚覺,“你不是皇後娘娘。”


    黑暗裏,女子坐在椅上,含笑道,“長平候果然機警。”“嗤”的一聲點燃掌心的燈火。燭光微弱,映出她的容顏,氣質高華,清豔無雙。


    “你……陳娘娘?”


    衛青認出這張容顏,那麽多年過去,這個女子還是如同當年經過建章宮的華麗宮車上的女子容顏一樣,美豔的連牡丹都要自慚形穢。仿佛,歲月絲毫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跡。


    那時候,陳皇後在宮車上掀了簾子,看向他,目光不屑,緩緩道,“你便是那個衛青了。”姿態高貴,仿佛從雲間望下來。他跪在地上,隻能見她雙足上的翹角絲履,華貴精致,此生未見。


    驚鴻一瞥的容顏,雖然美麗與姐姐衛子夫未必分軒輊,但是氣焰煊赫之處,竟能炙人。


    這樣的女子,隻可遠遠尊敬著,如何能持久的相處。彼時他想,難怪,皇上會漸漸的不肯麵對她。


    到後來,終於廢後。他便想,好了,金屋藏嬌的年代,過去了。那個女子,再也不會出現在他們衛家人麵前。


    多年過去,連衛子夫都漸漸老了,她卻似踏水而來,洗退了一身的刁蠻驕縱,目色清華,勝於當年。


    電光火石之間,衛青腦中閃過很多念頭。最重要的一個,是他必然不妙,連忙欲退出。卻聽陳阿嬌含笑拍掌,“長平候既然已經進來了,莫非還存著全身而退的心思?”


    “衛青,你當這大漢皇宮是你的長平候府麽?”王太後淡淡道。


    “臣……不敢。”


    “著期門軍,”她疲憊的閉了眼,吩咐道,“將長平候押下去。待皇上回宮後再行發落。”


    便有期門軍上殿,道,“衛將軍,請吧。”


    衛青無奈站起,安撫的望了望衛子夫,隨人而去。


    “太後娘娘,”明達看著王太後,有些憂慮,“娘娘是不是累了?”


    “不礙事。”王太後輕輕搖首,聽殿外內侍稟道,“蕭方求見太後娘娘。”淡淡,道,“宣他進來。”


    “蕭先生怎麽這麽些時間才到?”


    蕭方參拜後,淡淡道,“其實草民早就進了宮,隻是帶草民來的內侍不知為何,忽然不見了蹤跡,這才耽誤了。”


    “哦?”王太後不免看了衛子夫一眼。


    “太後娘娘並無大礙。”蕭方診了脈,含笑道。


    “如此便多謝蕭先生了。”王太後收了手,倦怠道,“哀家有些累了。”


    “既然如此,”蕭方道,“草民告退。”


    “也好,明達,你著人,親自送蕭先生出宮吧。皇後忙了一天,也累了。一並退下吧。這幾日,不要出椒房殿了。”


    事已至此,衛子夫反而平靜下來,安聲道,“臣妾遵命。”


    明達便躬身,攙起王太後,道,“太後娘娘是不是要回寢殿歇息了?”


    “不,”王太後搖搖手,歎道,“哀家去看看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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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太後看見陳阿嬌的時候,阿嬌正坐在殿上,含笑看一邊劉陌與劉初鬥嘴玩耍。


    “以目前的情況看,阿嬌你倒是頗自得其樂。”王太後含笑進來,意味深長道。


    “不然該如何呢?”阿嬌故作無奈,“阿嬌該哭著跪著說太後娘娘阿嬌是冤枉的麽?”


    “那便不是陳阿嬌了。”王太後坐下,吩咐道,“將皇長子與悅寧公主送回長門宮。”


    “是。”宮人應道。


    “娘親。”劉初便有些憂慮的看著阿嬌。阿嬌含笑蹲在她麵前,道,“沒事,過一會,娘親便回去陪你和哥哥。”


    王太後失笑,阿嬌,你便如此自信,這件事能這樣輕易的揭過?


    “阿嬌,告訴哀家,你是如何來到哀家長樂宮的鼓撰殿的?”


    “今天傍晚,有長樂宮的內侍來長門宮,說太後娘娘宣詔阿嬌過來。阿嬌便隨他來了。”阿嬌起身道,垂下眸子,神情無辜。


    “哼,”王太後便有些惱怒,“好大的膽子,連哀家的名都敢冒。那名內侍,阿嬌可還認得?”


    陳阿嬌偏頭想了想,搖頭道,“未必認得了。”


    這裏麵的文章,到現在,已經能看清楚了。隻是,出現在鼓撰殿的,怎麽會是長平候衛青?這隻有一個解釋,便是,還有一隻手,在裏麵操縱。而這個人,會是阿嬌麽?王太後深思著,瞧著阿嬌,緩緩道,“阿嬌,今日的事,你事前竟半點看不出端倪麽?”


    “太後這話是什麽意思?”阿嬌便委屈道,“阿嬌但凡知道半點,如何會出現在鼓撰殿?”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在衛子夫受皇寵漸漸凋落的如今,要對付衛青,在鼓撰殿抓了他,再結合這些蛛絲馬跡,也盡夠了。衛青權高位重,皇上依賴但也忌憚。有了這樣的錯處,多半會閑置他一陣。


    而阿嬌,到底是妃嬪。雖然眾人心中皆明了,陳阿嬌斷然不會與衛家的人有牽扯。但是孤男寡女,獨處一殿,畢竟有損名節。是後宮妃嬪大忌。阿嬌不會將自己送到火上炙烤。那麽,未央宮裏竟然有這樣的人才,一石二鳥,一箭雙雕,同時折損陳衛兩家,而不落痕跡麽?


    王太後這樣思慮著,麵色卻漸漸沉下,道,“阿嬌,雖然你多半受人構陷,但畢竟被人看見與衛青同處一殿是事實,哀家命你同衛皇後一樣,禁足長門宮,待皇上回來再行發落,你服是不服。”


    陳阿嬌的眼中便湧上淚水,倔強的撇過頭去,顫聲道,“阿嬌遵命。”


    她的神情實在惹人憐惜,王太後望著亦不忍,柔聲勸道,“皇上英明,必定不會難為你的。”


    陳阿嬌輕輕應了一聲,低低道,“既如此,阿嬌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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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林苑


    尹婕妤承歡十數日,容顏漸漸嬌潤起來。上林苑與未央宮隔絕,一切風波都暫時無法波及。她慵懶的起身,由著瑤生伺候梳妝,心下歎息,真願伴著皇上永駐上林苑,再也不回那座未央宮了。


    “娘娘,”內侍尚炎匆匆趕到長寧殿,稟告道,“皇上有旨意,立刻回轉長安。請婕妤娘娘準備準備。”


    佳蘿吃了一驚,連忙回頭,拉扯到了青絲。瑤生連忙跪下,磕頭道,“奴婢該死。”尹佳蘿卻顧不上,問道,“好好的,怎麽忽然要回長安?”


    “奴婢也不清楚,”尚炎便慢慢道,“今晨長安送來了什麽消息,皇上看了後臉色便不好。”咬著牙吩咐立刻回長安。比當初來上林苑還要匆忙。


    佳蘿的心便漸漸往下沉,剛剛懷著的美好夢想,便在現實麵前輕易的破碎。那座未央宮,有著那麽多絕色殊華的妃嬪,回去了。皇上還能記得她麽?


    她便失魂落魄的吩咐,“收拾東西吧。”


    絕情的帝王不曾看她一眼,徑自登了禦車。


    “娘娘,”侍女含笑道,“這些日子,皇上這樣寵愛娘娘,回了未央宮,也是好的。”


    尹佳蘿便虛弱的扯唇笑笑,寵愛,什麽樣才算是寵愛?她心下猶疑。如果皇上真的寵愛她,為什麽每次承歡的時候看了去,帝王眼裏的冰冷銳利都沒有融解?


    回長安的路程,因為皇帝的命令,走的比來時更疾。仿如疾風暴雨,倏然便回到長安街頭。


    尹佳蘿掀簾,看前麵的禦車拐了彎,竟不進北司馬門,繞道而去。


    “皇上要去哪裏?”


    奉命護送她回宮的校尉策馬在她車旁,恭敬稟道,“皇上吩咐,暫時不進未央宮,去了長門。婕妤娘娘請先回宮吧。“


    司馬門前,一陣北風吹過。尹佳蘿便覺得握不住簾,眼睜睜看著車簾落下。華美的禦車消失在眼前。


    原來,到底,皇帝心中念著的人,還是陳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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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七十章改動了一點點。就是關於蕭方上元節進宮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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