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貓無聲的來也無聲的去,除了那令人驚愕的吞雲之像,劍貓好像什麽都沒有帶走,風流瀟灑快意隨性倒是很劍貓。


    隻不過這一走,也怕是如同那位稷下學宮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左祭酒薑子望一般,終生難回了。


    白衣書生自嘲一聲,他是劍貓啊,臉皮那麽厚,那裏會去顧忌什麽文人的口誅筆伐,想回來便回來了,大搖大擺的不行,偷偷摸摸的誰又能攔得住他


    白衣書生恍惚之間想起了,劍貓的那些無數禮法荒唐事,小時候劍貓就是極其猖狂隨意的性子,除了自己的先生趙英卓,偌大的稷下學宮他那個服過那個當時的一些小家夥為了立山頭稱威風,沒少圍堵打悶棍,可那近百餘次那次得過手。


    再大些劍貓就喜歡閑逛各大學派的禁地,什麽也不幹就是在裏麵閑逛,美其名曰散心。


    因為趙英卓的名聲太響,再加上各大學派從未丟失一物,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但是劍貓的散心依舊,無論各大學派如何加固法陣,隻要無人把守,就是劍貓的散心之地。


    最後不知那個學派的陣法大師起的頭主動去找劍貓詢問溜進自家禁地的行徑路線,事後那位陣法大師重推法陣,竟是將法陣的威力生生提升的兩成,百家爭相模仿,最後竟然演變成各大學派開始主動邀請劍貓去自家禁地閑逛,後來劍貓就換了別處散心。


    隻是這件事在趙英卓的授意下對外秘而不宣,要不然這場影響了整個稷下學宮甚至小半個道州的法陣界的大革新的關鍵人物早就名滿三千道州。


    幼時的劍貓就已然如此,好像道德之心本就不強的劍貓,對他來說這個天下隻有想去的和不想去的這兩個地方而已,


    劍貓雖然與薑子望在稷下學宮齊名,可在其師趙英卓的有意彈壓下,劍貓的名聲始終沒有出過稷下學宮一步,以至於天下隻識祭酒薑子望,卻無人識得青衣兵家劍貓。


    白衣書生輕歎一聲,世人皆謂靈族陸通最狂妄,敢笑董家夫子學無用。可誰知劍貓也曾笑過那位道州文壇領袖,學問輕弱無骨,轉而拜師趙英卓,比起楚狂人陸通,劍貓可是把整個儒家學派都給一塊罵了。


    而劍貓也不是第一個罵董老夫子學問的人,而那人曾經與董老夫子對過一拳,砸出了稷下學宮最大的湖泊武湖,而董老夫子一劍斬出了斷劍崖後便終生棄劍,隻是時間太過久遠,原話是什麽估計隻有董老夫子與那人知道了。


    洞悉稷下學宮諸多隱晦機密的讀書人,看著滿天紛飛的白雪,罵了一聲狗日的薑儒生,那個舊時使拳,現在使劍的帝元殿的老儒生好像九萬年前也姓薑,與薑子望同姓


    白衣書生撿起那個已是殘破不堪紙傘,折合過後細心捋平每一處殘破-處,盡量讓紙傘的模樣平和一些。


    儒家最喜細微處下功夫,而且極負耐心。要不然何來君子靜默安,溫吞是如玉。


    武湖前那個青衫稚童的小乞兒,一臉呆呆的望著那隻存在在更幼時聽過的故事內的奇異的景象,沒有數刻時間沒有任何動作。


    小乞兒七竅未開本就顯得呆滯,這下更與癡傻無異。


    根據趙英卓的計劃,原本打算是將這個冥冥之中與魔頭褚師山河扯上因果關係的妖族小家夥握在手上,當做退路以備後患,至於他的安置被趙英卓收做自己的第三位入室弟子也未必不可,最不濟也能當個門下聽童,哪成想中途路上被劍貓強行按下頭顱收了徒。


    白衣書生將紙傘架入腋下,無聲的看著那個之前呆呆看水,現在呆呆看山的小家夥,以他的眼力,竟是看不出這個除去魔頭褚師山河和驅魂榮驅魂華兄弟還有趙英卓、劍貓之外,唯一活著從雄關城裏逃出來的小家夥根骨如何。


    根骨平平,道緣淺薄,毫無一點奇異之處,如果他隻是趙英卓未來用來鉗製魔頭褚師山河的一個‘因’,那劍貓為何強行收他為徒弟


    七竅未開白衣書生一機靈,一步邁出出現在小乞兒身後,右手飄蕩出縷縷白芒,隻要他將手放在小乞兒頭頂,一切都已不是秘密。


    就在白衣書生手掌即將觸碰到一無所知的小乞兒的頭頂的時候,一襲墨竹白衣的書生驟然出現在白衣書生身側,一開口便是極其空靈的冷淡。


    “夫子有請,請先生速往道德林。”


    白衣書生停下即將觸及到小乞兒頭頂的手,微微斜頭看向這位不速之客,沒有絲毫動身的意思。


    那位墨竹白衣的儒衫書生,不急不緩與白衣書生對視,白衣書生右手虛按,隨著白衣書生手掌與小乞兒之間的距離由一指變為一條細微不可見的縫隙時,墨竹白衣儒衫書生才緩慢開口。


    “以趙英卓的心性隻要你敢按下去,心湖頃刻直接便會毀去一半,那怕你是夫子的親孫,那又如何要不是當年趙英卓與那人以三十族國為棋輸了半招,定誓不舉兵戈,他又豈會來稷下學宮,你以為劍貓桀驁不羈隻是先天性子嗎若是沒有趙英卓那老匹夫的肆意縱容,劍貓早就是‘死’貓了。”


    有著道州第一人聖人夫子親孫這一層駭人聽聞的關係的白衣書生,悠然抽回右手,右手輕揮雪白儒衫順勢卷在臂上,白衣書生負臂在後,不在難為那個恍恍惚惚,一隻腳踏進冥河卻還一無所知的小乞兒,轉而望向那個道德林的守碑人,閑雅笑道:


    “多虧夫子派來傳話的是竹節先生,若是旁人學生還真的聽不進去。”


    本名換做竹節又是道德林的守碑人的墨竹白衣儒衫書生,對於白衣書生的奉承沒有絲毫動容,麵若冰霜,不再說話。


    白衣書生知道竹節的心性也不覺的有什麽尷尬之處。董仲舒之孫又如何,稷下學宮裏大家的子弟一抓一大把,董仲舒不過就是比那些大家再大上一點罷了。放在稷下學宮外還好說,可遇上了道德林的守碑人,尤其是遇到守碑人中最是無趣的竹節後,更是屁用沒有。


    “竹節先生走吧,夫子他老人家還等著那。”


    白衣書生夾了夾掖下的紙傘,剛要起步卻看竹節無動於衷,好心提醒道。


    竹節漠然道:“你即然敢於天妒之下‘救’劍貓,又為何轉頭斷他學派香火你我皆知,劍貓離了學宮便終生不會收徒,無論是夫子還是趙英卓都不會讓那種情況出現的。”竹節沉默片刻才繼續說道:“你亦是不會。”


    在這位道德林守碑人麵前白衣書生坦蕩道:“劍貓出了稷下學宮之後便不在是朋友了,他我皆知。”


    白衣書生不在等竹節,獨自冒著大雪離去,身影單薄。


    “不過還可以喝酒,他劍貓應該不會拒絕。那時候薑子望怕是也愛上了美酒,到時候或可紅泥小爐醅壺觴,三盞邀雪入吾肚寒啊。”讀書人大笑離去,這是聲音讓人聽了有些悲涼。


    先有劍貓,後有薑子望,讓著這位出身之際便有三十六彩鳳銜文運迎生的白衣書生,在這稷下學宮那麽寂寞。


    隻是如此今日之後稷下學宮便是徹底無趣。


    夫子出去一趟,走了薑子望。


    趙英卓出去一趟,走了劍貓。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來。”雪如飄零如急雨磅礴,傾盆而下,白衣書生擺擺手消失在雪幕之中。


    竹節自言自語道:“謀以天時、居地利、抱人和,側目貪萬世之功。最適合做學問的,做遊俠的去謀了天下,反倒是你留在了學宮。”


    竹節抬頭觀雪落,一息之間,這位聲名不顯的讀書人便站在了雲海之上。


    雲海之上,肥大青衫,佩劍卻無鞘的,腰間懸掛拖拽利劍的劍貓站在雲海之上,對著竹節拱手鞠躬。


    竹節麵無表情的側身躲過這一拜。


    劍貓直起身子不滿的嚷嚷道:“竹疙瘩,吃了我這一拜,是掉一層皮還是丟了麵子”


    竹節搖搖頭,一本正經的解釋道:“能在雲海之上站著見我就已經足夠了,不受你這拜禮想你日後拿這個來煩我。”


    劍貓當即豎起一個大拇指:“在理。”


    “夫子那邊就算了,道德林我是進不去了,那一拜你不要就送他吧。”


    竹節點點頭,對這無理之言沒有半點不滿,雖說夫子尊貴也可不用像那世俗王朝部族一般言必執禮,在說這種舉動可見劍貓心底還沒徹底與稷下學宮斷了那份情誼。


    “敢氣吞山河者,可敢飲老夫這一口酒水。”


    一聲如奔雷鍾鳴,激蕩在天地之間,聞聲之間,雲海竟然是絲絲龜裂,愈發虛幻。


    “天上苦無雪,能飲一杯無”


    雲海下竟是浮起白雪,如大雪倒下天幕,虛化無比。


    就在劍貓出劍之時,竹節一直虛按在腹部的右手抬起往下一按。怒喝道:“閉嘴。”


    刹那間逆天緩緩而上的大雪,猛然被砸落雲下。


    劍貓懶散的鬆開的劍柄,半眯著眼看向竹節。


    覆手從新放回腹部的竹節,冷眼看著劍貓,兩人大眼瞪小眼,許久之後,竹節剛想開口做解,卻被劍貓揮手打斷。


    “知道不是你,就你那腦子,練劍尚可,陰人示威就算了。”


    竹節點點頭,沒有反駁,可是能做得了稷下學宮道德林的守碑人,學問能差到哪裏去。


    劍貓做了個飲酒的手勢笑道:“能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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