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是一縷幽魂,甚至談不上是陰魂。她的雙眼單純又剔透,眼裏的迷茫和不安,和許多剛死不久,還不曾明白死亡降臨的魂魄一模一樣。


    她因為太虛弱,在瑟瑟發抖。


    我連忙從袍子裏截了一捧香火,將它變作件棉襖模樣,披在女孩身上。我知道劉小英的魂魄被留在了屍身裏,但沒想到黑獄法度如此神奇,被封住的魂魄在這裏也會顯現出來。


    “小英,別怕。叔叔叫柳家園,你爸爸是劉有節吧我認識他。”我安慰著女孩的魂魄,小孩子的魂魄本就不如成人穩固,更何況是她這樣在屍身中被困了一年半,又經受過鬼門汙染的


    “吼!”


    這時黑獄中突然響起一聲咆哮,鎮獄獸睚眥從高處撲了下來,虎視眈眈,凶威肆虐,直撲劉小英的魂魄而來。


    睚眥的突然發難讓我大吃一驚,上次是因為胡小翠侮辱判官,這次是為什麽


    睚眥霸道,傳說龍生九子之中,睚眥最為不服管教。張口咆哮,要吞鬼!


    睚眥顯身,灰紅毛怪叫一聲:“小柳爺當心啊!”


    一邊高喊,一邊慫成一團。


    作為灰家仙,睚眥麵前,腿都邁不開了!


    “退下!”


    危急關頭,我擋在女童身前,厲聲衝睚眥獸怒喝道。


    一霎那,西裝換官袍,寬袍大袖,生死二字,判官更袍,威嚴自升!


    整個黑獄隨之幽森,鬼火騰騰,鎖鏈鐐銬無風自動!


    歸根結底,黑獄以我為主、判官袍認我為主,睚眥作為黑獄法度,即使某種意義上有自己獨立的意誌,也能在我全力反對的情況下違逆我的意思。


    頓時,怒目圓睜的睚眥閉上了血盆大口,低頭看著我,一條老虎似的尾巴在身後不斷擊打地麵,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接著它低吼一聲,縱身一躍,哪兒來回哪兒去了。


    睚眥退走,我暗暗鬆了口氣。回頭去看劉小英的魂魄,剛剛睚眥來勢洶洶,有些將她嚇懵了,哇哇地哭了起來。


    我一時手忙腳亂,照顧小孩子,我不會啊!無奈之下,突然靈機一動,我不會照顧,不還有個現成的嗎


    黑獄一開,我把高小八接了進來,指著劉小英對他說:“給你個任務,你替我照顧好她,別出什麽岔子。”


    “小柳子,你把我當保姆啦我看著小,可實際年齡當你爺爺都富裕。”高小八不滿。


    我心說,嘿這熊孩子。


    “反正我照顧不了,你看著辦吧。”我也難得當一次甩手掌櫃,然後我壓低聲音,“現在還有不少事著落在她身上呢。”


    說完,我趕緊逃也似地從黑獄中出來。把劉小英留給高小八去應付。出來一看,錢嘉嘉已經醒了,正和肖當家說著什麽。


    見人醒了,肖當家又開始擺出一張臭臉,非說自己是路過。


    我和賒刀人也不會去揭穿他,倒是錢嘉嘉身上的某樣東西,引起了賒刀人的注意。


    “錢老師,你脖子上戴著的……掛飾,是怎麽來的”賒刀人戴著墨鏡,一般人不注意看,不會發現他其實是瞎子。


    錢嘉嘉剛醒過來,有些魂不守舍,加上注意力都在肖當家身上。也沒太留意賒刀人的模樣,解釋說:“前天晚上收到的禮物,放在郵箱裏麵,說是祝我大病初愈。我看著挺稀罕,就戴上了。”


    說著她把脖子上的吊墜拿了出來,那是一條青銅魚,蛇眉月瞳,眼睛處點綴的是兩顆蔚藍色的寶石,造工精致,入絲入扣。


    我看著微微一怔,有一種既視感襲來,這條銅魚吊墜似乎之前在哪兒也看到過。


    但一時間想不起來。也就暫時先將它拋在一旁,不去想了。


    賒刀人的表情有些微妙,最後緩緩說出四個字:“原來如此。”


    接著他起身,走向陽台窗口。我跟了出去,掏出香煙,遞給他一顆,然後自己也叼了顆煙,點燃:“那吊墜,你認識”


    賒刀人接過煙,默默點起,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煙氣,然後他點點頭道:“認識,我有個差不多的。”


    說著話,他將自己的衣領打開,手指勾出來一條吊墜。那吊墜的模樣與錢嘉嘉脖子上的一模一樣,他接著手指在吊墜的魚眼上左轉兩圈,又轉幾圈,吊墜從中分開兩邊。


    賒刀人從裏麵拿出一朵藍色的小花,放到鼻子下深吸了一口。


    看到那小花,我動容了。


    藍色的勿忘我。


    “進入鬼門的人,隻要是活人,多少都會接觸到汙染。保持理智,維持認知,這並不容易。”賒刀人道,“這是我們的穩神錨,錨定現實,讓我們不至於迷失。”


    在檀香府的‘有關部門’能有幾人除了已經死去的李全風,又有誰的穩神錨恰好不見了


    答案呼之欲出,我不禁動容。實在有些難以想象,李全風自己身受認知扭曲、詭異汙染的同時,是怎麽做到將唯一有可能保命的穩神錨取下,送給錢嘉嘉的。


    “勿忘我。”賒刀人喃喃,像在替李全風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我沒再打擾他,陪著抽掉一顆煙後,我回到了房間裏。


    肖當家獨自盤坐在沙發上養氣療傷,我問他:“錢老師呢”


    冷麵俊俏的肖當家好像沒聽見,眼皮子都沒帶抬一下。


    我自討了個沒趣,也不去在意這個死人脾氣。聽到廚房裏有叮叮噹噹的聲音,過去一看,原來是心靈手巧的錢老師在給我們這幫大老爺們拾搗飯菜。


    “錢老師,你不休息一下嗎這點事,我來做就行。”我過去幫忙打下手,不說不覺得,一看到飯菜我才想起這兩天就吃過一頓飯,還是外賣。


    要不怎麽說j先生是個黑心老板呢,請人幹活都不管飯。


    一直神經緊繃撐著,現在放鬆下來,也是真餓了。


    錢嘉嘉笑了笑,熟練地打著雞蛋:“不用了,我就感覺自己是睡了一覺,其實挺精神的。你們都那麽冒險救我,我做頓飯報答一下,不算什麽的。”


    我聞著香氣,擦了擦不爭氣的口水,心裏想著肖當家那孫子,還能跟錢老師講咱們冒險救她的事這太陽打西邊起來了


    還想再說兩句,忽然感覺到黑獄中傳來咚咚聲響,我收住話頭,投了一道心神到黑獄中看個究竟。


    黑獄的門口處設有一麵鼓,就像古代衙門告狀的登聞鼓。如果黑獄裏有人想找我,就會敲響這麵鼓。


    “怎麽了”我問,看著高小八放下鼓槌。


    劉小英已經止住了哭,一雙大眼睛正打量著我,有些怯怯,有些好奇。


    “這孩子,她是枉死的。”高小八壓低聲音對我說,顧忌著不被劉小英聽到,“我問她記不記得今天幾號,她回答我說2020年九月,那已經是一年半前的日子了。”


    枉死之人與其他死者不同的一點在於,他們是突然死去的,前一秒還是活人,下一秒就成了死鬼。這種情況下,大部分陰魂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保留著生前的記憶,在死去的地方徘徊,但永遠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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