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室正在馬不停蹄地籌備當中, 而莊理趁著自己還有空閑,加緊了對司冥的管教。


    “上課不準睡覺,給我好好聽課!”他一把扯掉司冥蒙在腦袋上的外套。


    司冥揉揉困倦的眼睛, 強打精神上課, 腦袋卻一點一點的, 隨時都能睡過去。一聽見老師話說的聲音他就想趴下,這個習慣短時間內根本改不過來。


    莊理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詭異地笑了笑。


    一秒鍾後, 倦怠不堪的司冥:“!!!”


    “你, 你挨我那麽近幹什麽?你不熱嗎?”他皺著眉頭看向課桌下麵, 仿佛很不耐煩,耳朵卻紅得滴血。


    莊理一手托腮,一手輕輕轉動鋼筆, 眼睛直視講台,仿佛很認真地聽課,擺放在桌下的長腿卻忽然貼近司冥的長腿,與他密不透風地挨著。


    布料阻隔了肌膚的相觸,卻阻隔不了體溫的交互,難言的曖.昧熱流通過這種方式悄然傳遞過來。


    司冥隻需把大腿往邊上挪一挪就能躲避這種太過親昵的肢體接觸,卻隻是嘴上嘟囔幾句, 身體一動不動。他的耳朵越來越紅, 強烈的困倦早已被內心的激蕩取代。


    莊理輕笑著在他耳邊問道:“現在還困嗎?”話落用膝蓋輕輕蹭了蹭司冥的大腿。


    司冥耳朵紅得像兩塊烙鐵, 連連搖頭說道, “不困了, 不困了。”


    他瞥向桌下緊貼著自己的長腿,又看了看小卷毛噙著一抹古怪笑容的紅唇,腦子裏劃過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 然後心髒便開始砰砰亂跳。


    莊理用筆帽輕輕點了點他的手背,勒令道:“給我好好聽課。”


    “哦!”司冥恍恍惚惚地答應,然後精神百倍地看向講台。


    現在的他腦子一片轟鳴、心髒一陣狂跳,血液在身體裏冒著沸騰的氣泡,能睡得著才怪。


    下課之後,莊理把習題冊拿出來,輔導司冥寫作業,從最基礎的部分幫他捋知識點,一遍聽不懂就講二遍,二遍聽不懂就講三遍,簡直不厭其煩。


    司冥聽了十幾遍還沒弄懂,耐心告罄的莊理便輕輕揪著他的耳朵,似嗔似笑地低語:“你怎麽這麽笨?我以後叫你傻大個兒好不好?”


    司冥的耳朵立刻變紅了,轉著眼珠偷覷小卷毛,快速點頭:“好。”


    這個“好”字竟然帶上了驚喜和迫切的意味。


    很明顯,他喜歡小卷毛給自己取外號。隻有關係很鐵的朋友才會這麽幹。


    “那我以後叫你小卷毛吧?”說完這句話,司冥立刻撇開頭竊笑,像是終於實現了一個巨大的心願。


    莊理:“……”


    “隨便你,傻大個兒。”最終,莊理也捂住半張臉,不受控製地低笑起來。


    司冥立刻把大腦袋湊過去,心血來潮地喊了一聲:“小卷毛?”


    “你夠了傻大個兒,快給我好好做題!”莊理一把推開他的腦袋,滿臉都是無奈,眼中卻藏著顯而易見的寵溺。


    目睹這一切的鍾星雲:“……”


    我艸你二大爺!司冥你原來有兩幅麵孔嗎?在我跟前拽得像祖宗,在學神麵前卻裝得跟孫子一樣!


    與小卷毛交換外號之後,司冥像打了雞血一般,連著做了兩頁題,而且錯誤率越來越低。不過他有時候會故意裝作聽不懂,引得小卷毛來揪自己耳朵。


    據說蜀州那邊管怕老婆的男人叫“耙耳朵”。


    耙耳朵原來是這個意思。


    想到這裏,司冥的耳朵又變紅了。


    莊理用指尖輕輕彈他耳朵,十分無奈地追問:“你又在想什麽啊?好好做題不行嗎,傻大個兒?”


    “好,我以後都會聽你的話。”司冥回複了一句,然後低下頭,露出罕見的羞澀表情。


    莊理:“……”


    ---


    就這樣笑笑鬧鬧,七天過去了,劉老給莊理打來電話,說實驗室已經建好,問他什麽時候能開始研發軟件。


    莊理其實也很著急,立刻向周老師請了長假,準備下午就去上班。


    不過在此之前,他必須好好安撫司冥那個傻大個兒,免得他胡思亂想、自暴自棄。


    懷揣著這樣的心事,中午放學之後,他和司冥一起去食堂吃飯。


    “打一盆醬肘子回來,小卷毛最愛吃那個!”司冥衝鍾星雲揮手。


    “好嘞,你想吃什麽?”鍾星雲任勞任怨地拿起托盤。


    “我隨便。”司冥對自己的身體向來是不在意的。


    “給他打水蒸蛋、魚頭豆腐湯、蒸鱸魚、蒸南瓜。”莊理適時開口。


    這些菜沒有一樣是司冥愛吃的,但他卻一點不高興的感覺都沒有,更沒糾正菜譜,反倒笑得格外滿足。小卷毛能幫他點菜已經很不錯了,他不挑。


    “好嘞。”鍾星雲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悶頭朝人堆裏衝,心髒卻突突地跳。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莊理點的這些菜口味都很清淡,口感也很軟糯,蛋白質的含量極高,最適合漸凍症患者日常攝取。


    事實上,營養師幫司冥製定的食譜中,這幾樣菜都是主打。


    莊理隨口一點卻很好地照顧到了司冥的身體,這是巧合嗎?


    鍾星雲覺得不是。由於工作原因,他見識過不同類型的人,卻沒有哪種人能像莊理這樣,把“算計”兩個字植入生活的方方麵麵。


    莊理會算計試題、算計人心、算計每一件事的發展過程和結局,也算計自己的未來。當然,這種算計不是指陰謀詭計,而是一種評估、預測和布局。


    別人都猜測滕軒等人被退學是司家的手筆,但鍾星雲卻比任何人都清楚,司家根本就沒幫過莊理。


    迄今為止,那九個家族都沒對付莊理,更沒有傳出任何不利於莊理的流言,這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九個如此顯赫的家族捏在一塊兒都不敢碰的人物,能是什麽簡單角色嗎?


    所以鍾星雲敢肯定,莊理一定知道了什麽。他把這件事報給老爺子,老爺子隻讓他默默觀察,暫時什麽都別管。


    胡思亂想中,他端著托盤回來,把點好的菜一一擺上桌。


    三個人坐下吃飯。


    司冥用勺子,鍾星雲拿筷子,莊理兩手並用,抓起一個醬肘子埋頭就啃。


    今天的醬肘子有點鹹,莊理抬起頭,衝桌上的礦泉水瓶努努嘴,吩咐道:“給我把蓋子擰開,我渴了。”


    鍾星雲正準備幫忙,司冥已經迫不及待地拿起礦泉水瓶,試圖為小卷毛效勞。


    但是他忘了自己的右手早已失去控製,根本承受不了一瓶水的重量,而那碗魚頭豆腐湯就擺放在瓶子下方,於是蓋子沒擰開,瓶子反而掉了,砸翻湯碗,弄得滿桌狼藉,連他胸前和雙腿也沾滿了白花花的豆腐。


    周圍人全都朝司冥看去,臉上帶著好笑的神情。


    坐在不遠處的修鉞也被吸引了目光,繼而憐憫地搖頭。這人的身體是越來越不行了,竟然連一瓶水都拿不動。


    司冥僵硬地坐在原位,左手高舉,右手卻根本抬不起來,隻能搭放在滿是湯汁的桌麵上,不受控製地顫抖。


    他不在意周圍人的嘲笑,也不在意修鉞的憐憫,隻是驚恐地看向自己對麵,等待著小卷毛的反應。


    現在的他就像一名被誣告的罪犯,因為那莫須有的罪名而害怕得瑟瑟發抖。他根本意識不到自己沒有錯,錯的隻是命運。


    鍾星雲看不下去了,立刻把他拽起來,送往醫務室,並匆匆向莊理交代:“我帶他去清洗一下,你自己吃吧。”


    兩隻手還捧著醬肘子的莊理:“……”


    他也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句話會導致這樣的後果。


    ---


    醫務室內,死活不肯去洗澡的司冥把自己蜷縮成一團,藏進拉著簾子的床角,抱頭低泣。


    他哭得並不大聲,隻是從鼻端發出嗚嗚咽咽的悶.哼,像一隻慘遭遺棄的小狗。


    “我連一瓶水都沒有辦法幫他打開。我對他沒有一點用處。我不配和他做朋友。”司冥自厭自棄地低語,左手握成拳頭,狠狠敲打自己腦袋。


    他懊惱得快死了。


    “交朋友不是這樣的。沒用的朋友就不交,那這個世界成什麽樣子了?連乞丐都會有朋友,你怎麽就不配了?”鍾星雲試圖去拉簾子,卻被司大少的哀求刺痛了心髒。


    “不要看我,我很醜。”他哽咽道:“我以後會變得更醜。”


    鍾星雲的手僵住了。這層薄薄的簾子此時此刻竟重若千斤。


    “我不想讀書了,我要休學。我不想讓小卷毛看見我這麽醜的樣子。我的手抬不起來了,一點知覺都沒有了。”司冥絕望的聲音從簾子後麵傳來。


    鍾星雲頹然坐倒在地,萬沒料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


    十八歲啊!這才十八歲!


    忽然,一隻纖細的手越過鍾星雲頭頂,用力拉開布簾,發出撕裂一般的尖嘯。緊接著,莊理異常冷冽的聲音在醫務室內響起:“司冥,你說得對,我根本不想與你交朋友。”


    鍾星雲:“!!!”


    我艸你二大爺!莊理你簡直不是人!


    司冥猛然抬頭,露出沾滿涕淚的、被絕望深深覆蓋的臉。


    他沒想到夢醒的時刻來得這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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