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材廠保衛科內。


    保衛科長孔映台將李衛東的電話聽了個全過程。


    不過他並沒有阻止。


    反而走出辦公室,交待手下的保衛幹事們,等會軋鋼廠的人衝過來,不要攔著他們。


    這種看似不那麽盡責的做法背後,有著孔映台自身的考量。


    在孔映台原本的預計中,胡大奎侮辱女同誌的證據確鑿,胡大奎的夫人張牡丹在得到這個消息後,會毫不猶豫的拋棄胡大奎。


    隻是沒有想到,胡大奎手中,竟然握住了張家的把柄,並且還忽悠了張牡丹。


    張牡丹反而認為胡大奎是被陷害的,現在要找張副廠長來對保衛科施加壓力。


    那個張副廠長在木材廠工作了幾十年,可謂是根深蒂固,平日裏拉攏一幫親信,沒少往外倒賣工廠的財產。


    胡大奎賣的那些木材,跟張副廠長相比,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


    隻是張副廠長的手腳很幹淨,孔映台數次追查,都沒有抓到他的把柄。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張副廠長為非作歹。


    孔映台也是個有理想的保衛科長。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孔映台是木材廠的保衛科長,是張副廠長的屬下,表麵上得聽張副廠長的,要不然就是破壞團結。


    李衛東就不一樣了,人家是軋鋼廠的領導,壓根不用畏懼你張副廠長。


    並且,人家這次打出的旗號,是幫自家工廠的女同誌出頭,這很合情合理。


    搞不好,就能夠扳倒張副廠長。


    孔映台樂得看到這樣的結果,自然不會阻攔。


    “哥啊,你可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往老胡的頭上扣屎盆子。”


    張副廠長的辦公室內。


    張牡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張副廠長哭訴:“老胡的性子你也知道,平日裏是喜歡跟女同誌插諢打科,可是他哪有膽量幹出侮辱女同誌的事情,這明顯就是那些人聯手陷害老胡。”


    張副廠長端坐在椅子上,左腿翹在右腿上,眉頭緊鎖,抽著煙一聲不吭。


    跟張牡丹不同,張副廠長更了解胡大奎。


    這小子原本就是京城裏的破落戶,整天在大街上遊蕩,不幹正經事。


    數年前,張牡丹跟朋友在外麵玩得很晚,半夜才冒著寒風往家走,走到偏僻的小巷子裏,突然被幾個青皮攔住了。


    那幫小青皮也不知道是眼睛瞎了,還是急壞了,竟然要對張牡丹動手動腳。


    就在張牡丹驚恐萬分的時候,胡大奎從外麵衝進來,赤手空拳攆走了那幫小青皮,救了張牡丹。


    自此之後,張牡丹便相中了胡大奎。


    張家人沒有那麽容易被忽悠,覺得是胡大奎設下的圈套,本想將胡大奎趕走。


    可是張牡丹從小被慣壞了,躲在屋裏要死要活的,張家人實在沒有辦法,便答應讓兩人相處。


    胡大奎這人幹正經事不行,但是哄女孩子開心卻有一手。


    不到半個月時間,就將張牡丹哄得迷三道四的,對他死心踏地。


    張家人見胡大奎這人,其實還是有些能力的,於是便同意兩人結婚。


    結婚後,胡大奎在張家人的安排下,進到了木材廠裏,因為善於鑽營,再加上有張副廠長的照顧,很快就晉升為後勤科的主任,成為張家重要的一員。


    這樣的人,有心計,膽子大,什麽事情幹不出來?


    胡大奎這些年在外麵幹的那些破事,也瞞不過張副廠長的眼睛。


    不過,一來胡大奎為了張家的事情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在廠委會上總是毫不猶豫的支持他,算是重要的幫手。


    二來,張副廠長也能夠理解胡大奎,張牡丹結婚前的體重隻有一百六十斤,也算是能夠湊合,結了婚之後,體重直逼二百六十斤,站在那裏就跟大象似的。


    男人嘛,都能夠理解男人。


    現在聽說胡大奎侮辱女同誌,張副廠長並不覺得奇怪。


    而且,胡大奎現在已經被抓進保衛科裏了。


    他跟保衛科的孔映台一向不和,就算是出了麵,孔映台也不一定會賣他這個麵子。


    為了一個胡大奎,搞得木材廠雞犬不寧,也實在是不劃算。


    胡大奎沒了,他還有好幾個後備人選,足以將後勤科牢牢的抓在手中。


    所以。


    張副廠長沉思了片刻,看著張牡丹說道:“牡丹啊,不是哥哥不幫你,而是現在人家證據確鑿,哥哥雖然是副廠長,也不能違反紀律,這事兒胡大奎做得不幹淨,也怨不得別人。”


    聽到這話,張牡丹立刻停止了哭泣,擦幹了眼角,瞪著張副廠長說道:“哥,大奎可是你的親妹夫,你怎麽能袖手旁觀呢?再說了,這些年胡大奎可沒少給你辦事!”


    張副廠長不樂意聽到這話,冷聲道:“牡丹,你別胡說,胡大奎是木材廠的幹部,他是在為木材廠辦事。再說了,我是木材廠的副廠長,要遵循廠裏麵的紀律,不能因公徇私。”


    這冰冷的語言,讓張牡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她萬萬沒有想到,張副廠長會是一個如此絕情的人。


    張牡丹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哥,你還要進步,你怕大奎拖累了,我能夠理解,但是,大奎說了,要是你不出手幫忙的話,他就會將你幹的那些事情,全部匯報給保衛科!”


    “什麽!”張副廠長臉色大變。


    後勤科可是張副廠長的錢串子,這些年,通過後勤科,通過胡大奎,他沒少撈錢。


    要是胡大奎真的出賣他,那事情就麻煩了


    張副廠長深深抽幾口煙,權衡了利弊之後,馬上換了一副嘴臉:“牡丹,你的報告很及時,在我看來,大奎就是被人冤枉的。孔映台這孫子竟然勾結外廠的人陷害自家的領導,我看他是活膩歪了。”


    張牡丹也算是見慣了世麵,但是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張副廠長醜惡的嘴臉,心中湧出一股惡心的感覺。


    臉上卻擠出一絲笑容:“哥,你趕緊去幫幫胡大奎,要是保衛科將他移交上去,那事情就麻煩了。”


    “你稍等我現在就跟孔映台打電話。”


    張副廠長決定先禮後兵,搖動了電話,接通了保衛科。


    接電話的那個年輕人,表示科長在羈押室裏審訊犯人,沒有時間接聽電話。


    “啪!”


    張副廠長將電話狠狠的摔在桌子上,大聲說道:“這個孔映台,也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連我的電話也敢不接。”


    他知道這次的事情麻煩了,如果隻是一個人出麵的話,也許沒有辦法將胡大奎救出來。


    於是,又強忍著怒火,打了幾個電話,電話的對麵都是他的一些老朋友。


    像木材廠車間主任,木材廠工會領導,木材廠宣傳科副科長之類的,也全都是木材廠裏的領導。


    在電話中,張副廠長將孔映台勾結外廠的人,欺壓本廠的工人的事情講了一遍。


    並且要求那幫人現在立刻跟著他一塊到保衛科,對孔映台施加壓力。


    那幫人也清楚裏麵的貓膩,孔映台的正直,在木材廠是出了名的,要不然劉廠長也不會一意孤行,將其扶持到木材廠保衛科科長的位置上。


    可是他們還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原因很簡單,自從木材廠的劉廠長因為生病住了院,長期不參加工作後,張副廠長在木材廠的權勢逐日劇增,木材廠現在儼然成了他的一言堂,要是得罪了他,必然沒有好果子吃。


    就這樣,木材廠保衛科內陸續出現了七八位木材廠的領導。


    張副廠長帶著張牡丹走進去,滿意的同那幾位領導打了招呼之後,徑直推開了孔映台的辦公室。


    此時辦公室內,李衛東正在同孔映台閑扯。


    聽到推門的聲音,李衛東扭過頭,上下打量一下張副廠長。


    就在張副廠長以為他要同自己問好的時候,李衛東突然笑出聲來:“老孔,你們木材廠的人,都是這麽的沒禮貌嗎?連進門前,先敲門的道理,也不知道?”


    “你”張副廠長臉色頓時赤紅起來,不過為了大事,他現在隻能壓下怒火。


    沒有理會李衛東,走到了孔映台的麵前,冷聲說道:“孔映台科長,我聽說咱們木材廠後勤科的胡大奎同誌被你抓起來了。有這件事嗎?”


    “張副廠長,我正準備將這事兒匯報給你呢!”孔映台強忍住笑意,點點頭道:“胡大奎同誌在侮辱軋鋼廠女同誌的時候,被我們抓了個正著,這位是軋鋼廠扶貧車間的李衛東同誌,他可以作證。”


    扶貧車間的主任.張副廠長心中一跳。


    剛才張牡丹隻提到是軋鋼廠的領導,但是沒有說是扶貧車間的主任啊。


    張副廠長現在幾乎算是代管木材廠,經常參加部委大會,也聽說過軋鋼廠扶貧車間。


    那可是部委的重點車間,身為車間主任的李衛東,也曾數次被部委表揚過。


    雖然是車間主任,地位跟一般的副廠長差不多了。


    這次的事情麻煩了


    張副廠長決定改變策略,尷尬的笑笑:“孔映台科長,你覺得這件事情裏,會不會有誤會。胡大奎這個同誌,我還是比較了解的,絕對不可能幹出這種對不起家庭,對不起工廠的事情!”


    “張副廠長,當時胡大奎可是被我們抓了個正著。”孔映台笑著說道。


    他的心中有些得意,能讓張副廠長如此的慎重,可見這位李衛東主任,還真不是一般人。


    其實自從得知了李衛東的身份,張副廠長就有些不想摻和這件事了。


    可是一想到胡大奎掌握了他的把柄,張副廠長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孔映台科長,你還是不是我們木材廠的人!現在木材廠的同誌被別人冤枉了,你不想著幫忙洗清冤屈,反而幫外廠的人說話,我看你這位科長也太不合格了。”


    來了,他要來了。


    孔映台站起身道:“張副廠長,我老孔的為人,全木材廠的同誌都知道,絕對不會幹這種蠅營狗苟的事情。另外,這是我們保衛科的內部事情,跟你這位副廠長沒有關係,你也不隻是主管治安的副廠長,現在請你離開。”


    保衛科作為木材廠最重要的部門,劉廠長在生病後,為了防止張副廠長在工廠內亂搞,特意規定保衛科直接對廠長負責。


    張副廠長雖代管木材廠的工作,但是沒有上級發文,名不正言不順,保衛科自然不用理會他。


    現場的氣氛頓時凝重起來,頗有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


    張副廠長看看孔映台,知道今天不撕破臉是不行了。


    他轉身朝外麵喊了一聲:“諸位領導,現在孔映台勾結外廠的人,陷害自家的同誌,你們就在那裏眼睜睜的看著嗎?”


    外麵那些木材廠的領導,知道自己出馬的時候到了,紛紛圍了過來。


    “老孔,都是一個工廠的同誌,也是在一起搭班了幾十年的老朋友,你用得著這樣嗎?”


    “是啊,今天張副廠長也出麵了,你就給張副廠長一個麵子。“


    “就不要對胡大奎作出處罰了,我們保證,一定讓胡大奎對受害人作出足夠的補償。”


    “老孔,咱們木材廠穩定的局麵來之不易,你可千萬不要腦子一熱,鬧出事情來。”


    瞧瞧,什麽叫做歪理,這就是了!


    明明是胡大奎幹了壞事,這幫人卻歪曲事實,將大帽子扣到了孔映台的頭上。


    孔映台性格比較正,幹事情是一把好手,卻不善言語,麵對這些人的圍攻,一時間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張副廠長心中有些得意,你老孔不是厲害嗎?有本事將這些木材廠的領導全部都抓進去?


    這個時候。


    旁邊突然傳來一陣‘哈哈哈’的笑聲。


    這笑聲即使在嘈雜的屋內,也顯得格外響亮。


    那些正在圍攻孔映台的木材廠領導被笑得有些心虛,紛紛閉上了嘴巴。


    張副廠長皺皺眉頭,看向笑得前俯後仰的李衛東:“同誌,我們木材廠正在討論內部事務,跟你沒有關係。”


    他的意思很明顯,這是我們木材廠的內部問題,你不是木材廠的人,就別湊這個熱鬧了。


    要是一般人,這會還真無言以對。


    可是咱李衛東,怎麽可能是一般人。


    隻見李衛東緩緩站起身,湊兜裏摸出一個煙,劃著火柴點上。


    嘶.


    呼.


    吐出一大團煙霧,看著張副廠長說道:“內部事務,你難倒忘記了,我們廠的職工可是受害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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