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路人口中得知‘南山’其實稱為‘難山’,由江南鎮前人認為此山巍峨高險,取‘難攀’之意。


    說是在鎮北,可抬頭目光所及皆是白雲蒼蒼……


    白日鎮上人聲鼎沸,路旁的小河道上時不時劃過一搜烏篷船,大多還是運貨的板船,激起的漣漪攪動了洗滌婦人的倒影,一位洗菜的老婦驀然停下手,灰濁的眼眸出了神,水中的倒影似乎晃蕩出了從前的自己。


    江南鎮自古以來便是夏王朝疆土最邊緣的一個小鎮,幾乎不被治理,使得江南鎮長久處於一種自治狀態,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產生過於明顯的階級w鬥爭還得益於這方水土使得江南人的日子無憂無慮,在無侵犯的日子裏,江南鎮的每一秒都過得十分緩慢,大家徐徐而行,無欲無求,不知不覺走過了一輩子。


    大部分江南孩子都不願意求仙問道,習得一些老農功強身健體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平凡二字已經深深融入了這個鎮子的小河,流進了血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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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婦人罵街爭吵,沫星飛舞,引得一眾人前來觀賞,堵上了道,一隊扛著麻袋的腳夫後麵在人群中擠讓出一條道,吆喝喚客聲接踵入耳,天遊扛著個楊樹,很少有人多看幾眼,在這個尚武的世界,扛起一棵樹太過平常……


    旗幡鋪麵,買賣各式,街角巷尾的人家煙火,熏陶了一路,不知怎得,天遊捕捉著每一個人臉上喜怒哀樂,越是饑渴,越是發現這些人身上的生氣是自己所不及的。


    鎮北,屋房驟減,石板道路早就消失,臨近農野的黃土路兩邊隻剩下一所染坊和一所馬廝,黃土路出了鎮子,消失在一片廣袤的田野前,實則熟下,一塊塊規劃有致的田地裏,水稻秧苗尚是嬌嫩,田野遠處也又出青翠地,一處不足百米的土丘上花草叢生,大樹稀疏,大多是些荒木殘骸,攔腰斷樹,從樹樁粗細來看,這些死樹生前也曾蒼翠挺拔,此地也曾層林浸染,鬱鬱蔥蔥,這麽看來,這可能就是大水過後的南山。


    巍峨高險南山難攀?


    南山綠植稀少,但殘餘的大樹還是能夠在正午帶來些清涼,在一片稍稍密集的樹蔭下,有著一戶人家,蘆葦杆圍成的院牆內有著三間土胚茅草屋,院門的柴扉上雨篷是由一根根稻草混著石灰糊成,現在已經黃中泛黑。


    雨篷下,躲著太陽,一位老太正在納著鞋底,眼珠小到如同鑲嵌在眼眶這口井裏的黑寶石。


    “老人家……”天遊走到老太身邊,老太並沒有察覺。


    天遊試著喊得大聲點,老太還是低著頭,一針一線,慢慢悠悠。


    天遊矜持地抬起手放下,想了想還是選擇離開。


    “嗯?”敏銳的感知到有人靠近,天遊停下細看。


    天遊卸下佩劍,靜靜等待。


    不一會兒,屋後出來個壯碩的中年漢子,背著捆木柴,看到老母親旁邊站了個陌生人,還拿著把劍,連忙扔下木柴,抽出柴刀。


    “你想幹嘛!”,朝著母親喊了下“娘!”


    “誒。”老太回應的聲音倒是暢達洪亮。


    ?天遊再看向這張樹皮一樣帶著暮氣的老臉,老太已經等著,和他對視上,黑豆一樣的眼睛透露出與尋常老人不同的精氣。


    “離我娘遠點,快!”穿著短褐的中年漢子打著赤膊,體格壯碩,舉著柴刀倒是沒有向前一步。


    天遊手臂動了下,“颯!”,“嘭!”瞬息之間天遊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冒著白煙的裂痕,裂痕入地三尺,精壯漢子已經閃到老太身邊,天遊躲出十步,心中有些餘悸,這精壯漢子絕非常人,剛剛那一招也是殺招,若是沒有‘流光步’這一身法,自己定然是一劈為二,平平整整。


    “魯莽了,樹兒…這孩子……沒有殺意……”僵持中,老太終於開口,滿口無牙,這幾字從那癱軟的嘴唇吐出來顯得極為鬆散,有股塞著塊布努力吐字的感覺,還有著飄渺的神似。


    “就怕他是裝的。”中年漢子眼神還是犀利,死死盯住天遊。


    “我兒,老嫗我……看了一輩子靈魂,這點人心…還看不透?”


    中年漢子不說話,“還不…放下…”老太撇頭,中年漢子還是握著柴刀。


    “娘,我都出手了,這人也就不能留了……”


    老太一甩鞋底,丟到兒子臉上:“我…沒把握,會…讓你…放下?”


    “……”中年漢子這才收起柴刀。


    天遊也已經背上佩劍,再向著母子看上幾眼,轉身就走。


    中年漢子逐漸放鬆下來,老太嘴角彎成一個弧度,配上臉上極深的皺紋,這似笑非笑的表情顯得十分瘮人……


    “孩子…剛才…想說什麽的……”


    即使隔著十幾步,天遊還是聽到了。


    回身,彎了下腰:“剛剛隻是想向老前輩問個人。”


    老太兒子搶著說:“我們鎮上一個人都不認識,周圍又無人家,別問了。”


    “你說……”老太等兒子說完,慢悠悠吐出一句。


    “江南鎮花船雜役二妞,似乎就死在這南山上……”


    這一下,中年漢子和老母親對視了一眼,漢子回答說:“你這也是……”


    “這一年前的大水恰巧是我母子二人初到江南,這山河大勢早些年早已修補完善,洪澇大災根本不可能再犯,那一次啊,是兩位修士鬥法,天降大水,沒沒淹得了江南,可那二人恰巧就走南山之上,雷火劈得南山山石滾滾,草木俱斷……這南山自古以來就是座大山,山勢穩定,堅固無比,那二妞夫家祖上就走山腰定居,誰知道遇上這事……”


    老太接著說:“這小姑娘…對我…這新鄰居也是…友…好,我自…然想…救,可…這凡人之軀…順著泥石…滾轆一下…人死,老身…無能為力。”


    “埋在哪裏?”


    中年漢子指了指草屋:“她家房屋與我這草屋也是一條線上,南山山勢劇變,山腳泥石劇增,這樣看來,應該是埋在山腳深處。”


    “我想將這棵樹種到後山,能借道嗎?”


    中年漢子剛動了下,就被老太碰了下,向天遊點下頭。


    “多謝老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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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屋後麵是一片開辟的菜園,菜園的土也是不斷延綿向上,很顯然這是從山上流失下來的,黑土背後是一片平緩的坡度,樹木也已經被砍得所剩無幾,一個凸字坡過後便是一個驟增弧度的山坡,也是一片荒亂。


    稀疏的植被使得後山腳燥熱無比,沒有樹蔭庇護自然也沒有蟬鳴……


    天遊選在菜園不遠處一塊幹淨的空地,周圍沒有樹樁和雜草野花,轟出一塊深坑,楊樹齊根沒入,蓋上土……


    “嘩……”一陣風兒吹過,居然有股水的涼意,死去的楊樹終於隨著涼風落下自己的第一片鐵葉子,接著是第二片,第三片……


    幾個眨眼,半數葉子已經落下……


    天遊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意這棵樹,與自己有何幹係?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不想看著這棵樹倒在地上,最起碼還要回到土裏。


    為了不想看見這塊楊樹掉光葉子,天遊拍了拍樹身,離開後院。


    母子二人還在雨篷下,“弄完了?”


    天遊點點頭,抱拳:“前輩慧眼,不殺之恩,晚輩銘記。”


    老太點點頭,看著天遊向西遠去。


    中年漢子問:“娘,你怎麽就確定這小子沒問題。”


    老太還是一張似笑非笑的陰森臉,輕輕說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幹淨的靈魂……”


    “嗯?”


    “我…也難說……難說”


    沉默了一會,老太彎下腰。


    老太撿鞋底的手頓了一下,接著拾起,直起身子,對兒子說:“去找…找這…孩子,我…可不想…他死。”


    “順便…問問他的…信息,…我可要……好好關注……一下。”


    “前所…未…見,前…所未…聞……”


    老太的黑豆眼睛又一次發出了黑寶石的光澤,使得整個臉又陰暗了幾分,森然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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