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庵悟榻大師正在方丈室中參禪打坐,今天正好是六月十五,初一十五曆來都是香客最多的時候,也是宵小之輩最容易趁亂而入的時候,喧鬧是一方麵,防備又是一方麵,縱然老和尚心靜如水,也無法徹底斷絕憂慮啊。


    和尚念佛,和尚終究也是凡人,七情六欲哪是想斷就能斷的?又哪是斷能斷徹底的?


    正在老和尚將要入定時,忽聽門外有僧人稟報:“阿彌陀佛,方丈,路家子前來拜山了。”


    靜庵悟榻大師緩緩睜開雙眼,略顯渾濁的雙目頓時放出兩道精光,隨即消散,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最後歎息道:“二十年,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這次來的應該是小北魔路川吧?”


    “正是路川。”


    “讓……羅漢堂首座,達摩堂首座,及洪字輩十八羅漢僧隨我出去會他。”


    “……隻有他一人前來,派洪字輩十八羅漢僧出去足矣,您就不必親自出麵了吧。”


    “不可,吾師無方可從與路老劍客乃是同輩,算起來洪字輩與他還差著一輩,主不可欺客。何況路家與我寺的淵源,非老衲說不清楚。”


    “是,弟子謹遵法旨。”


    卻說路川,就負手站在山門外,絲毫不顧及身邊來往的行人,過一會就喊一句“路家子路川前來拜山了!”


    招惹得山門處圍了足有上百人,其中有上山進香的善男信女,有慕名而來的江湖俠士,還有妄想趁機作亂的宵小之輩,總之三教九流都有吧。


    隻是大多數人都不認識路川,更何況路川這次來也沒帶紫宵銀月劍,就算有人懷疑,也對不上號。不過對這位年輕人的膽量眾人還是佩服的,拜山,那是要寫好拜帖,恭恭敬敬站在門口等人家召見的,這般堵著門大呼小叫像什麽樣子?分明就是堵山門來的,說白了就是鬧事尋仇來的!


    但這是哪兒?這是少室山少林寺啊!是五大正宗之首少林正宗的祖庭,是習武之人的聖地!敢在這兒叫囂鬧事,怕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的吧。


    於是眾人就討論起來了:“這是誰啊?”


    “你沒聽他自己說嘛,路川。”


    “路川?路川是誰?”


    “嘿,你是沒出過家門還是怎麽地?連路川都不知道,就是去年西北新出世的劍俠,小北魔路川啊,瞪眼宰活人,厲害得邪乎唉。”


    “能嗎?我雖然沒見過他,不過我聽人說他有一把天下獨一無二的寶劍,從不離身,你看這人,什麽兵刃都沒帶……”


    “這你就不懂了吧,武功高到一定境界之後飛花摘葉皆可傷人,路川出世的時候劍挑朝天嶺,一劍殺劍俠,已經那麽厲害了。今年又反出師門,投入天師府門下,肯定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呀。現在的他,哪裏還用得著寶劍啊。”


    “你這話說得就外行了,你看這人什麽年紀,估計也就二十歲上下,打娘胎裏開始練武能有幾分功力?還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我跟你說,他要是小北魔路川,我今天就當大家麵把這塊石板吃了!”


    說到這兒一旁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眾人回頭一看,是個小個,黑麵皮黑小帽,黑眼睛黑頭發,再加上一身黑色緊身衣靠,打冷眼看純粹就是一挖煤的。不過別看個子小,年紀可不小,沒六十估計也差不了多少,一部狗鼬胡七根朝上八根朝下,都有一半發白了;別看黑,幹巴巴一團精氣神,太陽穴墳起,一對小眼睛倍兒亮,一看就是練武術的行家。


    不想剛說話這位大漢卻有些犯傻,你看看就得了唄,他倒好,樂開了,“我說老頭,你是不是煤坑裏蹦出來的?怎麽這麽黑?”說著還想伸手去摸摸老頭的那部狗鼬胡。


    老頭也沒見怎麽動作,不過眼看就要碰到胡須的手愣是沒碰到,卻見老頭嘿嘿一笑說道:“小王八羔子,老爺爺是煤坑裏蹦出來的,你沒跑定是從驢屁股裏邊蹦出來的吧?”


    “老東西你敢罵人!”大漢登時發火,舉掌就要拍老頭。


    老頭一不躲二不閃,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須,可就在老頭抬手的這一刹那,“啪”一聲響,大漢臉上莫名其妙就挨了一下。你說下手這人多大勁,九尺來高,足有三四百斤的大漢被一巴掌打了個趔趄。


    大漢抬起頭來左右看了看,“是誰?是誰打的我?快給老子出來!再不出來老子可罵人了,爹多娘少的貨……”


    話剛說到這兒,又是“啪”一聲響,這巴掌可比剛才那一巴掌重了不少,大漢再抬起頭來時臉都腫了,嘴邊還掛著血呢。


    隻聽老頭慢條斯理地說道:“記吃不記打的東西,還敢罵人。”


    “老……是你下的手?”


    大漢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是這小老頭打的自己,因為小老頭就在他麵前站著,他看得清清的,老頭就摸了摸自己的胡須,沒有別的動作。而且就拿老頭這身量,上秤約一約有八十斤?就是拿腳蹬都不可能蹬得動他,更別說拿巴掌打了。


    老頭背著手嘿嘿笑道:“不是我,我可不知道是誰下的手。沒準是路川呢,聽你說得可笑就使出無影掌給你來了一巴掌,結果你還敢罵人,他就接著又來了一巴掌,你信你看,他正往這邊看呢。”


    大漢扭頭一看,果然看見路川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朝這邊看著,嚇得大漢頓時一哆嗦,等再回過頭來時,老頭蹤跡不見,問旁邊的人,誰也沒看見老頭是什麽時候走的。


    “哎呀,怪事了,我怎麽青天白日就見了鬼了,出門沒看黃曆,估計是犯衝了,還是回去吧……”


    “快看快看,少林寺的人出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四處收集到了山門裏麵,路川也不例外。


    “路家子路川前來拜山了!”這一聲經久不息,震得周圍眾人腦仁都疼,再看路川麵頰緋紅,顯然是運上真氣了。


    這時,突如其來的一聲痰嗽打斷了路川的嘯聲,為首老僧口誦佛號說道:“阿彌陀佛,路施主久候了。”


    路川微微一笑,衝麵前眾僧一抱拳,“大師是前輩,晚輩等等也無妨。”


    “那施主是準備進寺呢?還是準備不進寺呢?”


    “那大師是想讓我進寺,還是不想讓我進寺呢?”


    “按理說,施主正值青春年少,老衲不該留。可施主的殺孽實在太重,老衲若不將施主留下,不知還會有多少人死於施主劍下啊。”


    “常言道,見蛇不打三分罪,殺惡人也不對嗎?”


    “老衲且問施主,什麽是善,什麽是惡?”


    “武林公理,殺貪官汙吏、土豪劣紳,救節夫烈婦、孝子賢孫為善,奸盜邪淫,背棄江湖道義為惡。”


    “萬物生靈生既有生的道理,孤意決斷,枉加殘害難道不是惡嗎?。惡與善曆來不是涇渭分明,施主說他人之惡,他人又何嚐不說施主之惡?施主去年從關外殺到武當山,少說也殺了百十來人吧?施主就敢說這百十來人中沒有一個是枉殺的?”


    路川聞言哈哈大笑,“百十來人?”


    “老衲說多了嗎?”


    “不不不,太少了,我光在涼州狼洞溝就殺了韃靼五百人,迄今為止喪命在我手下的人沒有一千也差不了多少,百十之數不過是個零頭而已。”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無不變色,少林寺眾僧更是閉目垂首,一時間“阿彌陀佛”幾乎響徹了整座少室山。


    靜庵悟榻大師更是默念了一遍大悲咒這才抬起頭來,看著路川緩緩說道:“施主殺孽太重,老衲今天是一定要將施主留下了。”


    路川卻顯得毫不在乎,微微一笑說道:“一定?這麽說大師是要以多欺少了?”


    這話一出,沒等少林寺的人說話,在場看客卻先沸騰了起來,都在商議眼前這場大戰究竟該當如何。


    靜庵悟榻大師一皺眉,口誦佛號朗聲說道:“我寺僧人從不以多為勝,對令尊令祖是這般,待你亦不會例外。咱倆還學前人,老衲站著不動,少俠盡憑本事,能殺老衲少俠去留自便,要是殺不了老衲,就請少俠在我寺住上一百年。”


    老和尚話音剛落,在場眾人又是一陣沸騰,有不知道的,感覺這對少林寺太不公平了,站著不動那不是必死無疑嗎?還有知道的,都替路川捏了把汗,武林中人眾所周知,路幽和路修遠可都是被少林寺這一招給留住的。


    不過在路川心裏又是另外一番計較,確實之前兩場比鬥路家人都輸了,但少林寺也沒贏,無方可從大師被路幽力斃於掌下,拙庵性成大師也被路修遠打成重傷,未及一年便圓寂了。這種比試兩敗俱傷,除了讓冤仇越結越深,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而他現在拿不起劍、殺不了人,論功力更不見得就在路修遠當年之上,恐怕比試結果也隻有一種,那便是終生被困少林。到時候沒人搭救,這輩子就算完了,就算有人搭救,與少林寺又是一場糾紛,想與少林化解恩仇,可就不可能了。


    不過對此路川早有計較,聽他說道:“大師,晚輩就想不明白了,為什麽我們路家跟少林寺的每次比試都是少林寺定規矩呢?”


    靜庵悟榻大師又是一皺眉,“少俠是覺得這樣還不公平嗎?”


    “不公平!這次的規矩要是不讓我定,我就一頭撞死在這山門上。而逼死我路川的可就是大師你了,到時候傳揚出去,看你少林方丈的臉麵往哪兒放,看少林正宗的臉麵往哪兒擱!”


    “阿彌陀佛,施主你到底要怎樣?”


    “我要與大師論禪,我有三問,請大師作答,大師要能全答上來,路川情願在少林寺住一百年!大師要是隻能答上兩問,就算平手,再由大師定規矩,咱們重新比試。醜話說在前頭,萬一大師隻能答上一問,路川還是可以留在少林,不過大師要把我們路家留在少林寺的東西還給我。最後,興許大師慈悲,心有不忍,一問不答讓路川贏了,那晚輩可就要拿著東西走人了。”


    說完路川負手而立,就等大師回應,不過這一刹那卻靜得嚇人,大師沒說話,在場眾人都沒說話,整個山門前靜得可怕。


    是啊,江湖三大不知好歹,與佛論禪,關公麵前耍大刀,火神廟裏點燈。還能有比之更過的嗎?


    “……路施主,你確定是要論禪,而非論其他什麽嗎?”


    “那是當然,理論佛家之事,不就是論禪嗎?大師覺得這還不公平嗎?”


    “公平,太公平了。路施主請問吧。”


    路川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撩衣服先坐了下來,五心朝天,席地而坐,就坐在靜庵悟榻大師的麵前。


    大師見狀也坐了下來,眾僧、眾看客都退到了兩邊。


    再看路川,已經收斂起所有表情,緊盯著大師說道:“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嚐有也。昔者黃帝在位百年,少昊在位八十年,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帝嚳在位七十年,堯在位九十八年,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然而中國未有佛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十八年,而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以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舍身侍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至於菜果,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台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於國何益?此一問也。


    佛本蠻夷,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然百姓愚冥,易禍難曉,見大人一行敬信,便不以身命為惜,焚頂燒指,百十成群;解衣散財,自朝而暮;轉相仿效,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若不加禁止,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由此觀之,佛於民何益?此二問也。


    夫古者三代之民,耕田而後食其粟,蠶繅而後衣其帛。欲享其利,則勤其力,欲獲其報,則厚其施;欲求父子之親,則盡心於慈孝之道;欲求兄弟之和,則致力於長悌之節。夫婦之相安、朋友之相信,亦莫不務其所以致之之術。故民各治其生,無望於僥幸之福,而力行於可信之事。凡其所以養生求福之道,如此其精也。至其不幸而死,其親戚子弟又為之死喪祭祀、歲時伏臘之製,所以報其先祖之恩而可安恤孝子之意者,甚具而有法。故民終三年之憂,而又有終身不絕之恩愛,慘然若其父祖之居於其前而享其報也。至於後世則不然。民怠於自修,而其所以養生求福之道,皆歸於鬼神冥寞之間,不知先王喪紀祭祀之禮。而其所以追養其先祖之意,皆入於佛老虛誕之說。是以四夷之教交於中國縱橫放肆。其尊貴富盛擬於王者,而其徒黨遍於天下,其宮室棟宇、衣服飲食,常侈於天下之民。然天下之民,非有所悅乎佛老之道,而悅乎養生報死之術。今能使之得其所以悅之實,而去其所以悅之名,則天下何病而不從?養生有方,而報死有禮,凡國之賞罰黜陟,各當其處,貧富貴賤,皆出於其人之所當,力田而多收,思法而無罪,行立而名聲發,德成而爵祿至。天下之人皆知其所以獲福之因,故無惑於鬼神,孝子賢孫有所歸心,而無事於佛老。由此觀之,佛於天下何益?此三問也。”


    三問一出,在場眾人無不色變,有寺中僧人怒不可遏,上步叱道:“你讀過幾本佛經竟敢質疑佛法?我佛慈悲,救萬民於苦海之中,爾曹人屠如何得知!”


    路川笑道:“救萬民於苦海之中?真是天大的笑話。弘治十六年,南北直隸、浙江、山東、河南、湖廣相繼發生水旱災禍,夏麥枯死,秋田未種,百姓麵有菜色,極目四望,令人寒心;青州、臨清、安平等地盜賊縱橫,奪人劫財者處處皆是;淮揚諸府,或掘食死人,或賤賣親人,流移搶掠,各自逃生。一直到弘治十八年,有司核實河南、湖廣、陝西交界處荊襄流民還有二十三萬五千餘戶,總七十三萬九千餘口!請問,佛救了幾個?


    成化十七年,蘇州春夏不雨,地裂河涸,禾枯及根,七月有颶風,自八月至冬,又連降大雨,太湖水溢,平地水深丈餘,蕩民廬舍,禾稼盡沒。至次年,田皆芫穢,大饑,鬥米百錢,人相食。郡縣官在寺庫內賑粥,聽人就食,但吏胥從中貪汙,百姓所得無幾,死者如故。是年河溢,運糧河自清平至天津間決口八十六處。請問,佛又救了幾個?


    成化八年,東南沿海發大水,江海暴溢。蘇州、鬆江、揚州水災,浙江海溢,杭州、紹興、嘉興、湖州、寧波五府水災,淹沒田禾,漂毀官民廬舍畜產不計其數,溺死二萬八千四百六十餘人。佛呢?


    宣德元年六月,江水大漲,襄陽、穀城、均州、鄖縣沿江居民,半數被淹。我們路家七十三口人,最後就剩了兩人。那年我爺爺才剛出生,姐弟二人剝樹皮、嚼草根、吃路邊的死屍,都差點餓死在路邊。後來被金陵富戶收養,虐成殘疾,被迫流落江湖,沒有師父,不知道看了多少白眼才練成了那一身功夫?吃了多少苦才養成了那副嫉惡如仇的性情?你們這些衣食無憂的活佛為什麽當時不去救他,卻要在他替你們殺盡了惡人之後,才以殺孽太重為名圍攻於他,將他困死在少林寺中?這就是你們口中的慈悲嗎!”


    路川動了真情,說得是聲色俱厲,說得眾人是啞口無言,有麵軟的都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可是……可是……”


    方才那僧人還想在說些什麽,可惜詞窮,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正在思慮之時,卻聽靜庵悟榻大師說道:“洪忍,不要再說了。路少俠,你的三問老衲答不上來,老衲認輸。”


    “方丈……”


    靜庵悟榻大師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


    路川聞言頓時轉怒為喜,起身欠身道:“謝大師成全。”


    “少俠請隨我來。”


    大師說著起身,轉身向寺內走去。


    山門之後便是甬道,甬道兩旁蒼鬆翠柏掩映下石碑如林,碑林之後是天王殿,天王殿後是大雄寶殿,再後麵便是藏經閣了。


    大師駐足,“少俠稍候。”說完便進了藏經閣。


    路川閑來無事掃眼四周,隻見青瓦朱牆,飛簷高閣,若是沒和尚與佛像倒也是個好去處。


    正在失神之際,忽聽身後一聲暴喝:“大膽狂徒,辱我佛門,接招!”


    一杖帶著雷霆之聲從路川腦後襲來。


    本來路川這會兒心情還不錯,不管靜庵悟榻大師是否有意成全,畢竟是贏了,如果不出意外,與少林的世仇也該算結束了。雖然離段皓說的搞好關係還差得遠,但凡事都得一步一步來吧。


    可如今聽到這麽一聲,要是還不翻臉那就不是路川了。


    禪杖眨眼便到,砸在青磚之上,砸裂了好幾塊,碎屑飛濺。


    路川往旁邊一閃身,早已躲開,回身一看,來人並非旁人,正是之前與自己說過話的武僧洪忍。隻是方才論禪是他和靜庵悟榻大師在論,沒仔細看這人,現在一看,好家夥,身高逾丈,猿臂蜂腰,一雙大豹子眼綠油油的,就跟莫高窟壁畫裏的金剛羅漢相似。若是旁人,光看這身量估計都得被嚇破多半膽氣,可路川不同,別看站在人家麵前勉強也就到人家胸口上,但他不僅不怕,反而膽氣更足了些,火氣也更大了些。他受冷龍嶺幾位兄長的影響平生最惡外族之人,要不然也就不會在狼洞溝殺俘虜了。


    就看了這麽一眼,鶡雞功便運了起來,麵顯潮紅,雙手鐵青,連呼吸都慢了下來。


    洪忍卻像瘋了一樣,一杖不中,揮杖又砸。不過別看他人瘋了,杖法卻沒瘋,使的是正宗的瘋魔杖法。


    這根八尺禪杖有成人胳膊那麽粗,镔鐵鑄成,少說也有一百斤,揮舞起來一兩灌一斤,便是千斤之力,這要是被砸上,別說骨斷筋折,都得被砸成肉泥不可。


    再看路川,也就通共百十來斤的人,連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沒有,怎麽跟人家打?


    洪忍和尚連攻十幾招,路川一招沒敢招架,接連閃躲,越打越心驚。


    他驚的倒不是洪忍,瘋魔杖法他見過,大哥楊穆在朱家大山打擂台的時候就使過;力氣大的他也見過,江彬別看人瘦,也沒洪忍個子高,但要論力氣,絕對不在洪忍之下。他驚的是楊穆,楊穆使瘋魔杖的時候他隻是覺得這路杖法十分精妙,可現在看來,楊穆那天使瘋魔杖根本沒放開,也就是說他是留了手的。那楊穆的真實武藝到底有多高呢?還有,那天他為什麽要留手呢?是覺得有十足的把握帶兄弟們全身而退?還是說他在隱藏什麽?


    這麽想著就有些走神,而與人比鬥最忌走神,恍惚之間差點被洪忍一杖擊中麵門,雖然閃開了,但杖上帶過的剛風還是刮得他麵皮生疼。


    洪忍也察覺到了異常,這麽打著實沒意思,隻見他收杖,“咚”一聲將禪杖頓在地上,沉聲道:“阿彌陀佛,你為什麽不還手?”


    路川趕緊收斂心神,微微冷笑,“這就還手。”


    說著箭步向洪忍掠去,洪忍舉杖便砸,杖快及身時,路川突然撤步,腳尖點地身子騰空而起,腳尖直點洪忍麵門。


    這是從天宮偷學來的魔山派“八步趕蟬”。


    魔山派早已覆滅,洪忍哪能識得?舉杖一招架正好順了路川心意,隻見路川左腿微曲,輕輕點在禪杖之上,右腳一腳便蹬在了洪忍胸口。


    洪忍後退了一步,趕緊用禪杖下壓路川的右腿,卻見路川身子前傾,右腿往後一飄,左膝便跪在了洪忍腹胸交際之處,此處穴道繁多,而且都是要穴,洪忍雖然練有硬功護體,但路川這一跪也非同小可,他隻覺氣息一滯,動作自然慢了幾分。


    就在這時,路川順勢從洪忍頭頂翻過,反手一揪洪忍的衣領,後踢洪忍複溜穴,反肘擊尾閭穴,弓腰,單臂較力,想將洪忍背摔過去。


    洪忍頓時站立不穩,想後倒去。可就在他背貼上路川的背時,和尚靈機一動,丹田較力,使出了千斤墜的功夫。


    路川隻覺背上有千斤之力,心中暗叫不好,想將洪忍扔出去卻已經不可能了,隻要一撤力,自己的腰非得折了不可。


    於是,緊咬牙關,苦苦支撐,而他背上的洪忍可就下上功夫了。


    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兩人誰都沒動,再看路川,全身緊繃,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一個勁往下淌。洪忍也好不到哪兒去,僧袍都濕了,麵憋得通紅。


    就在此時,忽然有暗器破空之聲響起,路川心中暗叫不好,這裏是少林寺,是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不用想,定是有人見洪忍不能勝,打算暗下毒手!嘿嘿,好禿驢!沒想到我路川竟要死在此處!


    然而,暗器之聲轉瞬即逝,洪忍哎喲一聲,背上的力道頓時減了多半。


    路川也來不及多想,一手抓緊洪忍衣領,一手勾住脖子,使出全身力氣往下一扥,洪忍隻覺得天旋地轉,“啪”一聲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路川左手未鬆,身子一轉,左膝壓洪忍胸口,右膝壓洪忍脖頸,右手按洪忍頭頂就下了絕情了。


    “阿彌陀佛!路施主手下留人!”


    話音未落,一記劈空掌襲來,路川趕緊收手,腳尖用力,打算往旁邊閃去。雖然心有不甘,也無可奈何,跟和尚換命,不值。


    不過他還是忘了一件事,他身下的洪忍可不是死人,就在他將要躲開時,洪忍一個鯉魚打挺,硬生生將他從身上彈了起來。


    此時掌力正好到來,一掌結結實實正拍在路川後背上,路川隻覺得眼前一黑,一時間身體失去了控製。


    洪忍心中大喜,順勢一掌便朝路川拍了下去。路川此時全身氣力消散,這一掌要是拍上焉有他的命在?


    就在這時,藏經閣西側禪房的房頂上有人驚叫一聲,接著暗器如飛蝗一般向洪忍及剛趕來的靜庵悟榻打去。


    洪忍運功防備暗器,手就慢了幾分,就這一慢的功夫,隻覺眼前黑影一晃,再看路川,人沒了。


    “賊子休走!”靜庵悟榻斷喝一聲,飛身而起就往東邊追去,就在老和尚腳尖剛要點到房簷上時,來人冷笑一聲,反手又打出十數枚暗器,直奔老和尚麵門胸口而去。


    老和尚揮袖一擋的功夫,再看來人已經蹤跡不見。


    此時洪忍也追了過來,看了眼路川消失之處,又看了眼落回地麵的靜庵悟榻,施單掌禮道:“師祖,現在怎麽辦?”


    老和尚長歎一聲,將手中的匣子收回袖中,說道:“如此一來,恐怕又要生出禍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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