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川早上在院裏練完劍,剛洗漱收拾了一番,準備去找王守仁,卻見王守章收拾得緊身利落,端著飯菜從外麵走了進來。


    “路世兄早。”


    “世兄早,我師兄起來了嗎?”


    “嘿,不用管我大哥,咱們吃咱們的,吃完咱們還得練武呢。”


    路川還想再說什麽,卻聽王守章又說道:“說起來世兄準備先教我外功還是先教內功呢?”


    路川哈哈一笑,“伯父是開個玩笑,哪能當真啊。”


    王守章當時放下了筷子,癟著嘴說道:“我爹可不是開玩笑的,我要是不跟著你好好練功,我爹非打斷我的腿不可。”


    “唉,伯父不懂武,我還是好歹練過幾天武的,你乃飛雲子的弟子,我有幾分本事敢教你武藝呀?”


    “世兄你這話就見外了,達者為師,天底下的花屬你紅,你不能教誰能教?小弟是真心想跟你學,難不成世兄的功夫是不外傳的?那好,反正我現在已經出師了,我就拜你為師,師父在上……”


    王守章說著就要磕頭,路川趕緊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這一個頭要是磕在地上那可真就玩完了。


    “哎呀,世兄想學什麽隻要我會的一定教就是了,何必如此呢。”


    “真是太好了,世兄準備先教我什麽?”


    “額……咱倆切磋印證也就是了,拳腳我是不太會,還是練一練兵刃吧。”


    “好嘞,我這就去拿兵刃。”王守章說著幾口扒完飯就跑了,不多時回來,手中拿著一對“奇兵”,兩個鋼圈邊緣都是鋸齒刃,中間橫木手柄,名叫風火五行輪。近了砍削切割,遠了還能擲出去,威力巨大,甚是厲害。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練起來太難,不會用容易傷到自己。


    “唔,風火五行輪啊,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說來世兄雖然是飛雲子的徒弟,卻學的是奇兵門的武藝咯。”


    “師父說玄空門的武藝不太適合我,不過拳腳我學的還是太極八式。”


    “我聽家中長輩說,太極八式乃崆峒初祖觀虎鶴相鬥而創,以形意合太極,虛實並用,剛柔相濟,一式九招,共八九七十二招。行如流水,止若平境,反映似回聲,有形若無形,甚是厲害。”


    “師父是這麽說的,不過小弟學得粗淺得很。”


    “來,咱倆先試試。”


    路川說著亮出萬裏霜天掌的起手式,“吾道非耶來曠野,江濤如此去何之”。


    王守章上步立掌,一招“夜讀春秋”,兩人便鬥在了一處,先拳腳後兵刃,足足對練了兩個時辰,快臨近中午時才罷休。


    再看王守章,氣喘如牛,趴在地上就不動彈了,路川把他扶到屋裏,倒了碗水放在旁邊,自己拿手巾抹了把臉,準備去找王守仁。


    他此來隻是送王守仁回家,順便拜訪一下王老爺子,拜訪完趕緊就要走的,事還多著呢,容不得他這般偷懶閑逛。


    也就剛離開他和王守章住的東側小院,便見王守仁低著頭,手裏拿著張白紙,迎麵走了過來。


    “師兄,我正找你呢。”


    “哦,師弟,我也正找你呢。”


    “師兄這臉色,是出什麽事了嗎?莫不是劉瑾……”


    “不不不,沒什麽事。”


    “師兄拿的是什麽?”路川說著奪過王守仁手中的白紙,展開一看,隻見上麵寫著:“百尺竿頭站腳;千層浪裏翻身”,是一副對聯。不過上下聯筆跡不同,是兩個人寫的,下聯是王守仁的行草,上聯行楷卻更加遒勁,深得二王之法,兼蓄柳體之妙,恐怕就是王華老爺子的手跡了。


    “百尺竿頭站腳,千層浪裏翻身。這副對聯好啊。”


    “師弟看明白了嗎?”


    “我明白伯父為什麽留我了。”


    “我說我自己可以去,但我爹不放心。”


    “這也難怪,有上次的事情,誰還放得下心啊。不過這次我得找幾個幫手才行。”


    “你要什麽樣的幫手?”


    “這個師兄不用操心,你且在家好好陪陪伯父,得空了收拾收拾行李,咱們十天……半月以後上路。”


    下午路川買了些香燭紙錢上了趟墳,在墳前閑坐了半日,日落之後才動身去了秦淮河。


    不過這次可不像上次那麽招搖,隻是雇了艘小船,坐在船頭飲酒而已。


    約莫等到三更以後,那艘沒有亮燈的船終於來了,燈火亮起,船頭站的卻不是慕容韻。


    “路公子,請上船吧。”


    路川微微一笑,搖搖晃晃站起身來,飛身上了船。


    船上一切都與之前無二,隻是慕容韻坐在首座,下麵兩列女子都是一般的江湖打扮,給這艘原本脂粉味的船平添了些颯爽之氣。


    “路川拜見慕容門主。”


    慕容韻輕笑道:“路大俠這次準備問那位姐姐的名字啊?”


    此話一出眾女子紛紛掩麵大笑,若是平常路川估計早就發火了,他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的譏笑,不過今天似乎心情甚好,臉也不紅,微微一笑幹脆坐在了地上,手中兀自還拿著酒壇。


    慕容韻黛眉一挑,“路大俠是看不上我們碧玉門的酒嗎?”


    “哪裏,隻是在下囊中羞澀,喝不起碧玉門的酒。”


    “哦?冷龍嶺已經窮成這樣子了?看來為救你們老寨主可沒少花銀子啊。”


    “冷龍嶺興許還是有銀子的,窮的隻是在下而已。”


    “沒銀子你來幹什麽?難不成是把碧玉門當成大善人家的粥棚了?還是說路大俠自恃劍法超絕,想搶來銀子花?”


    “門主說笑了,在下此來是有事……相求。”


    “怎麽,路大俠這輩子沒求過人嗎?說得這麽勉強。”


    “確實沒求過。”


    “……求也沒用,路大俠還是請回吧,方才我說了,碧玉門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做善事的地方。”


    “不知上次門主派來送消息的那位姐姐有沒有把在下的帶到?我上次說,門主把我在滁州的消息賣給別人,這份情是門主欠我的。”


    “是我買的又怎樣?”


    “在下準備去個地方,如果回不來,請門主將這把劍,還有這麵金牌,都派人交給我妹妹路洛,並告知她的身世。”


    路川說著將紫宵銀月劍和冷龍嶺的大令放在了地上,又往前推了一尺。船上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你要去哪裏?”


    “少室山,少林寺。”


    “你瘋了?”


    “要是瘋了,今晚又怎會來找你。”


    “可是……可是你沒過門的妻子還在家裏等你呢。”


    “你是說……張家小姐?那隻是我初入江湖弄出的笑話,哪能當真啊。我要是死了,她自然會找合適的人家。沒有我……大家也會過得很好的。”


    “那路洛呢?路洛你不是還沒見過嗎?我可以告訴你她的確切位置。”


    “還是算了,我要是回來,自然會去找她。要是回不來,知道她的下落隻會徒留遺憾。”


    慕容韻秀眉緊蹙,蹭一下站了起來,不過隨即又舒展了開來,隻見她說道:“來人,給路大俠拿酒。”


    有人應聲而去,不多時托著一隻酒壺走到了路川麵前。


    此時路川正好喝完酒壇中的最後一口酒,於是衝慕容韻微微一笑,拿起酒壺就喝了起來。


    等他喝到一半時,忽聽慕容韻笑道:“路大俠,我這壺酒一萬兩。”


    路川聞言臉色頓時就變了,放下酒壺咳了半天,臉都憋紅了,終於順過一口氣來苦笑道:“門主就是殺了我我也沒這麽多銀子啊。”


    “不及,來日方長,路大俠慢慢還就是了。我相信就憑小北魔三個字你也不能欠我這一萬兩銀子。”


    “門主真是太看得起路某了。”


    慕容韻淡淡說道:“那是。不過咱們可得說清楚,碧玉門從不賒賬,一萬兩是本金,多欠一日再加一千兩。路大俠要是舍不得銀子,就早些回來吧。”


    路川聞言,直挺挺向後倒了過去,恰巧酒勁上來,隻覺得天旋地轉,幹脆閉上了眼睛,喃喃道:“看來我是一輩子都還不上了啊。”


    “你說什麽?”慕容韻沒聽清,再追問是路川已經沒了反應,派人過去一看,好嘛,已經睡著了。


    “門主,現在怎麽辦?”


    慕容韻歎了口氣,吩咐道:“把劍拿到我房中去,給他蓋件衣服,等天亮了送到岸上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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