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閣一樓前廳內,湛星瀾那隻裹得像個蘿卜一樣的腳格外顯眼。


    聞人琢知道中原的禮儀,所以也不太好意思一直盯著湛星瀾的玉足。


    “星瀾,你這腳是怎麽了?”


    “不小心踩到了瓷片,流了點血,不礙事的。”


    湛星瀾朝著他笑了笑。


    “本來還想著約你一同飲酒呢,眼下看來是不行了。”


    聞人琢的眉宇間難掩失落與擔憂,可他又不願湛星瀾察覺他的難過,於是擠出了一個陽光般的笑容。


    “對了,我知道你愛吃笑春風的佳肴,所以特意給你買了些。”


    他說著便拿起地上的食盒,從裏麵拿出了好些精致的菜肴。


    湛星瀾在舜華監最想念的就是笑春風的美味了,沒想到聞人琢這麽了解她。


    她大快朵頤著,聞人琢看著她鼓起的腮幫子便忍不住嘴角上揚。


    另一頭何芙嫣從舜華監出來,卻並沒有直接回安國公府,而是命馬車前往東宮。


    東宮外,太子的近身侍衛一臉難為情。


    “何娘子,我家殿下實在不方便見客,您還是請回吧。”


    何芙嫣哪能善罷甘休,依舊不依不饒,“表哥難道就隻想見湛家娘子,就不想見見我嗎?”


    她心裏想著,自己可是皇後內定的太子妃,太子怎麽樣也不能忤逆皇後的意思,所以一定會見她的。


    事實也正如何芙嫣所料。


    不一會兒,東宮大門打開。


    一個小黃門神色匆匆的跑了出來,在哪侍衛的耳邊呢喃了幾句,然後便退到了一旁。


    那侍衛聽後拱手道:“何娘子,太子殿下有請。”


    何芙嫣的嘴角立即露出了得逞的笑容,然後昂昂自若的走進了東宮。


    小黃門將何芙嫣引至明德殿後便退了下去。


    “表哥,好久不見。”


    何芙嫣嬌怯怯的望著讓傅霆軒,可傅霆軒卻捧著書一直背對著她。


    “表哥,這三個月來,芙兒一直都很想你,今日總算是見到你了。”


    傅霆軒將書扔在了桌案上,緩緩轉過了身子。


    “是母後讓你來的嗎?”


    他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好,像是很反感何芙嫣的到來。


    何芙嫣卻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我才從舜華監出來,還未向姨母請安,不如表哥與我一同去立政殿給姨母請安吧。”


    “不必了,芙兒若想去,自己去就是了。”


    傅霆軒語氣不善,轉身自顧自的走到了桌案後的金椅上,翻看起了被齊王脅迫的官員名冊。


    何芙嫣癟了癟嘴,卻又很快嬌笑道:“芙兒是專程來找表哥的,芙兒還想再陪陪表哥呢。”


    傅霆軒看那名冊看得來氣,一掌重重的合上了名冊,手掌震得桌案發出了巨響。


    “芙兒,本宮待你隻有兄妹情誼,若你還有旁的想法,不如趁早斷了念想。”


    傅霆軒的話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了何芙嫣的心頭。


    她知道皇後一直以來都把太子看得太緊了,以至於他對皇後為他內定太子妃一事格外的排斥。


    不過太子最後不還是得乖乖聽皇後的話,現在也隻不過是逞口舌之快罷了。


    “芙兒隻是想來看看表哥,若表哥不喜歡,以後芙兒不來就是了。”


    何芙嫣佯裝生氣,實則欲擒故縱。


    她剛一轉身,傅霆軒就叫住了她。


    “芙兒!”


    何芙嫣微微揚起嘴角,遂賭氣道:“表哥還要訓誡芙兒什麽嗎?”


    當初傅霆軒與湛星瀾和席憐兒的桃色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的時候,何芙嫣就知道了傅霆軒與席憐兒之間有一腿。


    經過這半個月的相處,她發現席憐兒最大的特點便是會扮弱惹人憐愛。


    傅霆軒喜歡的也一定就是這一點。


    隻要她也柔弱些,不怕傅霆軒不動心。


    果然,傅霆軒見何芙嫣舉止言語都嬌柔不少,語氣也溫和了起來。


    “本宮近日心情不好,芙兒莫要生氣。芙兒剛從舜華監出來,不如先回安國公府,莫要讓安國公為你擔憂。”


    “如此,芙兒便先回去了。”


    何芙嫣稍稍扭過頭來,朝著傅霆軒微微頷首,然後便離開了。


    傅霆軒命人將明德殿大門關了起來,又翻開那名冊仔細瞧了一遍。


    他做夢都沒想到齊王竟然能想出這等陰損的法子控製朝中大臣,平日裏齊王對他各種不敬也就罷了,現在竟還蹬鼻子上臉。


    看來不除掉齊王是不行了!


    此時,遠在千裏之外的傅玄麟已經快馬加鞭趕到了博州。


    自進入河北道以來,這一路上就見到了不少枯瘦如柴、衣衫單薄的流民。


    他們裹緊了破爛的衣裳,還有的人懷中緊緊抱著奄奄一息的嬰孩,手裏牽著站都站不穩的孩童,神情呆滯的朝前走。


    孩童遠遠的看見了傅玄麟的隊伍,眼神充滿了希冀。


    “阿娘,快看,有朝廷的大官來了。”


    孩子的母親一聽趕緊倉惶的捂住了孩童的嘴。


    “閉嘴!不許亂看亂說!”


    路邊的流民們聞聲看向了傅玄麟的軍隊,立馬往路兩邊躲得遠遠地,有人甚至顧不得路邊凍得瓷實冰冷的積雪,一腳埋了進去。


    百裏墨看著他們這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不免疑惑。


    “王爺,尋常人見了朝廷官員前來賑災,不應該是上前擁護嗎?怎麽這裏的百姓見了我們就好似見了暴徒匪賊一般?”


    傅玄麟坐在馬上緊鎖眉頭,長歎一口氣,“百姓多見官員暴戾,自然心灰意冷。”


    “王爺,那我們要不要將糧食分發下去?”


    “嗯,正好打問打問這博州的官員平日裏都是什麽德行。”


    “是。”


    百裏墨命人拿出了備好的糧食,與幾名將士將糧食分發給了流民。


    流民們本能的想躲,可他們餓得前胸貼後背,最後還是顫顫巍巍的拿起了糧食狼吞虎咽起來。


    百裏墨拿起饅頭朝那對母女走了過去。


    女人下意識把孩童護在了自己的身後,眼神也躲躲閃閃,不敢看百裏墨。


    百裏墨見她這般抗拒,於是蹲了下來,對那孩子說道:“小妹妹,給。”


    孩童想伸手拿,卻被女人狠狠打了一下手背,孩童隻能咽了咽口水,噘著嘴把手背在了身後。


    女人警惕的說道:“軍爺,我們不餓,多謝。”


    百裏墨見這女人衣衫襤褸,說話有氣無力,看著一點都不像是不餓的樣子。


    他正欲開口,卻見傅玄麟踏雪而來。


    女人看見修長玉立,臉如寒鐵的傅玄麟走了過來,嚇得又後退了幾步。


    傅玄麟見她很是抗拒,於是便停下了腳步。


    “娘子莫怕,我乃當朝翎王。”


    他順手將百裏墨手裏的饅頭拿了過來,用手掰了一小塊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這饅頭都是我早先便備下的糧食,絕對無毒。”


    女人將信將疑的看向傅玄麟,見他咽了下去,也逐漸放下了戒心。


    傅玄麟將那不完整的饅頭又伸向女人。


    這一次,女人接過了饅頭。


    “多謝。”


    女人拿過饅頭便給了孩童,孩童卻將饅頭掰成了兩半,將其中一半給了女人。


    “阿娘也吃。”


    孩童凍得發紫還有些幹裂的嘴唇扯出了一個笑容,髒兮兮的臉蛋也未能掩蓋她的可愛。


    女人微紅著眼眶接過了半個饅頭,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不知娘子如何稱呼?”


    “我姓林。”


    “林娘子似乎很是懼怕身穿官服之人,這是為何?”


    傅玄麟雖猜到了緣由,卻還是想問問清楚。


    “百姓是人,可當官的卻不把百姓當人,這樣的為官者根本就是豺狼虎豹,我們當然會怕了。”


    “我來此地便是要為民除害,林娘子若信得過我,不如與我說說這豺狼虎豹究竟是如何作惡的。”


    林娘子抬起耷拉的眼皮,眼神變得幽怨不已。


    天色漸暗,傅玄麟命眾將士們在不遠處的山洞裏為流民們搭起了烤火堆。


    這裏春色來得遲些,此時的天氣還是寒氣逼人的。


    流民們身子單薄又體弱枯瘦,若是在寒夜裏前行,不知道明日這條路上又要多多少具屍體了。


    傅玄麟親手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石門,以便堵住山洞外的簌簌寒風。


    雖然不是很嚴實,卻也使得山洞裏暖和了不少。


    流民們相互依偎,蜷縮在山洞的一隅。


    傅玄麟又命將士們把隨軍的被褥拿出來給流民們蓋在了身上。


    流民們感激的看著傅玄麟,“多謝翎王殿下!”


    “這都是本王應該做的,大家不必言謝。本王有一事想問,朝廷在年關之時曾撥下了一批賑災糧,為何大家還是要舉家搬離博州呢?”


    這時,一個年邁的老者沙啞著嗓子說道:“那點賑災糧根本就不足以果腹,每家隻能分到一碗米,即便省著吃也撐不了幾日。”


    傅玄麟心生疑惑。


    朝廷給博滄二州各發糧六萬石,這糧食分到百姓手裏怎麽會隻有一碗米。


    傅玄麟轉而看向了林娘子。


    “林娘子,那你呢?”


    誰知林娘子緊緊的摟著孩童,啜泣道:“我男人原是博州杜長史家的家丁,可就在賑災糧下來的前一日,杜長史就讓人把我男人的屍首送回了家裏,說是修剪樹枝的時候不慎摔了下來,當場就沒命了。”


    傅玄麟蹙眉,“竟有這樣的事,仵作可驗屍了嗎?”


    林娘子搖了搖頭,“杜長史說我男人死的時候有人親眼目睹,就不必驗屍了。可我仔細瞧過,他身上根本就沒有摔傷的痕跡,倒是嘴唇青紫,像是中毒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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