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百裏墨都不明所以地看著傅玄麟。


    隨著他們一起來的仵作坐在馬車的角落,瑟縮著一動不動。


    這名仵作雖然隸屬千牛衛,可他卻是手無縛雞之力。


    再加上傅玄麟的身上總有一種和靖帝一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所以他盡量能不動就不動,這樣傅玄麟就不會把沒見到蔚琇屍體的火氣遷怒於他了。


    可是傅玄麟隻是在凝神思考罷了,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


    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這相對逼仄的空間裏,別人和全程冷臉的他待在一起是需要極強的心理素質的。


    百裏墨憋了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王爺,陛下隻給了五日的時間,我們現在回府,豈不是讓……」百裏墨的話戛然而止,他看了看仵作,繼續道:「豈不是讓陛下動怒嗎?」


    其實他想說的是,他們現在回府,豈不是讓太子有機會抹黑他們。


    可有仵作這個外人在場,他也不好說這句話。


    雖說千牛衛是內圍的貼身護衛,隻聽從陛下的聖意,可誰知道這個仵作暗地裏是不是太子那邊的人呢。


    「父皇既信任太子與本王,便不會幹涉我們如何做事。宮中有太子就夠了,也無需本王再去調查什麽。與其在蔚府外死守,倒不如先回王府。」


    回到翎王府後,傅玄麟便讓人把仵作送回皇宮。


    仵作一臉懵圈,他躊躇了一下,還是沒忍住拱手道:「翎王殿下,屬下尚未給蔚二娘子驗屍,就此離開怕是不妥。」


    「驗屍一事不必你操心了,若是池千牛衛問起為何沒有驗屍,你一五一十照實說便是。」


    傅玄麟說罷便疾步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百裏墨見狀也趕忙也跟了上去。


    說實話,百裏墨自認這世間他是最了解傅玄麟的人。


    可今日傅玄麟的心裏到底在想什麽,他是真的看不懂了。


    從翎王府門口到寢殿的這段路,傅玄麟嗅著滿院桂花香,心裏已經想好了對策。


    然而寢殿敞開著,殿內卻空無一人。


    傅玄麟不用猜也知道,湛星瀾肯定又把自己關進了子衿堂。


    果不其然,傅玄麟剛繞到寢殿後麵,便看見了正在練武的甜兒。


    甜兒一記飛旋踢,掛在樹枝上的蹴鞠便直直地繃斷了繩子飛到了另一棵樹上。


    百裏墨不禁感慨道:「甜兒小小年紀便有如此狠勁,確實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甜兒本想去爬樹撿球,可聽到了百裏墨的聲音,她立馬停下了腳步。


    「翎王殿下安好,百裏典軍安好。」


    「免禮,王妃娘娘可在裏麵嗎?」


    「回稟殿下,在。」


    「去通傳一聲,就說本王有急事尋她,請她去花廳一趟。」


    「殿下已至門前,為何不直接進去?」


    「子衿堂是這翎王府中唯一一個隻屬於她一個人的地方,本王不想進去打攪了她。」


    「甜兒明白了,這就去向王妃娘娘通傳。」


    甜兒小小一隻欠了欠身,然後便歡快地跑進了子衿堂的屋子裏。


    「王爺回來了???」


    湛星瀾放下了手裏已經近乎完美的桃花錦玉翎,一臉震驚的看著甜兒。


    「是啊,姐姐快去花廳吧,翎王殿下說是急事呢。」


    「知道了。」


    湛星瀾歸置好了桌案上的東西,將桃花錦玉翎放入了錦盒中。


    剛走了幾步,她突然又想起了什麽。


    「對了甜兒,你清塵哥哥約莫五六日就回來了。他臨


    走前可是說了,待他回來的時候要查驗你功課和武功的。時日不多了,萬萬不可偷懶懈怠。」


    「甜兒明白。」


    甜兒乖巧地送湛星瀾和竹歡出了子衿堂,三下五除二便爬上了那棵卡著蹴鞠的大樹。


    子衿堂——


    傅玄麟氣定神閑的擺弄著一套青釉印花鳳穿牡丹紋茶具。


    湛星瀾趕到時,花廳裏已經彌漫著一股濃鬱的茶香味。


    她抬步走了進去,竹歡則被百裏墨拉著守在了門外。


    茶香繚繞,湛星瀾款款挪步,在魚戲蓮葉雕花茶案前坐了下來。


    「夫君怎麽回來了?」


    傅玄麟不緊不慢地沏了一杯茶,放在了湛星瀾的麵前。


    「今晨蔚太府卿入宮帶走了蔚二娘子的屍體,為夫剛從蔚府回來。」


    「夫君可是帶著人去驗屍了?」


    「不錯,可惜為夫未能見到蔚二娘子的屍體。」


    「這是為何?」


    「蔚太府卿和崔夫人避而不見,隻托了個許小婦來與為夫周旋。沒有當家做主的人發話,為夫見不著屍體。」


    「難怪夫君這麽早就回來了。不過,這蔚太府卿和崔夫人也太奇怪了些,自己的女兒亡故,竟然想方設法的把屍體藏起來。可是說不通啊,他們有什麽理由要藏屍呢?」


    「瀾兒所言正是為夫不解之處。所以,為夫想請瀾兒幫為夫做一件事。」


    「什麽事?」


    「驗屍!」


    轉眼已經入夜。


    今日雖已是八月十六,可老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湛星瀾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抬頭望了望風輕雲淡的天空。


    【月亮月亮,我求求你,看在我名字裏有個星的份上,你一定要幫幫我,讓我平安無事的驗完屍,千萬別整出什麽幺蛾子。】


    她什麽都不怕,就怕鬼。


    尤其是像蔚琇這種突然橫死的,怨氣最重了。


    湛星瀾站在蔚府某一間屋子的房頂上,帶著一腔誠心摸了摸手腕上的雙錦鯉手鐲。


    【今夜不成功便成鬼!老娘豁出去了!】


    一旁同行的百裏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打手勢問道:「王妃娘娘,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您準備何時動手啊?」


    「行動!」


    湛星瀾做了個行動的手勢,百裏墨立馬一個飛身跳下了屋頂。


    守在門外的兩名蔚府小廝見有人從天而降,立馬長大了嘴要喊人。


    誰知他們的喉嚨尚未發出聲響,便被百裏墨拋出的一把迷香迷暈了過去。


    兩人眼睛一黑,身子瞬間癱軟。


    百裏墨眼疾手快地展開雙臂攬住了兩人,然後平穩地將他們放在了地上。


    俯身在屋頂上的湛星瀾還在默默祈禱。


    忽然,一聲細微的貓叫聲從下麵傳來,湛星瀾立馬會意。


    一個幹脆利落的飛身,湛星瀾穩穩落地。


    兩名小廝靠著立柱睡死了過去。


    百裏墨則朝湛星瀾打手勢道:「王妃娘娘,這門上了鎖,如何是好?」


    「我去試試。」


    湛星瀾小心翼翼地走上了台階,來到鎖住的門前。


    然而剛一走上去,湛星瀾就呆住了。


    【竟然在門上貼了黃符!難不成真的有鬼!傅玄麟,你可真是我的親夫君呀!竟然讓你如花似玉的王妃大半夜來這鬼地方驗屍!等我回去了一定咬死你!不對……我還有命回去嗎?】


    百裏墨見湛星瀾遲遲不動,不禁好奇地走了過去。


    「怎麽了王妃娘


    娘?可是有什麽不妥之處?」


    「沒事。」


    湛星瀾定了定心神,從頭上取下了一支銀簪。


    將銀針插入鎖孔,小心地攪動了一番。


    哢嗒——


    鎖開了!


    百裏墨不禁露出了佩服的表情。


    【王爺果然不是一般人,娶的王妃也這麽不同凡響。】


    可再看湛星瀾卻是滿頭大汗。


    【這門怎麽就開了?現在想不進去都沒理由了!】


    湛星瀾硬著頭皮打開了門。


    屋內黑壓壓的,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幸好今夜湛星瀾沒有怎麽吃東西,否則她非得吐出來不可。


    她扭頭看看百裏墨,示意他和她一起進去。


    百裏墨點點頭,跟在她身後,輕輕地關上了門。


    湛星瀾從腰間拿出了一隻火折子,一口呼氣吹去,瞬間驅散了周圍的黑暗。


    她憑借著血腥味傳來的方向,一步步地向前靠近。


    突然,她看見了一具滿是血跡的屍體躺在木床上。


    而那木床的周圍撒了一圈紅色的粟米。


    不,不是紅色的粟米,而是被鮮血浸紅的粟米。


    湛星瀾把火折子遞給了百裏墨,然後跨過粟米走進了蔚琇的屍體。


    這麽近距離地看蔚琇的屍體,真的足以讓湛星瀾頭皮發緊。z.br>


    蔚琇的死狀實在太淒慘了。


    她的頭幾乎和胸口貼在了一起,手指也像樹枝一樣橫七豎八地支棱著。


    「蔚琇娘子,為了查清你的死因,我不得已冒犯了你,實在是對不住啊。」


    湛星瀾默念了幾句,才顫顫巍巍地把手伸向了蔚琇。


    一個時辰後,湛星瀾神情恍惚地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身後的百裏墨則把鎖子鎖了回去。


    月亮還懸於夜空,似乎一切都還是她剛來時的樣子。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


    湛星瀾剛放鬆下來的神經又緊繃了起來。


    她和百裏墨相視一眼,立馬雙雙躲在了立柱的後麵。


    來人步伐輕盈,似乎是個女子。


    湛星瀾躲在立柱後,隨著來人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


    來人左顧右盼了一圈,並未發現異常。


    她從腰間拿出了鑰匙,旋即打開了百裏墨剛鎖好的鎖子。


    聽著門打開的聲音,湛星瀾探頭瞄了一眼來人。


    確實是一個女子,看身形應該是個年逾四十的女人。


    而且看她衣著不俗,想必是在蔚府地位不俗的女人。


    隻是讓湛星瀾更為疑惑的是,這大半夜的,這個女人為什麽會來這兒呢?


    難不成她是崔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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