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靖帝看著麵前熟悉而又蒼老的麵容,暗暗攥緊了拳頭。


    十三年前,他就是用拳頭活生生打死了與這張麵孔極為相似的文戍。


    「草民文寅叩見陛下!」


    文寅怯懦的垂下了頭,不敢直視靖帝的眼睛。


    「抬起頭來。」看書菈


    「草民賤顏,不敢汙了陛下的眼睛。」


    「你這張臉,的確讓朕惡心!但你若抗旨,朕便把你的頭擰下來。」


    靖帝咬牙切齒的說道。


    聞言,文寅陡然嚇出了一身冷汗。


    「草……草民遵旨。」


    「你叫文寅?與文戍是何關係?」


    「草民是文戍的兄長。」


    靖帝打量了一番文寅,道:


    「聽聞文戍死後,你們文家舉家搬遷到了江南西道吉州,何以會突然入京?」


    「隻因草民心係舍弟的骨肉,所以……」


    「混賬!」


    文寅的話還沒說完,靖帝的臉色霎時間黑了下來,如鷹一般銳利的眸子狠狠的瞪著文寅。


    「草民失言,請陛下恕罪!」


    「你有幾個膽子,幾條命,膽敢汙蔑朕的皇兒!」


    文寅嚇得直哆嗦,連頭皮都在咕咕冒汗。


    湛墨北瞪了一眼文寅,從腰間取出了一隻用帕子包裹的物件。


    「陛下,此物是微臣從文寅身上搜出來的,請陛下過目。」


    打開帕子,赫然躺著一隻用木頭做的人偶。


    木偶的正麵紮著十幾根銀針,翻過來背麵則寫著嶽琳琅,和一串生辰八字。


    「果然是厭勝之術!」


    靖帝憤怒的將木偶人擲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扔到了文寅的麵前。


    「大膽文寅!居然敢施厭勝之術詛咒皇後!你可知這是株連九族的大罪!」


    文寅嚇得連連叩頭告饒。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草民哪懂什麽厭勝之術,這都是翎王妃娘娘指使的呀!


    「住口!事到如今你還敢攀誣旁人!」


    湛墨北咬著牙,憤怒的抬起一米一三長的腿,一腳踹在了文寅的後背上,文寅當朝撲了個狗吃屎。


    寇淮見狀趕忙道:「湛校尉,陛下在此不得無禮。」


    「可他……」


    湛墨北握緊了沙包大的拳頭,還想上前暴揍文寅,但卻被寇淮的眼色給生生憋了回去。


    文寅摔碎了一顆牙齒,滿嘴是血的趴在地上。


    「陛……陛下,草民隻是替翎王妃娘娘做事,草民不敢欺瞞陛下呀!」


    「文寅,若你膽敢欺瞞朕,便是犯了欺君之罪,朕會讓你受盡淩遲活剮之刑!」


    靖帝渾厚的聲音無比威懾,整個大殿都籠罩著一層駭人的低氣壓。


    文寅壯著膽子爬了起來,抬起頭格外堅定的說道:


    「草民說得句句屬實,若有半句假話,甘願領受任何刑罰!」


    「那朕問你,翎王妃為何要這麽做?」


    「一切皆因草民的弟弟文戍。約莫兩個月前,翎王妃突然派人來送信,她說她知道翎王殿下是純貴妃和文戍的私生子,還讓草民前來京城襄助翎王一臂之力。」


    文寅的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劍,狠狠刺入了靖帝的心裏。


    靖帝努力遏製著想要殺人的衝動,繼續問道:


    「所以,你便來了?」


    文寅連忙擺手,「草民就是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再回京啊,所以草民就將那封信放了起來,沒有去理會。」


    「


    可是誰知翎王妃娘娘不死心,大約隔了一個月後她又來了一封信。信上說,中秋過後,陛下十分重用翎王,眼下是除掉皇後殿下和太子殿下的最佳時機。」


    「她還說,皇後殿下已經知道了翎王殿下的真實身份,遲早會對翎王殿下動手。隻要殺了皇後殿下,翎王就能一步登天,登上太子之位!」


    文寅滿臉委屈,無奈的搖頭。


    「翎王妃娘娘一心為了翎王殿下著想,草民被她的真心所打動,又惦記著翎王殿下的安危,所以……便偷偷在翎王妃娘娘的護送下入了京。」


    靖帝和湛墨北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單憑你一張嘴,想說什麽便是什麽了嗎?你說翎王妃娘娘給你傳信,信呢?」


    「草民為免有人看到這信,對翎王不利,所以一直收在身上。」


    說罷,文寅從身上拿出了兩封信。


    寇淮將信奉給了靖帝。


    看過之後,靖帝怒道:「傳!翎王妃!」


    正在公主院思考對策的湛星瀾被突然闖進來的侍衛們嚇了一大跳。


    「你們做什麽?」


    「陛下有旨,傳翎王妃娘娘入殿,請吧。」


    不一會兒,湛星瀾便在眾侍衛的重重包圍之下來到了紫宸殿。


    她一進殿便看見了湛墨北和跪在地上佝僂著後背的中年男子。


    「兒媳給父皇請安。」


    湛星瀾福了福身子,泰然自若的站起了身。


    靖帝指了指文寅,問道:「翎王妃,你可認得此人?」


    「回稟父皇,兒媳從未見過此人。」


    「翎王妃娘娘,草民是文寅啊,你在信中還喚草民伯父呢。」


    「文寅?伯父?本王妃的父親乃是湛家獨子,何來的伯父啊?你我非親非故,居然在此攀上了親戚,難道是想趁機打秋風?」


    湛星瀾斜睨了一眼文寅,不僅沒掉進他的話坑裏,還反將了他一軍。


    文寅一愣,接著痛哭流涕道:


    「翎王妃娘娘,您怎麽能翻臉不認人呢?是您與草民書信往來,讓草民前來京中幫您鏟除皇後的。如今草民被捕了,您卻要棄草民於不顧了嗎!?」


    「你這小人怎麽什麽荒謬之言都能從嘴裏說出來。想必你這嘴定是吃過銅刀鐵劍的,否則何以句句出言把人往死裏捅。又或者,是有人教你這麽說的?」


    湛星瀾拖長了尾音,帶著一絲疑惑,又帶著些許篤定。


    文寅立馬收起了哭,解釋道:


    「不!沒有人教草民這麽說!是翎王妃娘娘怕別人知道翎王殿下不是陛下的親生兒子,所以才要鏟除異己,讓草民給皇後殿下施壓勝之術。」


    「況且,翎王妃娘娘她會方術,這就是最好的證據。她才是罪魁禍首!陛下明鑒啊!」


    湛星瀾的冷笑了一聲,說道:


    「那就奇怪了。翎王殿下分明是陛下的兒子啊,怎麽到你嘴裏翎王殿下的身份卻有了異議?你可知汙蔑當朝王爺,是何等罪名嗎?」


    「還有啊,若照你所說,本王妃是想用厭勝之術迫害皇後殿下,那本王妃自己去做就是了,為何還要千裏迢迢的把你這個庸才找來?這不是多此一舉,讓人留下話柄嗎?」


    文寅被湛星瀾的話問得噎住了。


    「怎麽?說不出來原因了嗎?」


    「其實……是……翎王妃娘娘說,翎王殿下一直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便想讓草民殺了皇後以作投名狀。可殺皇後殿下哪裏是那麽容易的,所以她將皇後殿下的生辰八字交給了草民,還將壓勝之法一並告知。」


    「嗬,編得可真好。不過這麽重要的理由,


    想必本王妃給你的信中也提過一兩筆吧,否則你一把年紀的連這點城府都沒有,這麽容易就輕信別人了,實在難以讓人信服啊。」


    湛星瀾麵不改色,甚至還有些想笑。


    文寅有些緊張的看了看龍案上的那兩封信,「這……」


    靖帝又看了一遍兩封信,麵色稍稍緩和了些,可又很快慍怒道:


    「文寅?信上的確沒有提起此事,你作何解釋?」


    「信中的確沒有提起此事,不過草民是因為心係翎王殿下,又被翎王妃娘娘的真心打動,所以才來了京城。至於方才說起的投名狀一事,是草民到了京城之後才與翎王妃娘娘談起的。」


    文寅一字一句的說著,還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湛星瀾冷笑一聲,說道:


    「想要瞞天過海,給別人身上潑髒水,也要好好打個腹稿再出來招搖撞騙。你這不能自圓其說的謊話,你以為父皇會信嗎?」


    「草民沒有說謊!有書信為證,草民敢擔保翎王妃娘娘就是幕後主使!」


    文寅又緊張又懊惱,情急之下也急了,語調都不自覺的上揚了起來。


    「夠了!」


    靖帝一聲厲喝,湛星瀾和文寅全都閉了嘴。


    「你們各執一詞,朕也聽得頭疼。朕會派人好好調查此事,在事情尚無定論之前,翎王傅玄麟與領王妃湛星瀾暫且關至宗***,文寅就關押至大理寺獄。」


    湛墨北一聽自己的妹妹要被關押,趕忙上前拱手道:


    「陛下,領王妃身嬌體弱,萬不能被關押起來啊!」


    「朕旨意已下,難道你要朕朝令夕改嗎!」


    「微臣不敢。」


    湛墨北心急如焚,卻也無計可施。


    誰知他焦急的看向了湛星瀾。湛星瀾卻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二哥,不必擔心,我相信父皇定會還我與王爺清白的。」


    「瀾兒……」


    湛墨北咬咬牙,眼睜睜看著一群侍衛衝進來將她團團圍住。


    他剛想問靖帝為何這麽對湛星瀾,可又突然想起了兩日前湛伯峰給他講過的八皇子夭折,清昭儀化鴉逃匿的事。


    也對,湛星瀾現在是會方術的妖女,自然是要嚴加看管的。


    湛墨北緊緊擰著眉頭,放下了欲要阻攔的手。


    然而就在眾侍衛準備將她帶走的時候,立政殿的采薇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陛下,皇後殿下醒了!」


    湛星瀾麵不改色的看著滿臉詫異的靖帝,一切都和她的預想一模一樣。


    第七日,文寅被捕,皇後起死回生。


    雖然皇後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湛星瀾還是因涉嫌謀害皇後而被關進了宗***。


    所幸這裏要比她見過的京兆府獄和大理寺獄幹淨整潔得多。


    路過一座封閉的房間時,湛星瀾聽見了一個瘋瘋癲癲的聲音。


    「不是我,不是我……」


    湛星瀾聽得出來,是傅泓堯。


    沒想到,當初她用計讓傅泓堯削爵貶庶,還被永遠關在宗***裏,如今風水輪流轉,竟也輪到了她。


    她看著房間歎息一聲,在侍衛的指引下轉頭朝另一處寫著「宗正」二字的深牆高院走去。


    厚重的鐵門緩緩開啟,湛星瀾被押入了其中一座牢房裏。


    說是牢房,其實除了標誌性的鐵圍欄以外,一應陳設布置都和普通的房屋沒有區別。


    湛星瀾自覺的走了進去。


    身後傳來了一陣鎖鏈碰撞的聲音。


    「我想問一句,翎王殿下現被關在何處?


    」


    「我們也不知道,隻是聽說翎王殿下的身子還未痊愈,可能要再過些時候才會關進來。」


    侍衛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


    隻見傅玄麟陰沉著臉,坐著輪椅被人推了過來。


    推著傅玄麟的是池千牛衛,他衝侍衛喊道:「快開門。」


    少頃,傅玄麟便被推到了湛星瀾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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