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麟垂著頭,不肯與湛星瀾對視。


    在這方寸之地,傅玄麟感覺得到湛星瀾難過和質問的目光。


    他熟練地推著輪椅兩側,繞過了湛星瀾。


    「玄麟!」


    傅玄麟手上的動作一滯,陰沉的眼神微微顫動。


    湛星瀾走到他的麵前,搭著他的雙膝半蹲了下來。


    她抬起紅潤的眸子凝望著他,我見猶憐的模樣讓傅玄麟心疼不已。


    「告訴我,你的腿怎麽了?」


    傅玄麟搖搖頭,柔聲道:「沒什麽,不過是受了些風寒。」


    「若隻是受了風寒,何至於坐上輪椅?讓我為你把把脈。」


    湛星瀾剛要伸手,傅玄麟就如驚弓之鳥一般,一下子躲開了,「不必了瀾兒。」


    湛星瀾見他這個樣子,心裏不好的預感越來越深。


    「玄麟,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沒有……」


    傅玄麟矢口否認,攬著湛星瀾的肩膀扶起了她,又將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淡淡的梔子花香瞬間將她的鼻尖充盈。


    柔軟豐腴的臀部坐了上來,傅玄麟手腕一用力便掐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纖腰。


    「瀾兒別擔心,為夫隻是跪於雨中受了涼,過幾日便好了。」


    「玄麟此時的樣子與方才判若兩人,瀾兒竟不知該相信哪個才是真的了。」


    「抱歉,方才我……」


    細膩溫柔的手指覆在了傅玄麟的薄唇上。


    「瀾兒明白,這輪椅飽含著玄麟從前許多不好的記憶,玄麟不必多言,瀾兒明白。」


    傅玄麟聞言神情稍稍黯淡,順勢將頭埋在了湛星瀾的頸窩裏。


    挺拔的鼻尖來回磨蹭著湛星瀾的玉頸。


    他將她摟得更緊,呢喃的說道:


    「對不起瀾兒,是我連累了你。」


    「不……是我連累了你才對。」


    要不是她將傅玄麟的雙腿治好,也不會發生後麵這麽多事。


    從前她隻一心想著改變命運,好好活下去。


    從來沒有問過傅玄麟這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他們已經走上了爭鬥的道路,已然不得不爭了。


    湛星瀾將臉抵在他的額頭上,問道:


    「我聽敖瑾說,你在聽說我被軟禁之後,便去尋找文家人的下落了,半日後又跑到了皇城門前跪求見陛下一麵。你是不是找到了什麽東西?」


    聞言,傅玄麟在湛星瀾的側頸輕啄了一口,而後坐直了身子。


    「的確,我尋了半日,碰巧在你我躲避熊瞎子的山洞中找到了一些東西。」


    說罷,傅玄麟從懷中拿出了一張被燒得隻剩下一半的書信。


    「這信上的內容雖已殘缺不全,但可以看得出是有人指使文寅於今日現身,好讓人將他擒獲,而這信上的字跡出自皇後之手。」


    「字字句句皆是威脅,若文寅不照做便要屠他文家滿門,這語氣跟皇後還真是如出一轍。」


    「除了這個,為夫還找到了一樣東西。是一塊價值連城的玉佩,用料做工皆屬上品。而這上麵的花紋,集明月、祥雲、飛龍於一體,乃是帝後專用的紋飾,尋常人用便是殺頭之罪。為夫猜測這玉佩是文寅用來保命的護身符,隻是他行事匆忙,不慎將此物落在了山洞中。」


    傅玄麟言畢,湛星瀾便抬手勾住了傅玄麟脖子。


    兩隻水汪汪的杏眼凝望著他的墨眸。


    「夫君!」


    「怎麽了瀾兒?」


    「我要救一個人出來!隻有她,才能徹底扳倒皇後。夫君,你


    可願襄助瀾兒嗎?」


    傅玄麟一愣,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湛星瀾眼眶微紅,凝眸期待的看著他。


    忽然,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他的瞳孔瞬間劇縮,一層水霧陡然模糊了雙眸。


    「瀾兒要救的人,是母妃……」


    湛星瀾抹了一把溢出的眼淚,神情堅毅的一字一頓道:


    「是。母妃和夫君這些年蒙受了不白之冤,而今皇後借此事對我們步步緊逼,我們也是時候該讓皇後遭到報應了!」


    立政殿——


    皇後正一臉幸福的靠在靖帝的懷中。


    她麵容枯槁,全無往日的姣好容顏。


    但她現在不在乎了,若能永遠靠在靖帝懷中,哪怕讓她就這麽一直醜陋下去,她也願意。


    「陛下,妾已經有許多年不曾在陛下的懷中了。」


    「從前是朕忽略了你,朕要與皇後道歉才是。」


    「妾不怨陛下,隻要陛下的心裏有妾,妾便心滿意足了。陛下,您很久沒有喚過妾的閨名了,您往後能一直喚妾琳琅嗎?」


    「好,朕答應琳琅。」


    一旁站著的賢妃見著如此纏綿且油膩的畫麵,隻覺得不堪入目。


    她福了福身子,道:「咳咳,陛下,皇後殿下,妾還有些後宮瑣事需要處理,便先行告退了。」


    嶽後斜睨了一眼賢妃,陰陽怪氣道:


    「妹妹近日辛苦了。姐姐我差點被女幹人害死,多虧有妹妹代為打理後宮諸事。姐姐這心裏真是過意不去得很。不過妹妹請放心,等姐姐病好了,妹妹你也就無須這般辛苦了。」


    「是,皇後殿下才是後宮之主,妾無才無德,打理後宮並非專長。待皇後殿下鳳體康愈,妹妹自會將後宮大權交還皇後。」


    賢妃早就習慣了嶽後這副嘴臉,所以也不難猜到嶽後會說些什麽。


    況且她現在心裏想著別的事,根本不在意嶽後怎麽想怎麽說。


    「若無旁的事,妾就不打擾帝後談心了,妾先行告退。」


    她一走出寢殿,立馬覺得渾身輕鬆。


    而音兒早已在門外等候她多時了。


    主仆二人健步如飛,火速離開了立政殿。


    兩人走到一處僻靜之地,左顧右盼確認沒有其他人後,賢妃拉著音兒問道:


    「翎王與翎王妃現下如何了?」


    「婢子拿著主子的令牌出了宮就直奔宗***,可到了宗***門口,看守的侍衛說什麽也不肯讓婢子進去。」


    「你給侍衛塞酒錢了嗎?」


    「塞了,侍衛沒有收。還說,要不是看在婢子是賢妃身邊的宮婢,便會上報陛下,說婢子公然行賄了。」


    賢妃的心一塞,「看來這次,麟兒與星瀾是在劫難逃了。」


    「主子別擔心,翎王殿下足智多謀,翎王妃娘娘蘭心蕙質,他們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但願如此。」


    賢妃長長歎息一聲。


    難道好人終不得好報,壞人卻能猖獗長命。


    她正感慨良多,忽然聽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嬉笑歡樂之聲。


    「真想不到,姨母前腳蘇醒,後腳太子妃就有了身孕。席憐兒自以為盡心服侍姨母便能一步登天,沒成想終究是太子妃的肚子更爭氣。」


    「可不是嘛,說到底是席側妃福薄。費盡心機終是一場空。」


    「席側妃是做不成太子妃了,可柯婉寧懷了皇孫,太子妃之位已是無可撼動了。日後本側妃就要仰人鼻息,看柯婉寧的臉色做人了。」


    何芙嫣不服氣的說道。


    「太子妃與席側妃鷸蚌相爭,不是正好讓側妃您坐收漁翁之利嗎。」


    「說的也是。不過更值得慶幸的是,殿下喜歡的人已經進了宗***,而且犯的是罪無可恕的死罪。往後殿下的心便隻能在東宮了,我就不信,柯婉寧懷了身孕,殿下還會天天往她的崇仁殿跑。」


    何芙嫣得意洋洋的說道。


    等她們走遠了,賢妃才和音兒才走出了假山。


    音兒看著何芙嫣遠去的身影,說道:「太子妃居然懷孕了。」


    「這下糟了,有了皇孫做護身符,往後皇後與太子豈非更加猖狂。」


    賢妃憂心忡忡的說道。


    入夜,賢妃輾轉難眠,滿腦子都是當年白溶月被封禁蓬萊殿時絕望的眼神。


    她一把掀開了被褥,挪步到桌案前倒了一杯茶水。


    今夜月色皎潔,即便不點燈也能看清殿內的所有物件。


    正當她飲下茶水之時,一道漆黑的身影從窗前劃過。


    「誰!」


    賢妃警惕的放下茶杯,朝貴妃榻旁的蘭錡緩緩靠近。


    就在那黑影離門越來越近的時候,賢妃趁機取下了蘭錡上擺放的異域玉劍。


    這把玉劍是她的陪嫁,擺放在寢殿除了防身之外,還要告訴能來到這寢殿裏的所有人,她不是普普通通的妃子,而是異國來的和親公主,她的身後是整個昆芎國。


    賢妃緊緊握著劍,門外的人走到門前卻停下了腳步。


    一封信順著門縫飄了進來,那人影一晃神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賢妃緊繃的心弦也稍稍放鬆了下來。


    她握著劍朝門口走去。


    地上飄落的白色信箋十分奪目。


    怡蓉殿燭光微亮,賢妃坐在燭火前打開了信箋。


    「賢妃親啟。


    想必賢妃看到此信時,玄麟與星瀾已經深陷囹圄。


    近日多番變故,實在令人猝不及防,星瀾本想伺機而動,設計救出純貴妃,好讓當年皇後陷害純貴妃私通一案沉冤得雪。


    怎料計劃尚未實施便遭皇後算計。


    此番皇後之計一石二鳥,星瀾背負妖女迫害皇後的罪名,而玄麟卻身世存疑,遭人詬病。若再放任皇後此等心狠手辣的輩,恐天下大禍。


    星瀾思慮再三,決意趁此機會解救純貴妃,將真相公之於眾,令皇後自食惡果。


    隻是星瀾與玄麟皆深陷囹圄,束手束腳不便行事,是以懇求賢妃出手相助。


    為使計出萬全,星瀾便將當年之事的真相與今日所發生的事情悉數相告。


    星瀾不願逼迫賢妃,若賢妃對此事有所顧慮,便將一根白色絲綢係於怡蓉殿外梧桐樹枝上。反之,則係藍色絲綢。


    另,賢妃襄助星瀾甚多,是以無論賢妃作何決定,星瀾都甚為理解。


    一日為期,還請賢妃速速斟酌。


    切記閱後即焚,莫留把柄。


    星瀾敬上。」


    賢妃看過信後,久久不能平複。


    燭火點著信箋一角,旋即燃起一簇舞動的火焰。


    火焰漸漸猛烈,映襯著賢妃憂悒的目光化為了灰燼。


    這一夜,她未曾合眼。


    翌日一早,她便取出了一根白色的絲綢與一根藍色的絲綢。


    幫?抑或不幫?


    她一手攥著一條絲綢,眉宇間皆是躊躇。


    遽然,十三年前的一幕幕再次在她眼前重現。


    當年的她眼睜睜看著白溶月被封在了那道大門之後,如鯁在喉。


    她曾


    無數次後悔,當初若是再為白溶月求求情,結果或許會變得不一樣。


    而今,老天又給了她一次選擇的機會。


    也許這一次,就是她彌補的好時機呢?


    她抬起兩隻手,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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