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後殿下求見。”


    寇淮的話音剛落,傅玄麟就恭順的起身行禮。


    “那兒就先行告退了。”


    “嗯。”靖帝應了一聲,沒有挽留。


    寇淮為傅玄麟打開了殿門,弓著身子候在一旁。


    殿外冰天雪地的,才剛清掃過的地麵又鋪上了一層薄雪。


    傅玄麟剛踏出殿外便有一陣寒風吹來,雪花落在他的臉頰上快速消融,留下了晶瑩的水珠。


    他伸手拂去,抬眼對上了嶽後怨毒的目光。


    “等等。”靖帝募的喊道。


    “傳朕旨意,從即日起,翎王入朝聽政。”


    渾厚的聲音從殿內傳出,立於台階之下的嶽後聽得一清二楚。


    紅色的指甲嵌入了攙扶著她的宮婢的手背之中。


    宮婢麵色痛苦,豆大的淚水噙在眼窩裏打轉,一動不敢動。


    傅玄麟站在台階之上俯視嶽後,隨即挺拔的身子轉過身去朝靖帝一拜。


    “兒,遵旨。”


    飄揚的雪吹在嶽後的發髻上,茫茫一層竟如白發一般。


    她為了讓太子盡快解除禁足數次來求見靖帝,可靖帝都閉門不見。


    如今靖帝卻當著她的麵允準傅玄麟入朝。


    這對她來說不僅是羞辱,更是靖帝對她們母子彈壓。


    傅玄麟走下台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直至走到嶽後身邊才停下。


    “母後萬安,兒先行告退。”


    嶽後斜睨著傅玄麟,裝出一副慈母的模樣。


    她用僅能二人聽見的聲音說道:“麟兒守得雲開見月明,母後真是為你高興啊。”


    “這還要多虧了兒時母後對兒的細心教導。”


    一雙寒潭冷漠的看著嶽後,眼神比飄落在臉上的雪花還要冰冷。


    “雪天路滑,麟兒千萬要當心,若是從平地摔入穀底可能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兒多謝母後提醒。”


    傅玄麟拱手施禮。


    身側的儀駕從他身邊走過,依舊從容的保持著皇後應有的高傲與尊嚴。


    次日,翎王入朝。


    傅玄麟頭戴紫玉蓮花冠,身著壓紋騰蛇孔雀藍冕服,腰係玉梁藍寶鈿真珠蹀躞帶,腳踩烏皮金裕靴,正式踏入了朝堂。


    兩側文武百官神色各異。


    翎王入朝則意味著太子之位又多了一個爭奪者。


    朝中局勢怕是又要翻天覆地了。


    傅玄麟昂首伸眉,龍驤虎步,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含元殿的正中央。


    “臣拜見陛下。”


    “翎王平身。朕允你入朝,千萬別辜負朕對你一片期望啊。”


    “臣日後自當以百姓為先,江山社稷為重,定不負陛下聖恩。”


    靖帝龍顏甚悅。


    他這五個兒子裏,也隻有傅玄麟最像年輕時的他。


    這還得多虧了那日湛星瀾的一句話點醒了他。


    傅玄麟闊步走向傅凜緒右側的。


    路過傅泓堯時,明顯聽到一聲冷哼。


    可傅玄麟仿佛沒聽見似的,徑直坐了下來。


    靖帝掃視眾人,緩緩道:


    “近日河北道突發雪災,田野間麥枯死,禾無苗,各州民不聊生,朕想聽聽諸位愛卿有何良策。”


    百官麵麵相覷,無一人站出來。


    河北道一帶近年來天災不斷,原本富庶之地也變得貧瘠荒涼。


    百姓流離失所,飽受苦寒饑餓,更有常年揭不開鍋活活餓死的人。


    從前也不是沒有人站出來揚言要治理天災,可到頭來也隻是治標不治本,最後還免不了一頓叱責。


    殿內鴉雀無聲,靖帝的臉色也愈加難看。


    這時,柯敬豐站了出來。


    “回稟陛下,河北道之所以雪災頻發,皆是因為開國初期耗用河北道良田無度,觸怒了神靈。臣以為,不如由太子殿下親自前往河北道舉辦帝社祭禮,以平息神靈之怒。”


    皇家素來信奉神明,凡是天災人禍全都能往神明震怒上扯。


    柯敬豐的話自然是說到了靖帝的心裏。


    管不管用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能安撫民心。


    可柯敬豐真正的目的,是想讓太子借由祭禮一事解了禁足,籠絡人心。


    到時候太子再將功折罪,便可穩坐太子之了。


    “回稟陛下,臣以為此舉不妥。”


    湛伯峰也站了出來。


    “陛下今年開春之際就已在先農壇親自主持過帝社祭禮,若是太子殿下再舉行一次,隻怕天下之人會以為陛下祭禮時不夠誠心才致使天禍橫行,更甚者會揣測陛下並非天命真子,到時百姓民心動蕩,太子殿下恐怕會落個僭越之罪。”


    “明國公為免多慮了吧,莫不是因為京城有關令愛與太子殿下的謠言,才極力反對太子殿下前往祭禮?”


    “今日你我朝堂之上商議災情,乃是國事。我家小女受了委屈,自有陛下聖意決斷。柯相所說謠言一詞,便是質疑陛下了?”


    “這,陛下,臣絕無此意!”


    論膽量,柯敬豐哪比得過湛伯峰。


    也就隻有湛伯峰敢在朝堂之上堂而皇之說出這些大不敬之語。


    靖帝最欣賞湛伯峰的就是他敢作敢為,直言不諱。


    “明國公言之有理,更何況太子尚在禁足,治理天災一事就不必勞動太子了。”


    “是臣思慮不周,請陛下恕罪。”


    柯敬豐這下不僅沒把太子撈出來,還累及自己的顏麵,當真得不償失。


    隨後又有幾個官員提了些不痛不癢的計策。


    靖帝扶額長歎,他都養了一幫什麽廢物啊。


    “賑災一事刻不容緩,朕決意,撥款五百萬兩賑災,就由莊王與翎王一同前往,擇日啟程不得有誤!”


    此言一出,百官嘩然。


    這兩個王爺一個昏祿,一個年少,怎麽看都不像是能處理好賑災之事的人。


    “臣遵旨!”


    兄弟二人異口同聲。


    寇淮瞅準時機,連忙高喊:“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


    靖帝與文武百官先後離開了含元殿,唯有傅子淳還站在原地,沉浸在暗喜之中。


    他身為皇長子,一直不受靖帝看重。


    如今靖帝讓他去賑災,對他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表現機會。


    “大哥,可喜可賀啊,沒想到太子失勢,倒是給大哥帶來了機遇。”


    傅泓堯立馬上前假意賀喜道。


    “四弟客氣了。”


    “隻可惜啊,父皇還安排了一個與大哥搶功之人。”


    傅泓堯說著就將眼神對準了傅玄麟。


    “四弟是指十一弟?哎呀,四弟多慮了吧,他年紀尚輕,又是剛入朝堂毫無根基,賑災一事還是要以我這個大哥為主的。”


    傅子淳對於這一點十分自信,傅玄麟在他眼裏還隻是個孩子罷了。


    “大哥可別忘了,傅玄麟曾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要不是純貴妃做出見不得人的勾當,太子之位也極可能是傅玄麟的呀。”


    這一句話瞬間點醒了傅子淳。


    他立馬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如此說來,絕不能讓十一弟搶了頭功。”


    傅泓堯計謀得逞,有傅子淳這個傻子在,傅玄麟這一路是不會好過了。


    簇新的驕陽從東方的重巒疊嶂間緩緩升起,路邊的積雪也漸漸消融。


    翎王府的馬車早已在宮門口候著。


    百裏墨一見傅玄麟出來便快步上前。


    “王爺,聞人琢的身份。”


    傅玄麟卻給了他一記眼神讓他閉嘴。


    “此處人多眼雜,上車再說。”


    百裏墨立馬噤聲,跟在傅玄麟的身後。


    兩個修長矗立的身影朝著馬車闊步前進,突然他們身後傳來了一個溫潤的聲音。


    “十一弟留步!”


    傅玄麟聽到後蹙了一下眉頭又很快舒展開。


    他駐足回過身來笑道:“五哥。”


    傅凜緒外披沉穩端方的玄色長袍,可是標準的瓜子臉加上秀氣的五官,總讓他有種稚嫩的感覺。


    明明比傅玄麟大了整整五歲,可他看上去甚至比傅玄麟還小些。


    “十一弟,我的馬車壞了,不知能否搭個便車?”


    傅玄麟微微歪頭瞥見了他身後輪轂斷裂的馬車。


    “既如此,五哥若不嫌棄,便與我同乘吧。”


    “多謝。”


    二人先後上了翎王府的馬車。


    一上車傅玄麟就開門見山道:“想必五哥是有要緊事要與我說吧。”


    傅凜緒輕笑一聲,“十一弟聰慧睿智,難怪父皇偏疼十一弟。”


    “五哥說笑,父皇向來是一視同仁的。”


    “十一弟受苦良多,被心中困厄蒙蔽雙眼也是情理之中。那十一弟可明白父皇為何命你與莊王前去賑災,而非旁人?”


    傅凜緒的語氣始終輕描淡寫,隨意的就像是問別人吃飯了沒有。


    “五哥到底何意,不妨直言。”


    “父皇是想借此機會,給十一弟鋪路啊。但賑災最要緊的是鼓舞人心與鎮壓流民,最佳人選便是身為皇長子的莊王。”


    “五哥揣測良多,興許父皇本意並非如此。”


    “莊王雖為皇長子,卻是昏聵無能之人,父皇從未對其寄予厚望。然河北道一帶本是軍糧供給要地,若災情處理得好,便是大功一件。父皇選了十一弟前去,用意已十分明顯了。”


    傅玄麟緊鎖橫眉,原來傅凜緒也看出來了。


    “十一弟不必緊張,你的敵人,不是我。”


    傅玄麟舒展眉頭,淺笑道:“我們同為父皇之子,乃是兄弟,何來敵人一說。”


    “朝堂之爭,從無兄弟。”傅凜緒突然正色道:“我隻奉勸十一弟一句,小心莊王。”


    馬兒仰天嘶鳴,馬車停駐。


    百裏墨一躍而下,朝馬車拱手道:“回稟兩位王爺,簡王府已到。”


    “多謝十一弟相送,告辭。”


    傅凜緒快步下了馬車,朝百裏墨微微頷首後才進了簡王府。


    馬車內,傅玄麟掀起簾子的一角朝外望去。


    簡王府既不華美也不肅穆,若不是匾額上的三個大字,隻怕別人會以為這兒是哪個官員的府邸。


    百裏墨見傅玄麟麵色凝重,便有些許擔憂。


    “王爺。”


    “上車。”


    馬車調轉馬頭朝翎王府駛去。


    傅玄麟凝思道:“你可查到聞人琢的身份了?”


    “是,聞人琢乃是敦黎國七殿下,為王後所出。他身邊還有一個女子,名叫琴黛。”


    “果然是異國人,可知他們喬裝改扮至此有何目的?”


    “他們,似乎是從敦黎國逃出來的。”


    “盯著他們,若是聞人琢再接近湛家娘子,速來回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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