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將軍快躲!”


    話音未落,無當軍士利刃刺落。秦將軍不及回頭,一柄木劍擦過鬢角,刺入背後無當軍士胸膛。


    那軍士應聲倒地,含恨而亡。


    秦將軍回過神來,看向自屍體中爬出來的葉淩,不知心中所想。


    張將軍急忙跑過來,問道:“秦將軍,可有大礙?”


    秦將軍擺擺手,回身去取那柄木劍。誰知木劍有靈,徑自飛回葉淩身後。


    秦將軍見了,走到葉淩麵前:“修士?”


    “曾經是,”葉淩淡淡的道:“現今不過一刑徒罷了。”


    “你叫什麽?”


    “陳風,”葉淩並未答出自己的本名,卻抬頭問道:“你叫什麽?”


    秦將軍不答,轉身道:“救命之恩,本將記下了。”


    葉淩微微一笑,躺在黃沙上,默然不語。


    不多時,遠處一隊騎兵趕來,卻是秦將軍麾下兵馬。


    秦將軍翻身上馬道:“將活著的刑徒連同弟兄們的屍體一起帶回去,另外,那個叫陳風的,似乎行動不便,讓出一匹馬來馱他!”


    “是!”


    一勒韁繩,秦將軍策馬絕塵而去,隻剩下一隊兵士聽著張將軍號令,打掃戰場。


    葉淩被抬到一匹馬上,同他們一起繼續向東而行,隻半日功夫便來在一處邊塞城下。


    但隻見城頭上下旌麾血染,屍骨成山。沙土上血水未幹,透入地下,風沙也來不及掩埋。城頭上,有士卒與犯人們搬運石料,修築破損的城牆。


    一行人入了城來,但隻見傷兵無數,嘶聲哀嚎,城中士卒有些垂頭喪氣,似乎戰事不利。


    張將軍特意吩咐,將葉淩送進一個帳篷裏,又叫了一個士兵,照顧他。


    這士兵叫叢征,身子微胖,永遠掛著一副笑臉,天性樂觀。


    叢征端著水盆走進來,對葉淩道:“我先給你洗洗身子,再換件幹淨衣服,可不能就這麽待著。”


    葉淩任憑他吩咐,褪去破爛的衣服。叢征笑道:“你這身子真結識,長的也白淨,這要是給我,肯定能多娶幾房媳婦兒!”


    葉淩聞言一笑,問道:“那你想娶幾個呀?”


    “一個還沒娶利索呢!”叢征邊給葉淩擦身子,邊道:“家裏給我討了門親事,堂也拜過了,可沒等到入洞房,就被征鼓給帶到這邊陣來了。”


    說到此,叢征幽幽一歎:“也不知這仗什麽時候能打完呀!”


    葉淩梳洗幹淨,又換上一身叢征的衣服,顯得有些寬大。他望向帳外,但隻見夜色籠罩,月色朦朧。


    葉淩緩緩起身,他的雙腿已經能夠活動,隻是尚有些不便。


    出離營帳,他便尋著階梯登上城牆。守衛士兵都知道葉淩,張將軍也打過招呼,因此並不攔阻。


    立於城頭,眼望荒野,心中莫名感慨。月色之下,夜風呼嘯,竟也難敵嚴寒。


    回望城內,守夜士卒聚在火前取暖,任憑添柴加木,竟也熱不得周身寒甲。帳內士卒鼾聲如雷,不知何日將會長眠,夢中身在何方,也當珍惜一刻。


    正是:“


    邊城墨染月風高,秋氣蕭蕭透陣袍。


    走馬千軍聞戍鼓,平沙萬裏未辭勞。


    烽煙戰罷思歸土,合甲猶眠夜枕刀。


    空見春閨哭新塚,江山更替又何朝。”


    “子夜不睡,到城頭何為?”


    遠處傳來聲音,葉淩尋聲望去,隻見一身甲胄,臉帶麵具的秦將軍坐於城頭,手中舉著一個酒壇豪飲。


    葉淩緩步走過去,道:“將軍子夜未眠,獨自飲酒,又是為何?”


    二人皆不答,葉淩坐在秦將軍身側。秦將軍問:“能飲否?”


    “尚可。”


    說著,葉淩接過秦將軍遞來的酒壇,拍開封泥,濃烈酒香立時散溢而出,並無幾多香醇,但卻使人煥發精氣。


    仰頭灌下一口,酒水入喉,濃甘辛辣,一路落去,仿佛大火灼燒,不禁令人大呼過癮:“好酒,此酒何名?”


    “烈雲燒,”秦將軍答道:“以敵人之血釀造。大戰前後,我都會與眾將士同酌共飲。”


    葉淩又灌下幾口,胸口熱血翻湧,周身散出一股豪氣,朗聲一笑道:“此酒如其名,竟能將滿腔抑鬱一掃而空,果真爽快!”


    秦將軍站起身:“這頓酒,算還了你的救命之恩。”言罷,她便邁步離開。


    葉淩心中知曉,即便他不出手,這秦將軍也不會有性命之憂。或許他真是多此一舉罷。


    “陳兄弟,你咋跑到這兒來了!”叢征四處尋找葉淩,總算在城牆上見到。


    葉淩笑著揮揮手:“來嚐嚐這烈雲燒!”


    “啥?烈雲燒!”叢征自是知曉此酒的名頭,趕緊跑過來,喜道:“這酒要不是生死大戰前後,可絕對喝不到!”


    葉淩聞言一愣,隨後將烈雲燒遞給叢征道:“喝吧,這是秦將軍送的。”


    “秦將軍?”叢征想了想,方才了然道:“我聽張將軍說過,你救了秦將軍的命,他送你酒也應當。”


    “你知道秦將軍的事情嗎?”葉淩突然問道。


    “秦將軍啊,”叢征迫不及待的先灌下一口酒,這才緩緩道:“我們都不知道秦將軍的名字,在我們來之前,他就一直守著這座城。我聽張將軍說過,在他到這座城時,城頭隻有秦將軍一人。”


    葉淩又問道:“為何軍中會有女將?”他神識強橫,早就看出秦將軍是女流之輩。


    “女將?”叢征撓撓頭,不解道:“軍中何時有過女將?我們這裏又不是大衍王朝。”


    大衍王朝女皇為尊,國內女子也同男子地位一般無二,因此這為官為將者,也不乏女流。


    葉淩了然,或許正因如此,那秦將軍才會帶著麵具吧!


    夜風更盛,叢征喝光了酒,有些微醺的道:“也不知道我那沒洞房的媳婦兒改嫁了沒有。要是我能活著回去見她就好了!”


    說著話,他從貼身的衣物裏小心翼翼的取出來一個荷包,上繡著“平安”二字。他給葉淩炫耀道:“這就是我媳婦兒給我繡的,多好的針線活兒啊!嫁給我真是苦了她。”


    “我都想好了,等這次仗打完,就回去跟她好好過日子,再也不從軍了。我爹娘年紀大了,我得給他們養老送終。”


    “我還要和媳婦兒生好多孩子,教他們讀書認字,絕對不叫他們當兵,我舍不得!”


    “要是現在就能回去,該多好啊!”


    叢征漸漸睡去,嘴裏還呢喃說著夢話,似乎真與媳婦兒夢中相會了。


    葉淩微微一笑,但不知這兩軍對陣,數萬裏之遙,又有多少將士思鄉如此,歸心急切。可最後,真正如願以償的,能有幾人?


    夜風愈冷,葉淩將叢征背起來,走下城牆,回到了營帳當中。


    安頓好叢征,他盤膝坐在席上,試圖調動周身道力,隻可惜經脈斷裂,無可運轉。他幾番嚐試,徒勞無功。


    再一睜開眼,天已微微放亮。他似乎感覺到什麽,急忙走上城牆。


    城牆上,一身寒甲,麵帶金具的秦將軍身姿挺拔,遠眺城外。


    天地交界之處,一條黑線緩緩向前推進,不斷變粗,直至見到密密麻麻的兵士,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每踏一步,大地也與之共震。那手中長槍散出的寒光,竟也能冷了這片大漠。


    葉淩昨晚聽了叢征的話,便已知曉今日將有血戰,不想來的如此之快。


    秦將軍餘光看到葉淩似乎有些詫異,隨後又道:“你現在不是刑徒,隨時可以離開。”


    “多謝將軍,”葉淩道:“我本就不是什麽刑徒。”


    秦將軍不言,一揮手,城內鑼聲響起,守城士卒立刻跑上城牆,各守其位,等候戰爭降臨。


    城外敵軍已然列好陣勢,數萬兵馬隊列整齊,氣勢恢宏。大漢軍旗之下,領兵將領拔出腰間佩劍,大喝一聲:“攻城!”


    陣前士兵持盾撐矛,不斷向前靠近。


    張將軍見了,大喝一聲:“投石!”


    城中數個投石器一齊發動,千斤巨石拋向天空,落在漢軍軍陣當中。如水麵突落堅礫,留下數個深坑。


    落石中央的士卒來不及呼喊,便已粉身碎骨,隻有血水汩汩流出,染紅了沙土。


    無人在意他們的死,身後的漢軍仍踩著前人的屍體不斷向前,心中毫無波瀾。守城兵卒繼續發起遠程攻勢。此時此刻,每個人隻會注意活人,無暇顧及死者。


    戰爭當中,隻有活人引人注目;死者的追勳屬於和平。


    葉淩被叢征拉到城下,他們列好陣勢守在城內,隨時準備出城與敵白刃相接。可若真到了這個時候,便意味著他們都將戰死沙場。


    葉淩看到叢征的身子在顫抖,他便將手輕輕搭在他的肩頭,道:“放心吧,你會活著回到家鄉的!”


    叢征聞言,略有一絲安慰,道:“要是你跟我一起回去,我把家裏的地分一半給你,再幫你也討個媳婦兒!”


    葉淩會心一笑,眼神裏多了些許慰籍,身背後的木劍也開始不斷顫抖。


    城外的漢軍已經衝到城下,開始架設雲梯向城上攀爬。一隊兵士推著衝車馬上便要來到城門下。


    戰局已經十分明了,城破隻是時間問題。


    張將軍對秦將軍道:“怎麽辦,我們守不住了!”


    秦將軍一槍刺死一個剛爬上城頭的漢軍,目光落在城外漢軍旗下,那個領軍大將身上。


    他喝道:“打開城門,隨我衝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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