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沉,傾安城內燈火通明,一片繁華之像,勾欄瓦肆歡歌笑語,整夜不絕。


    逍遙王百裏千山最好聽曲兒,因此這傾安城內多設戲台,藝伎無數,便是皇城太嶽也難比擬。


    繁燈之下,終有暗影。


    深巷遠僻幽邃,府門悄然無聲。百裏長空自到了傾安城後,便因毒藥而瘦弱不起,所以來到這處安靜所在療養。


    靠著一點燭火,林閱微將盛丹藥的玉瓶取來,倒出一粒渾元金黃的藥丹,遞給百裏長空道:“該服藥了。”


    百裏長空將頭別向一邊,擺手道:“毒入丹田,早已無救,吃這丹藥也是於事無補。”


    百裏長空所言不錯,這藥丹隻能暫時壓製毒性發作,續命而已。但若不服,早晚毒發,必然身死道消。


    林閱微笑著走過來,對他道:“便是無用也該服藥,你做的無用事還少麽?”


    百裏長空聞言,也是一笑:“你說得對,不差這一次。”


    服過了藥,百裏長空伸手拉了拉被子,似乎是嫌夜風有些涼。林閱微見了,便去關窗戶,哪知剛走到窗前,院中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


    林閱微眉頭一皺,突然臉色驟變,周身蕩起浩然之氣,將整個屋子包圍住。手中不知何時顯化了一隻粉色玉筆,筆尖一道神光耀眼奪目。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那雨滴落在地上,竟是血紅色!漫天血雨普降,好似煉獄一般。


    百裏長空微微一笑,道:“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何必裝神弄鬼,不如出來一見。”


    話音剛落,血雨之中,現出一紅衣男子的身影,但見他撐著傘,在雨中緩緩走來,亮出俊郎容貌,正是那冥府的殺手莫尋。


    莫尋一個閃身,便走進了屋,對百裏長空道:“那日一別,已經許久不見長空太子您了。”


    林閱微擋在百裏長空身前,她臉色凝重,這莫尋的修為至少也是不滅境,更有殺天象的戰績傳出,她根本就不是對手。為今之計,她隻求能多拖延一刻,讓百裏長空逃走。


    不過百裏長空並無此意,慢慢直起身子,看著莫尋道:“我已黃泉路近,何勞你再動手?”


    莫尋笑了笑,答道:“病入膏肓亦可妙手回春,除了死人,活著的總要讓人提心吊膽。世人皆以生死度之,何其荒謬!”


    百裏長空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既是要來殺我,便不要再傷他人,我的命你來取便是。”


    “你在說什麽啥話?”林閱微伸手拿著玉筆在虛空衍化出道道金文,一股無形的道力猛然衝出,朝著莫尋便席卷而去。


    莫尋微微一笑,門外突然狂風驟雨,血雨落進屋裏,形成一道水盾,將莫尋護住。


    林閱微一聲嬌喝,整個屋子裏突然光明,周圍一棵棵桃樹拔地而起,漫天飛舞的桃葉隨風飄搖,令人神往。


    可下一瞬,莫尋麵前的虛空突然如玻璃一般出現裂紋,緊接著周圍景象便成了碎片般塊塊掉落,重又現出夜黑風高,漫天血雨。


    林閱微臉色陰沉,她知道自己不是莫尋的對手,可也沒想到會差距如此之大,此時正是死局,他想不出辦法來。


    說話間,百裏長空自身後站起來,一把將林閱微拽到身後,對莫尋道:“送她離開,我不勞你動手。”


    “如你所願!”


    話音剛落,莫尋伸手朝前一點,狂風裹挾血雨將林閱微包裹其中,林閱微嘶聲呐喊,聲音卻漸漸變低,直至消失。


    血雨消散,林閱微的身影也消失無蹤,屋裏隻剩百裏長空與莫尋迎麵而站。


    百裏長空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對莫尋道:“六弟除了想殺我,難道連父皇也不放過嗎?”


    莫尋言道:“我隻是一個殺手,奉命行事,其它的一概不知,畢竟我殺的那麽多人裏,太多是因為知道的過多,便不能再活著了!”


    百裏長空點了點頭:“你所言有理,既如此,我希望你能給六弟帶回一句話,我並不恨他,隻希望我的死能抹平他的仇恨。”


    話音剛落,就見那門外血雨之中,一個青年手持木劍,邁步而來,正是葉淩。


    葉淩周身劍氣繚繞,使血雨落不到身上,他站在門口,看著莫尋,言道:“原來我這些日子一直覺得古怪的人,就是你!”


    葉淩這幾日在街上時總覺得有人窺伺,他神識強橫,從這人身上感覺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但並不確定。直到今天秦笑來尋他時,他才了然一切。


    莫尋看向葉淩,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對葉淩有些許讚許之色:“居然能夠闖進來,你還真是不凡。”


    葉淩又看向百裏長空,道:“太子何必要急著求死?”


    百裏長空微微一笑:“生不如死。”


    “生死從來都不能相比較,”葉淩搖頭道:“因為生與死都隻有一次,兩者皆彌足珍貴,豈能輕易言棄?”


    百裏長空不答,莫尋卻道:“這次並沒有要殺你,所以你現在衝進來,會讓我很為難。”


    葉淩道:“我也沒有要阻止。若你想要殺我,我活不過數息。”


    “哦?”莫尋微笑問道:“那你又為何要闖進來送死?”


    “我來這裏,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


    話音剛落,整個院子劇烈震蕩,緊接著漫天血雨突然被狂風攪動,緊接著天空被破開一道缺口,漫天金光照落下來,猶如白晝。


    雲空之上,逍遙王百裏千山金輝閃耀,氣勢恢宏,舉手投足之間道韻相隨,大道共振,將正片血雨徹底破開,重又現出夜空。


    “血雨無邊君莫尋,”百裏千山冷聲道:“既然來了傾安城,如何不告知本王一聲,本王也要略盡些地主之誼啊!”


    說著話,百裏千山朝著莫尋便打出一拳,這一拳撕裂虛空,黃金道韻演化出數道金龍,嘶聲咆哮著朝莫尋俯衝而去。


    莫尋踏空而起,手中紅傘不斷旋轉,散出奪目血光,擋在身前。


    金龍撞在紅傘之上,激蕩風雲,虛空炸裂,也終究難以破開防護,逐漸消散。


    莫尋收了紅傘,身形暴退而去,道:“雨停收傘,天明還家,告辭了!”


    言罷,莫尋身形逐漸化作一團血水,緊接著在虛空中炸開,消散於天地之間。


    小院重新恢複平靜,林閱微第一個衝了進來,攬過百裏長空,問道:“你沒事吧?”


    百裏長空笑了笑,轉頭看向葉淩,道:“多謝相救。”


    葉淩收了道力,將木劍插回背後,道:“不必客氣,說來我也沒有幫上什麽大忙。要謝的還是王爺。”


    兩人說話間,百裏千山已經飛落下來,長公主百裏皓月與秦笑也都走進來,查看百裏長空的情況。


    百裏千山道:“還是搬去王府吧,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麽向這大乾的百姓交待?”


    百裏長空現在恢複了太子的名位,依然是國之儲君。


    百裏長空道:“無需折騰了,莫尋根本就沒想殺我,否則憑他的實力,你們也救不下我。”


    葉淩聞言一愣,突然想通了這件事,難怪他能夠感覺到古怪,那莫尋實際上是故意令他發覺,然後來救百裏長空的!


    明白了這一點,葉淩更是疑惑那莫尋為何要如此。


    …………


    傾安城外的雲空之上,一身著布衣,駝著背,背著手的老者立於此,看上去竟如尋常的田舍翁,沒有半點高人模樣。


    不多時,一陣血雨凝聚在側,化出了莫尋的身形。


    那老者便道:“你可是很少失手的,更何況是在同一個人身上失手兩次。”


    莫尋笑了笑:“第一次是我大意,這次你也看到了,在傾安城的百裏千山我是難以取勝的。”


    “若說別人,我自是相信,可你……”老者亦笑道:“實際上你不想殺百裏長空。”


    “殺一個人固然容易,可有時要承擔的後果太大了,”莫尋緩緩將傘收起來:“殺手隻殺生,卻不造孽!”


    老者點了點頭,又道:“你如此該怎麽向少府主交待?”


    莫尋道:“百裏長空已經深中誤戀紅塵之毒,命不久矣,我想少府主不會連這幾天都等不得吧?”


    “誤戀紅塵!”老者微微吃驚:“此毒乃我冥府獨有,是誰給百裏長空下的毒?”


    老者明白,少府主派莫尋前來殺百裏長空,這便說明這毒不是他下的,可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莫尋笑了笑:“這大乾朝廷能夠呼風喚雨,攪動乾坤的人,可不止少府主一個啊!”


    …………


    太嶽皇城的二皇子府上,百裏清風難得沒有在研究棋道,而是將周擎送來的朝廷文書與奏折隨意翻看。


    不多時,一老管家走進門,對百裏清風道:“莫尋刺殺百裏長空已經失敗了。”


    “真是可惜,”百裏清風輕笑著搖頭:“否則這筆賬可就能記在六弟的頭上了。”


    “是啊,”老管家皺眉道:“照莫尋的實力不該失手才對,除非……”


    “除非他根本就不想殺大哥,”百裏清風起身笑道:“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哪怕是一個殺手,站在邊上也能看個真切。”


    “還有一事,”老管家沉聲道:“四皇子即將返京,據說他此番氣勢洶洶,似乎對太子被廢很是不滿。”


    “我又要當壞人了,”百裏清風笑道:“那就讓四弟站到六弟那邊吧,看他的下場能否好過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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