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詩曰:“


    多情恨不早相逢,難訴相思苦未成。


    自古癡人常陌路,結緣定願寄來生。”


    齊山之地,早無了那兩軍對峙,戰火硝煙之境狀。大河兩岸,士兵與百姓們一起種田,十分安寧。


    一處田埂邊上,葉淩身著布衣,和一老農並肩坐著,望向無邊的田野。


    老農笑著道:“要是不打仗,這齊山可是一處好地方,尤其是渭河兩岸的天地,當真是能長出好稻穀。”


    葉淩聞言點了點頭,卻道:“隻是此地乃兩朝交界,恐怕這樣的安寧,不會持續太久。”


    哪知這老農道:“以前大柱國和丞相打仗,從來都要遠離田地和民居,就是對壘的時候,也都來幫我們做活。要是我們這被漢軍占了,今年的稅就交給漢軍。要是乾軍打回來了,也不會再朝我們要。所以就算是打仗,我們這些農戶日子過的也很太平。現在大柱國和丞相都不在了,不知道新接任的官兒,會不會……”


    老農的話未說完,眼神已經黯淡了幾分。葉淩明白他的心思,那樣的日子,估計是不會再有了。


    在這裏歇息了許久,葉淩方才起身告辭。那老農想留他在村裏一起種地。但被葉淩婉拒了。


    他問清了大哥所在,便徑直過去了。


    那是齊山的山腰,一處鬆林之下,迎麵便是大漢的疆土。兩座新建好的墳墓就在這裏,右邊一座的墓碑上,寫著“大乾大柱國徐錚之墓”,左邊的墓碑上卻是空無一字。


    那是孟婉宮的墓,隻是孟婉宮的身份擺在那裏,誰也不知道該怎麽寫,索性就空著了。


    葉淩走到墓前,見那空無一字的墓碑,隨即並指為劍,劍氣繚繞,朝著墓碑點畫勾寫,不多時,墓碑上便有了“亡妻孟婉宮之墓”。反手,葉淩又將碑上,“大乾大柱國”幾個字給抹去了。


    大哥已經身故,沒必要再背著大乾的名頭了。


    從儲物道戒裏取出來幾壇子酒,放在墓前,葉淩也隨手拿起一壇,拍開封泥灌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葉淩方才出言道:“大哥,弟沒有把師門的最醞釀給你拿來。一直說要給大哥拿酒來著,你別怪我。”


    望著那無言的墓碑,葉淩理不清自己的思緒,變得越來越語無倫次:


    “我早說了大哥不該當官的,要是大哥趁早離開大乾,是不是咱們現在就能對飲了……”


    “我也混蛋,我本以為自己受了賞識,也在大乾朝廷謀個差事,這樣就能幫幫大哥,可誰能想到自己一直被當槍使……”


    “我真是做什麽都不行,連三弟也沒沒有保護好。不過他好像晉升淩虛境了,這樣就沒人敢輕易欺負他了……”


    “大哥,我沒害你,我……為什麽三弟要與我割袍斷義,我做錯了什麽,大哥,你能告訴我嗎……”


    “大哥,我該怎麽辦啊……”


    葉淩抱著酒壇子大哭了起來,此時此刻,他就是一個無助的孩子,想在家裏人麵前撒撒嬌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淩擦了擦哭紅的眼眸,重又站起身來,對著墓碑道:“大哥,我該走了,我要去把三弟找回來,我要證明自己的清白!”


    說完,葉淩轉身便下了山,一路秋風吹拂,鬆葉緩緩落地,仿佛是一種無聲的送別。


    不遠處的平原上,就是大軍的駐紮所在。葉淩不顧士兵的攔阻,徑直往中軍大帳就闖,引得不少兵士趕來包圍他。


    立在大營門口,麵對無數刀槍,葉淩隻是言道:“我是來見徐先生的。”


    一士兵厲聲道:“你是什麽人,見徐先生要做什麽?”


    葉淩道:“我是徐錚的義弟,有要事要見徐先生。”


    “這……”


    此言一出,眾人都麵麵相覷,好在有人出言道:“我好像在太嶽城見過你,你和兩個太監在南城門打鬥!”


    葉淩笑著點了點頭,算是肯定。


    隨即那士兵便道:“請等一下,容我們前去通報一下。”


    說著話,那士兵便轉身進去通報。不多時,就見一須發皆白的老將軍走了出來,這老將軍乃是軍中宿將蔡澤,便是徐錚也不過是他的後輩。


    蔡老將軍見是葉淩,便道:“跟我來吧,徐先生已經在等你了。”


    隨後,葉淩便跟著蔡澤來到了中軍大帳。裏頭站著一中年文士,乃是軍中的智囊,軍師將軍徐啟。


    現在徐錚身故,全軍都由徐啟與蔡澤統帥,並無人不服。


    待三人相互問候了一番,便′賓主落座。徐啟率先道:“你大哥的遺願,是不希望你們兄弟卷入朝廷紛爭的,因此你今日前來,我並不歡喜。”


    葉淩聞言一笑,道:“我來不過是為了傳達我大哥的遺言,至於朝廷的事情,我絕不會插手。”


    說著話,葉淩從儲物道戒裏取出來一塊令牌,交給徐啟道:“我大哥說過,麾下兵馬永駐齊山,不許插手朝廷中的事情!”


    徐啟接過令牌一看,果然是徐錚的令牌,又遞給蔡澤檢查一番,確認無誤。徐啟便道:“我知曉了,不會再摻和朝廷的事情。”


    原本,在葉淩來之前,百裏曦禦與梁晨,甚至是百裏千山都相繼派人來過齊山,目地一致,都是為了拉攏齊山的兵馬為自己所用。


    徐啟和蔡澤權衡利弊之後,打算聽從太後高翠風的調遣,聽候太後選擇新君登基。隻不過,今日葉淩前來,他們便打消了之前的心思。


    葉淩見徐錚的話已經傳達到,又問了一件小事:“大哥的家族,不知現在如何了?”


    徐錚的家族就是徐浩初所在的徐家,當初在太嶽城外,葉淩連斬徐浩初,王辰,盧琨三人,從徐浩初口中得知了徐家的情況。隻是徐錚似乎與徐家沒有什麽感情,他也不好多問。現在大哥身故,他自然還是想了解一下。


    徐啟便對他說道:“徐家已經徹底敗了,大柱國身故以後,那些宗門與家族更加肆無忌憚的打壓徐家,徐家幾乎死傷殆盡,再沒有翻身的可能。”


    徐啟淡淡的說著,似乎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但一旁坐著的蔡澤知道,這徐啟與徐錚一樣,都是徐家的人。隻不過當年被自己的家族給趕了出來。


    他二人早就立誓,再不與徐家有任何瓜葛。因此在徐家派人來向他求救的時候,徐啟也是無動於衷。現在徐家的葬送,隻能說是他們咎由自取。


    葉淩知道了以後,也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不過他又問了個自己關心的問題:“秦卿現在在何處?”


    聽葉淩問起秦卿,老將軍蔡澤微微挑眉,徐啟卻是笑著道:“漢軍退卻,秦卿已經回到了出雲關駐守。她說她的戰友們都在出雲關,因此她要回去陪著他們。”


    “我知道了,多謝徐先生,蔡將軍!”


    葉淩起身告辭,臨行前,徐啟對他道:“日後不管何時,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可以盡管來齊山,我們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葉淩謝了一聲,踏空而去。


    望著葉淩離去,蔡澤出言道:“倒是個好,性子,隻可惜他入了劍道。”


    徐啟笑著道:“大哥生前說過,他的兩個義弟,身世應該都不簡單。終究不會是世俗王朝中人。”


    “這樣也好,遠離了政治,就是遠離了這些煩人的勾心鬥角!”


    “老將軍此言不確,他道門中的爭鬥,隻怕不會比我們廟堂要少啊!這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有這些煩心的事兒!”


    …………


    出雲關,一如既往的聳立在大漠之中,仿佛一座孤城,遠離了身後的城鎮。


    夜色籠罩,一輪明月冷冷的掛在天空,寒光照映著盔甲,平添了幾許寒涼。枝頭的寒鴉以為月光便是日光,振翅翱翔,聲音響徹雲霄,卻沒給這大漠增加半點生機。


    出雲關內,新來的一千士兵正在城中休息,有站崗的湊在火堆邊上,說著閑話。


    城頭之上,坐著一個身著金甲,頭戴金色麵具的將軍。這將軍手拎著酒壇,望著城外的荒漠,目光深遠,不知在想些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顯露在她身後,她並未轉身,已經知道了來人的身份:“你是來陪我喝酒的嗎?”


    葉淩邁步上前,從城頭上拿起一壇沒有開封的酒壇,打開道:“你都已經準備好了,我怎麽拒絕?”


    秦卿不答,實際上她來到出雲關以後,每晚都會帶兩壇子酒來到城頭,等著有人來喝下另一壇。


    酒水入喉,葉淩大呼痛快:“還是這烈雲燒最讓人爽快!”


    “敵血入酒,豈能不爽快?”


    二人默默喝完了酒,並肩坐在城頭上。葉淩回望城中的火光,道:“與我第一次到這裏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了這煙火氣。”


    “隻可惜,這樣的場景時時都是,”秦卿言道:“但每年的人,都不相同。”


    葉淩點點頭,從儲物道戒裏取出來一個染血的荷包,遞給秦卿道:“這是叢征交給我的,他讓我還給他那個沒洞房的媳婦,叫他改嫁,不要再嫁給當兵的。”


    秦卿接過來,看了看:“這件事就交給我吧。給戰友的家人送東西,我已經習慣了。”


    二人又坐了多時,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葉淩起身道:“我該走了。”


    秦卿沒有起身去送,隻是問道:“以後……還來喝酒嗎?”


    葉淩不由得一愣,默然片刻,隨後道:“也許……也許會來吧。”


    “我等你!”


    葉淩不再多言,腳踏玄天殘影,消失無蹤。


    秦卿慢慢摘下自己的麵具,露出驚世容貌:“我的樣子……你還沒有見到過……”


    哪知在城牆另一邊,葉淩的身子貼著牆壁,微微一笑,自語道:“我見到了,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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