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穀一遊回來後,我和區東的關係終於實現了正常化。見麵打招呼,偶爾組團出去玩都沒問題了。不過,要是說我倆已經恢複到以前那種無話不說的要好程度還不至於,畢竟都有女朋友了,還要啥鐵哥們?


    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講,油炸鬼的地位也就越來越邊緣化了。原來我們還願意帶著他出去當電燈泡,現在隻要是成雙成對的情侶活動都不愛帶他了。搞得油炸鬼天天嗷嗷大叫,猛發毒誓一定要找到一個女朋友。


    除了出去玩,我的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在跟著韓婕補習功課,當然師父那邊的修行也不能放下。春節很快就到了,我跟著父母到處探親訪友,好歹也得把兩邊的功課都停一停,包括鬼市上的生意。沒人會在大過年的時候,還為了賺那點錢三更半夜跑到亂葬崗去擺攤,所以看墳老頭也早早就通知停市了。


    寒假的快樂時光很短暫。轉眼間便過完了元宵,接著就要開學了。開了學,所有的一切都要恢複原樣,都要按部就班地進行。元月廿五是開年的第一個鬼市日,我和師父總得要好好準備準備,爭取開個好市,得了好兆頭才能一整年都生意興隆。


    我們擺的小吃攤跟其他人的攤子不同,總得要到處尋找一些特殊食材。很多都是為一些熟客特意定製的,比如林姨的“涼拌秀發”,老謝和老朱的“白頭鞋老”等等。


    “涼拌秀發”所需的頭發還比較好弄,直接跟理發店講好,客人剪下來的稍長一點的頭發都給我們留著,那些碎碎渣渣的不要。這也費不了幾個錢,定時上門去取便可以了。一般人家也不問,因為有人就需要用頭發來編織一些特殊的東西,比如假發套之類的。臭鞋子就不太好弄了,師父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叫老萬的人來幫忙收舊鞋子。


    老萬曾有求於師父,所以欠他一個人情。當然,老萬本來做的就是回收廢品的生意,這當中就包括了回收舊衣物。鞋子不也是舊衣物嗎?隻不過平時都沒人願意去收這玩意兒罷了。


    老萬的廢品回收站開在南郊的一塊空地上,跟垃圾處理場離著也不遠,所以那裏的空氣味道確實不怎麽樣。我跟著師父走進回收站,看見幾個工人正在處理廢品,有抽銅絲的,有壓紙箱的,有裝塑料瓶的,分門別類地進行初步處理,然後再裝上車運往各個工廠。


    師父喊了幾聲“老萬”,老萬才遠遠地答應了,從山一樣的廢品堆裏跑了出來。他跟師父熱情地打過招呼,便帶著我們往旁邊的一排集裝箱走去。那幾個集裝箱都已經被改造成了倉庫和宿舍,還有工人住在裏麵。在這麽個又髒又臭的地方,我真想象不出還有人願意住在這裏。


    老萬打開了其中的一個集裝箱,裏麵存放的全部都是收購來的舊衣物。這些舊衣物幹淨的,七八成新的,挑出來洗一洗還可以拿去舊貨市場上賣。再舊一點、爛一點的就拉去加工成布條,當做拖布、保溫氈等新產品的主要布料,或者通過再生,變成棉、無紡布、化纖等更基礎的原料。


    不過那裏麵的味道可真嗆人!


    各種餿的、酸的、發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已經無法形容了。集裝箱的一角還擺著一張簡易的床,上麵有被子枕頭,說明平時這裏麵還住人。


    “你平時就住這兒?”我無法置信地問道。


    “沒有!”老萬斷然搖頭,“我一個工人住這兒,幫我看廢品的。你別小看外麵那堆破銅爛鐵,我這回收站裏麵的廢品可值好幾萬呢!要是被人偷了我可虧大了!”


    “那誰會願意來住這種地方?”


    “嘿嘿,隻要給錢,就有人願意來住!”老萬轉過頭來對我笑道,“生活不易啊,年輕人!”


    我一直捏著鼻子,也有些反感老萬那一副市儈模樣的意思。集裝箱裏的味道老萬已經習以為常,師父似乎也感覺無所謂,兩個人一直在那一堆收來的舊鞋子裏翻翻揀揀,尋找出最臭的那幾雙。


    我不想過去參與這種惡心的事情,就站在一旁看著。老萬還真是什麽衣服都收,男裝女裝,冬衣夏褲,絲綿麻絨,應有盡有。我腳底下還有兩個破箱子,外麵寫著“瓊華班”,裏麵都是些舊戲服,還有鳳冠、官帽、髯口等一些道具。估計是這個戲班子解散了,直接把原來吃飯的行頭都給當廢品賣掉了。


    其中一個箱子上麵還擺著幾個小公仔。我拿起一個來看,咦,刻的是個豬八戒,模樣憨憨的還挺可愛的!其他幾個公仔也都是些動畫人物,都是用木頭刻成的,但還沒有塗色。


    我拿著那個“豬八戒”去問老萬:“你這個賣不賣?”


    老萬就隨便瞄了一眼,擺手道:“哎呀,就那麽個小玩意兒,喜歡你就拿去玩吧!”


    我對他的印象總算是好了一些,道了謝,順手就把那“豬八戒”塞褲兜裏了。


    挑好了幾雙臭鞋子,我又跟著師父回到了他租的院子裏開始“加工”收集來的食材。血蒸蚊子、椒鹽蟑螂、醬鼠仔和五毒粥,這幾個經典菜色是必須要準備足夠分量的,不愁賣不完。烤蛇、烤蟾蜍和烤壁虎這“三烤”也是烤攤上的必備,一般都是供不應求。其他的新菜色如我的創新之作:“天下無牙”和“酸甜苦辣”,顧客反饋也相當不錯,也要準備!


    準時晚上十一點,我和師父推著車子又去到了亂葬崗的鬼市開始擺攤。那群鬼都已經等不及了,擠在入口處等著攤主們進場,仿佛才過了個年,他們就全部變成了“饞鬼”、“餓鬼”!


    我剛把桌凳擺好,幾位熟客便一擁而上搶座位,攤子、爐子還沒弄好呢,就已經坐得滿滿當當的了。


    劉公劉婆不停地埋怨道:“你們這麽久都不來擺攤,可把我們給饞死了!”


    王大娘也忿然毒舌道:“就是就是!有錢你們都不想賺,活該你們發不了大財!”


    我笑道:“大過年的誰不想在家待著,誰願意來這亂葬崗呀?晦氣不晦氣?錢要賺,但賺錢不就是為了過好日子嘛?”


    小明拉著金老太也過來了,他早就等不及了,不停地敲打著桌子,嗲聲嗲氣地喊道:“烤壁虎!烤壁虎!我要吃烤壁虎!”


    “好好好!爐子生起來了很快就好!”我連忙哄道。


    “我還要吃烤蟾蜍!十串,不,二十串!”小明又叫了起來,“都要加孜然!加辣椒!加香灰!”


    “你點那麽多,吃得完嘛你?”金老太訓斥道。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我就要吃!”小明立馬耍起脾氣來。金老太實在是太寵他了,隻能搖了搖頭,完全拿他沒辦法。


    抱怨歸抱怨,生意還是照做。今晚師父就算想偷懶也坐不穩了,我單單負責烤攤和爐子就已經忙不過來了,他便負責端菜上桌和收錢。我這邊忙得連軸轉,各色小菜、小吃、燒烤便也流水般地往桌子上端,收銀筐裏的紙錢也迅速堆了起來,很快就滿了。


    林姨、老朱、老謝、胡爺和老張這些個有特殊口味的,今晚上可都總算是解癮了。肥包、老陸來得晚了些,便直接包了尾,把我攤子上剩下的東西全部吃的幹幹淨淨。唯一倍感遺憾的是窮鬼老曾,他一直在旁邊焦急地打探著,卻一直沒有他湊過來的機會。老曾現在已經被我整得服服帖帖的,沒有我的允許,他都不敢靠近我的攤子。


    我衝老曾使了個眼色,讓他不要急。收完了攤,我最後把裝得溢滿出來的收銀筐搬上車時,故意弄掉了幾十張冥幣散落在地上。師父看見了喊我去撿,我道:“哎呀,不要了!就當給鬼補發過年紅包了!”


    老曾高高興興地跑過去撿起來,那幾十張都是壹億圓麵額的冥幣,去對麵李叔那兒買個包子還是夠的。


    到了出口,找看墳老頭把紙錢兌換成人民幣,今晚整整收入一千元。師父現在也大方了不少,跟我五五分賬,塞給我五百。


    我道:“謝謝師父!”便開心地將五百塊錢裝進兜裏。


    出了鬼市,我們正要往家走,突然一個紅色的身影飄了過來,擋住了我的去路。是小倩!


    我愣住了,不知道她想幹嘛。小倩向來都隻是端坐在鬼市出口邊的一座墳頭上,盯著每個過路的人看。她一般都不進鬼市裏麵去,也從來不會光顧我的生意。


    我遲疑了一下,道:“我們東西都賣完了,你想吃也沒有了!”


    小倩還是不搭話,卻湊上前來看我。她的眼睛透過披麵的長發直勾勾地盯著我,還越湊越近,她的鼻尖已經快要碰到我的鼻尖了,嘴與嘴的距離也不遠了。


    我實在是很難接受她這種看人的方式,我又不想跟她發生什麽親密接觸,她湊這麽近幹什麽?我不得不把頭後仰,最後尷尬地別過臉去。師父這時從車攤後麵走了過來,但他也搞不清楚小倩想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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