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學刀工後沒多久,我們的課程便漸漸提高了難度,增加了雕工課。


    當然,跟美院裏麵的學生搞雕刻、搞雕塑不一樣,廚師班的雕工隻是將食材精細加工一下,做成一些簡單的造型就可以了。最基礎的就是刻蘿卜花,其實考的還是刀工,用的也是方方正正的菜刀。後來又用到了水果刀,在冬瓜、西瓜、哈密瓜上刻一些花紋,或是將瓜切成特殊的塊狀,然後擺盤。


    麵食裏麵也會用到一些雕工,比如蒸壽桃和各種動物造型的包子等等。其中,蒸壽桃是必學菜式,除了擀、揉、捏等基本手法之外,還要用到剪刀、梳子、竹簽等小工具輔助刻畫。單個的壽桃還容易些,多層的、整體擺盤的就要複雜許多,包括還要加入紅曲水、抹茶粉等天然色素。


    最後一節課,老師又教我們捏了幾樣動物造型的包子。我在南亭就賣過包子,幹這個自然是順手拈來,不一會兒就捏出了幾個小豬包子和小兔包子,還加了豆沙餡。等蒸屜一出爐,個個飽滿,造型可愛,讓人一看就喜歡。為此,授課老師又在課堂上著實表揚了我一番,說我這包子已經可以出師去開店了,保準顧客看了就有購買欲。


    這也再次惹來了同學們的注目,其中就有那位小美女的。我現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徐媛,文澄縣人,今年才16歲。其實我也就比她大不到三歲,但我總覺得自己已經是成年人了,不太願意去搭訕她。更何況,我還有韓婕這個“現任”在呢!


    一說到韓婕,我就突然心生了一個念頭,想把這些可愛的包子打包過去給她也嚐一嚐。於是我抓緊最後的練手時間,又蒸了幾個,偷偷帶出了教室。我晚飯也沒吃,跑出校門搭上一輛公交車就往廣南大學去。


    那幾個包子我用一個食盒裝著揣在懷裏,一直到了廣南大學都還是溫溫的,造型也沒有弄壞。我心裏有些得意,在校門口刷了一輛共享單車就往韓婕的宿舍樓騎去,想著要給她一個驚喜。


    結果,我剛到宿舍樓下,韓婕已經從飯堂打飯回來了,跟她一起的還有幾個舍友。


    韓婕見到我,驚訝道:“你這麽來了?今天又不是周末!”


    我見人多,也不好跟她貧嘴,就直接把那個食盒遞給了她,道:“這是我今天自己蒸的,拿過來給你嚐嚐。”


    “呀!這麽可愛的包子呀!是你親手做的嗎?”那幾個舍友的反應比韓婕更激動一些,眼睛都發了光。韓婕不好意思獨享,隻好轉手便給了她們一人一個。那幾個女孩高興極了,都拿在手裏把玩舍不得吃,還一個勁地誇讚我的手藝好。


    我頓時無語了,心裏有些不高興。但我還是顧及了韓婕的麵子,沒有當場表現出來,隻是不吭聲。韓婕讓那幾個女生先上樓,說她要留下來跟我說幾句話。


    我道:“咱倆出去吃個飯吧,然後逛街,怎樣?”


    韓婕露出一副為難的樣子,道:“不行喲!我明天有兩個課件要交,今晚上必須要做出來的。我現在得趕緊吃完飯,然後就去上機房了。咱們改天再出去吧!”


    我嘟著嘴,不樂意了。


    韓婕拿起小豬包子咬了一口,道:“呐!你做的包子我吃到了,很好吃!今天你就先回去吧,周末再過來找我,啊!”


    我搖頭不肯,道:“我不......”


    韓婕沒有給我發牢騷的機會,伸過手來摸了摸我的臉,又哄我道:“乖,聽話啊!我走了,快回去吧!”說完她衝我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然後揮揮手便進宿舍樓去了。


    我一個人留在門口生悶氣,一肚子的不高興。枉費我一片苦心,大老遠地跑過來給她送好吃的,結果連個吻連個抱抱都沒有,就這樣把我打發走了。簡直太過分了!


    最近,韓婕對我的態度讓我有些捉摸不透。現在並不是每次我過來找她,兩個人就能像以前一樣約會、親熱,時常會有一些“突發”情況讓她脫不開身,即使是在周末。有時候是學業上的功課,有時候是學生會裏的活動,還有的時候隻是我來的“時候”不對了!


    我曾開玩笑地問她,當初可是你先追的我,你是不是喜新厭舊了?韓婕又敲我腦袋,道:“瞎想什麽呢?一個大男人,怎麽跟個怨婦似的?”


    我道:“那為啥你一天到晚都說沒空的?我都難得能見你一次麵。”


    韓婕道:“原來我們倆是在一個班,每天一起上課自然是天天見麵了。現在分開在兩個學校了,還怎麽天天在一起呢?這能怪我嗎?”


    “我不是怪你,但隻是希望你能多擠出一點時間來陪我......”


    “你也知道我興趣廣泛。我在學校裏參加了好多個社團、協會,時間自然是不夠用了。哎呀,你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乖乖點好不好?”


    反正我每次都說不過她,討論到最後都是以我的讓步告終。否則,我就是“不乖了”!


    好吧,今天再繼續待在這裏發牢騷也沒用了,還是“乖乖地”回新南華去吧。我轉頭一看,剛騎過來的共享單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被別人騎走了,附近也找不到另外一輛了。我隻好步行,鬱悶地往學校大門口走去,這時我還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


    從韓婕的宿舍樓到廣南大學的大門口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中間必然要經過圖書館。我在校道上埋頭走著,這時天已經黑了,一些學生陸續往圖書館裏走,應該是去自習吧。就在這時,我不經意間似乎看見了一個異常的身影。


    一個飄飄忽忽,虛實不定的身影在學生堆裏晃來晃去,顯得有些紮眼。出於職業習慣,我停住腳步往那邊仔細看了看,想確認一下是人影還是鬼影。但是人太多,我又離得遠,著實看不清楚。


    我又往那邊走了幾步,剛好那個身影從人堆裏閃了出來,原來真是一隻鬼呀!


    這裏人這麽多,陽氣這麽旺,居然也有鬼?我心裏有些疑惑,想再走近些去看個究竟,那個鬼影很快也發現我了。他飄在半空中,不知道是沒腳呢,還是故意縮著腿。他見我也在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轉身“嗖”的一下鑽進了旁邊的草地裏。


    草地上立著一個高高的紀念碑,那鬼就是鑽進那裏麵去了。哦,原來他的墓就在那裏麵呀!


    我猶豫了一下,心又一想:唉,算了,上次就因為去抓那溺水鬼,除了落得一身癢,啥也沒賺到。這次我就不要亂管閑事了吧,免得又吃力不討好。於是,我扭頭就走,先到校外找個小飯館把飯吃了,便悻悻然回了自己的學校。


    除了與韓婕的不穩定關係讓我感覺煩惱,另外一件事情也開始困擾著我。我到省城來已經兩個月了,一份兼職都沒有找著!


    我在學校周圍轉了轉,並沒有找到什麽合適我的工作。貼出招工啟事的地方招聘的都是長期工,而且是要能上八小時班的那種。我要想勤工儉學,隻能是去幹鍾點工,或者周末去打打零工,這還真不太好找。諷刺的是,韓婕那邊反倒是找著了一份做家教的兼職。她說她也想體驗一下打工的感覺,就隨便出去找了找。那家人跟她隻見了一次麵,便決定要請她。這讓我簡直無地自容!


    韓婕去帶家教,一個禮拜就去三次,一次兩個小時,五十塊錢一小時,這樣算來,一個月的生活費輕輕鬆鬆就出來了!可我這高中學曆,想當家教人家也不會要我啊!


    我查了查自己銀行卡裏還剩下的錢,雖然還不至於斷糧,但總不能坐吃山空吧?再說了,我還得要為明年的學費提前做準備呢。思來想去,我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隻能是舍近求遠,打算去西嶺公墓那邊找些事做,哪怕就去裏麵的鬼市擺個攤也行呀!


    我挑了個周末休息的日子,拿著師父給我的那封推薦信,又買了些見麵禮,依照上麵的地址找了過去。那地方不遠,在省城西北角的一個老城區裏。我一路問著人,東拐西拐地找到了那個人的家。那一家前麵是一排舊平房,後麵是一棟嶄新的三層小樓。


    信封上寫的名字有點古怪,叫“唐老鍋”!我上前去敲了門,過了許久,才有一個老頭走出來給我開門。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唐老鍋,也不知道人家樂不樂意別人這麽喊他,便直接給他看了信封上的名字,說道:“我想找這個人。”


    那老頭眯著眼看了看信封上的字,又眯著眼看了看我,然後突然大聲地喊道:“我就是唐老鍋!你找我幹啥?我不認識你!”


    老頭這一喊,倒把我給嚇一大跳。不認識我,也不至於這麽大大聲趕我吧?


    我趕緊把信拆了,抽出信紙來遞給老頭看,道:“我師父是馮道彰。這是他寫給你的信!”


    唐老鍋聽到我師父的名字,這才接過了信,但他實在眼花得厲害,便喊我先跟他進屋去。他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從門口到屋內才十米不到的距離,他愣是走了三分鍾。他在屋內找到了自己的老花鏡戴上,細細地讀了信,才招呼我先坐下說話。


    老頭雖然耳背、眼花、動作遲緩,但腦子卻還是十分清醒。他道:“老馮當年於我有恩,既然你是老馮收的徒弟,那我肯定是要賣個麵子給他的!”


    他這麽一說,我頓時放下了心,看來師父的名頭挺大呀,連省城都有人肯賣他的麵子,我以前是不是小看他了?


    不過唐老鍋接下來又對我道:“你也看到了,我老頭子已經走不動了。我在西嶺那邊的生意早就交給了我的大徒弟去打理,我已經退休了。一會兒呢,我給你個電話號碼,你自己去西嶺那邊找我大徒弟吧,他現在應該是在公墓管理處裏麵開會!”


    我自然是沒意見,一切聽他安排。老頭當著我的麵給他大徒弟打了電話,說他有個晚輩子弟要去西嶺做事,讓大徒弟給我安排一下。我聽到電話裏他徒弟那一頭的背景很吵,老頭耳又背,交流了半天也不知道那邊聽清楚了沒有。


    唐老鍋掛了電話,隨即把他大徒弟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都告訴了我,便讓我自己去找。我謝過了他,並把帶來的見麵禮送給他。老頭往茶幾上指了指,表示放那就行了,然後便躺在竹靠椅上閉目養神。我不敢再打擾他,獨自出了門口,還幫他帶上門。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上午十一點了,還要趕去西嶺公墓呢,再搭公交車過去恐怕人家那邊早就下班了。於是我隻好攔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坐到了西嶺公墓。


    西嶺公墓門口是一座大牌坊,左右兩邊寫著:安魂淨土、往生福地。公墓裏挺大的,綠化如公園一般,抬頭望去,整個山頭上都是一排排的墓碑,也不知道總共得有多少個墓。我走過長長的神道,才找到了“西嶺公墓管理處”這幾個大字招牌。辦公室外麵蹲著兩個穿保安製服的人,但帽子戴得歪歪的,敞著衣領不扣,嘴裏叼煙,跟土匪沒啥區別。


    那兩個保安攔住我,問我是來幹嘛的?我說來找人。又問找誰?他們始終是一副很有戒心的樣子,不肯讓我進去,說裏麵正開會呢。說是開會,我覺得就是吵架。我站在外麵隔著老遠都能聽見辦公室裏麵有一大堆人在吵,而且吵得很厲害,拍桌子的罵娘的都有。但是我又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吵什麽。


    我沒有辦法,隻好掏出手機來給唐老鍋的大徒弟打電話。


    “喂,請問是侯大哥嗎?”唐老鍋的大徒弟叫侯大鵬,當然我說話時稱呼人家得客氣點。


    “你是誰呀?”


    “我是唐老介紹來找您的,我姓翟,叫翟自勝!”


    “你叫什麽?”那邊實在是太吵了。


    “翟自勝!”


    “我聽不清楚,我正開會呢!你一會兒再打過來吧!”那邊似乎打算要掛電話了。


    我急忙道:“我現在就在您辦公室外麵呢!您能出來一下嗎?”


    那邊應該是聽到這句話了,語氣反而緩和了,道:“哦,那我現在就出去。”我在電話裏聽到他的最後一句話應該是對別人說的:“你們慢慢吵吧,我先出去見個人!”


    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是一個矮壯的中年男人,發際線已經退得很厲害了,小肚子也起來了,是典型的夥夫模樣。我想他肯定就是侯大鵬了,於是很客氣地又自我介紹了一遍:“侯大哥,我叫翟自勝,您就叫我小翟好了。”


    侯大鵬隻瞄了我一眼,並沒有跟我打招呼的意思,自顧自地掏出煙來點著了一根。他一邊抽煙,一邊望著遠處的墳山,似乎真的隻是出來透氣的。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打斷他。


    “你是唐老鍋什麽人?”他依舊看著山上,隨口問道。


    我趕緊回答:“我師父跟唐老是舊相識,我師父叫馮道彰。”


    “沒聽過。”侯大鵬把抽完的煙頭丟到地上,用腳蹭了蹭。“你到這兒來想幹什麽?”


    “呃,我想在這找點事做。”


    侯大鵬這會兒終於用正眼看我了,但眉頭卻皺了起來,“跑到這兒來找事做?市內都找不到事做了嗎?你看我們這兒亂得很,你能做什麽?保安員已經夠多了,清潔工、綠化工你幹不幹?”


    “呃,”我賠笑道,“其實我想來這兒幹一些子時後的活兒,賣東西、跑跑腿的都行!”


    侯大鵬聽了我這話,略微有些吃驚。他斜起眼睛問我:“你以前在‘土文市場’裏幹過?”


    我道:“我在南亭縣老家幹過,專門伺候‘老客’的。”


    土文市場和老客都是行話,一般在沒確定對方是否也是鬼市同行之前,都是這麽試探對方。土文市場指的就是陰間鬼市。不過在陽間也有鬼市,那種專門交易一些見不得人的商品的馬路市場,因為都是在夜裏才開,天亮就散,也被一些人稱為鬼市,實際上就是黑市。為了區別開來,真正的陰間鬼市就稱為土文市場。這種鬼市一般都開在墳場裏,墳字拆開便是土文。而老客指的就是鬼市裏的顧客。你想想,那些鬼顧客好多都是死了幾百年的了,確實是夠老的。


    “南亭縣......”侯大鵬又問道:“你剛才說你師父叫什麽名字?”


    “馮道彰。”


    “你們是哪個派的?”


    “歸山派。”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都沒聽說過。”


    我無語了。我這師父的名頭時靈時不靈嘛!


    還好,侯大鵬最後還是給了麵子,道:“行吧,既然是我師父介紹過來的,我就留你試用一個月。你明天晚上再過來,具體要安排你做什麽,到時候再說。”


    我連忙答應了,並向他道謝。侯大鵬擺了擺手,轉身又回辦公室去了,裏麵的吵架聲一直就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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