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德倫教堂


    “弗羅曼達”第四教廷


    審判軍駐紮區


    奧托斯卸下來銀色頭盔,上麵沾滿了鮮紅的血跡,全身都是如此,以至於本來閃爍著所謂“神聖之光”的“審判鎧甲”,變的有些許黯淡。他取下腰間束縛著的那柄雪白劍鞘,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深吸了一口氣,他又滿不在意的看向一邊,那有一根銅質雕鏤邊框裝飾的燭燈,放置在破敗的木桌上,還有幾副裂口的木碗,以及殘羹冷飯,還有個慵懶的家夥匍匐在桌上,喝的酩酊大醉。


    奧托斯還是長歎了口氣。


    他放下了隱藏在雪白劍鞘之間血跡斑駁的利刃,便不再理會,他再看了看自己生滿老繭的粗壯右手掌,又長歎了口氣。


    奧托斯抓住木桌上放著的潦草衣物,不緊不慢的走入走廊盡頭的盥洗室,替換好衣物後將全身厚重的銀質盔甲放在了,這個名為“弗羅曼達”的邁德倫教堂第四主教廷擱物室內。一個人緊緊攥著本破敗的書簿又跑入了盥洗室,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與他一樣進行打點的審判軍騎士就俯身問好,再次走入盥洗室的時候,那位如今身為邦德薩斯鎮主教的撒爾弗羅爾已經命令部下其餘的白袍祭祀,嚴肅的敲響禁鍾。


    奧托斯一共聽見禁鍾被敲響了三聲,在審判軍統一發放的一本名為《審判軍需知條例》的小冊子中,意思很明確,就是開飯的意思,隻不過在血腥皇後加曼莎政權的挾持和捍衛下,餐前餐後的儀式感格外濃鬱。


    以前那位年青有為的涅克斯王國國王達亞曼達掌領涅克斯王國政權的時候,對於涅克斯子民宗教信仰這一塊基本上放的很寬,除非是那些真正擁有火鳳凰涅克斯血脈的皇室貴族們,其餘時候,基本上沒有多餘的清規戒律束縛。當然,像奧托斯這麽一個如幽靈般遊蕩的審判軍劣等騎士,在邦德薩斯鎮“血腥皇後”的信仰教徒中幾乎等同於隱形。他們這種審判軍的佩劍隨軍,除非得到覲見麵拜的機會,否則隻能在教堂大廳兩側的地板上進食,唯有主教以及其教徒和審判軍將領才能擁有資格坐在“臨眾長桌”上用餐,所以在審判軍劣等騎士的隊列中,缺一個少一個基本無多大礙,那些例常巡查的年青白袍祭司也怕遭受了怪脾氣主教撒爾弗羅爾的責罰打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過去,所以就算他明目張膽的潛入盥洗室,那也可以說是名正言順,隻不過手上死死攥著的那本髒兮兮的書簿卻足矣置他於死地,一旦被其他別有用心的教徒所發現,他大概就會像不久前慘死教堂穹頂的那個男人一樣,賜以“審判救贖”知名,被套上粗麻繩然後被那位主教踢下教堂穹頂,因重力加速度而被勒脖而亡,或者就像那個叫做奧古托的慈藹老村長一樣,被五花大綁的迫害於祭祀聖壇的血池當中,稟世人以忠告。


    因為那本破損的書簿,就是他們這類教廷審判軍和“血腥皇後加曼莎”信崇者的大忌,是被那位殘暴的皇後敕令嚴令禁止的聖書:《舊聖約》。


    ......


    當奧托斯離開邁德倫教堂弗羅曼達第四主教廷盥洗室的時候,教堂穹頂恰恰有一隻潔白的羽鴿掠過天際,不久後又被那群劍拔弩張的年青白袍祭司們悄然扼殺在蒼穹,隻有一聲淒慘的微弱嘶鳴,甚至都沒見著血液飛濺便一命嗚呼。


    而在邁德倫教堂不遠處的一處人工開鑿的巨大土坑中,已經有不知多少隻掠過教堂穹頂的飛鳥被扔進了這個臭烘烘的屍骨堆中,駐紮在教堂的那些審判軍騎士甚至不屑於從這條汙穢的路經過。嗤之以鼻,避而遠之,生怕玷汙了他們所謂被洗滌過的澄澈高潔的魂靈。


    “嘿,‘噴火龍’!我在這兒!”


    “噢不,弗洛,拿重名這件事來開玩笑真的不好!何況是那位火...何況是那隻‘噴火龍’!”奧托斯有些厭煩,不遠處向他拚命招手的平民裝男子名叫弗洛·西瓦諾夫,跟他一樣,出生貧民,是教廷審判軍的一員。令奧托斯極為反感的是,這個家夥總喜歡以《舊聖約》中天眾四十八主神中那隻“噴火龍”,也就是火龍神奧托斯稱呼他,重名這件事本來沒什麽,可弗洛這麽一番煽風點火下來,本來在教廷審判軍中還算交際廣泛的奧托斯,也隻能無可奈何的被分割成孤身一人,當然,那是除開這個愛開玩笑的家夥。


    如今的奧托斯二十歲,得益於早年的農間生活,身強體壯,應該算不上是年輕有為,但好歹能有條活路混口飯吃。大概在他八歲的時候,那位殘暴的“血腥皇後”加曼莎便繼承了她丈夫迪亞曼達的衣缽,掌管了整個涅克斯王國的主導性政權,隻是對於偏僻的邦德薩斯鎮,到了如今才遲遲下手,相較於之前的斬釘截鐵,不知道為何也變的拖泥帶水了起來,可能那位高貴的加曼莎皇後,也在無聲無息的時間長河中,日漸衰老。


    “有什麽事嗎,我親愛的西瓦諾夫騎士?”奧托斯咧嘴調侃,俯首行禮,禮畢後便敞開雙臂,向那個熱情的家夥走去。


    弗洛與奧托斯相擁,他湊在奧托斯的耳邊,細聲說:“撒爾弗羅爾教主找你,他心情有點不好!你是不是幹了什麽讓他不開心的事情?”


    奧托斯鬆開雙臂,大言不慚的說:“沒有,我就剛才回到弗羅曼達的時候去了一趟盥洗室,除此之外什麽事都沒幹,他還跟你說了什麽嗎?”


    弗洛神經兮兮的拉著奧托斯向邁德倫教堂的大廳趕去,一邊小聲的補充解釋:“你可能攤上大事了,剛才在教堂外巡邏的白袍祭司射中了隻羽鴿,不僅如此,他們還發現那隻羽鴿的左小腿上還綁著個小信筒,聽維奇那家夥說,裏麵是舊...就是那本禁書的第三章末尾一節的十四行史詩的最後一句!”


    奧托斯撓撓頭,疑惑的問:“‘罪與罰的審判終將來臨,偉大的大天使阿薩克斯將把你送往永恒的地獄’?”


    “噓!小聲點!”


    弗洛做了個閉嘴的手勢,將奧托斯拉到第二教廷空無一人的盥洗室裏麵,繼續說:“是的,撒爾弗羅爾主教說,這是那群聯邦捍衛軍的信號,咱們教廷審判軍裏麵,可能有聯邦捍衛軍潛進來的奸細!”


    “怎麽可能!”奧托斯立刻說道:“他怎麽不覺得是他手下的那群白袍祭司?為什麽偏偏要懷疑我們!”


    弗洛點點頭,“那家夥...哦不,是主教他說,那隻羽鴿是死在白袍祭司聖光加持的箭矢之下的,隻有神聖的白袍祭司們才能將傳遞給聯邦的那群蝦兵蟹將的信物毀滅掉,所以,他百分百確定,那個通外的奸細...就隻可能在我們這群教廷審判軍之中,而剛才教主他念誦禱告向‘皇後’稟報的時候你又恰好不在,水到渠成,現在的你就成了他們目前最懷疑的對象,或者更直白點的說,他們已經百分之七十確定是你!...咱們是兄弟,我也不會瞞著你,依那位主教的性子,如果找不到真正的奸細,你...你就會成為被開刀的替罪羊!”


    奧托斯齜牙咧嘴,跳腳反駁,有些難以置信:“怎麽可能是我?我就去了一趟盥洗室,怎們會懷疑我這麽一個虔誠的信徒?簡直就是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弗洛鎮定自若擺擺手,示意讓暴躁的奧托斯冷靜,然後接著說:“沒事,我相信你不是聯邦那群混球派來的奸細,你反應也不需要太過激烈,教主他也說,如果是他們這群虔誠的教徒中的一員,偉大的‘血腥皇後’加曼莎會為你證明清白!”


    奧托斯點點頭,內心五味雜陳。


    倒也有點匪夷所思。


    ......


    兩人離開第二教廷盥洗的時候,那位身著白袍,高人一等的主教撒爾弗羅爾已經領著一眾虔誠的教徒手持雕鏤著“血腥玫瑰”的十字架,走到了第一教廷通往第二教廷的走廊上,步伐有條不紊,恍若神人。


    那條透過哥特式屏窗灑滿金色光輝的繁瑣走廊貫徹整座“邁德倫”教堂,從“百花”大廳通過“亞瑟士”第一主教廷,“凱撒亞索”第二教廷,以及更名為“加曼莎”的第三教廷,直至教堂最末端的“弗羅曼達”第四教廷,曲折綿延。這座涅克斯王國第十位君王曆史四十年建造的神聖教堂,是邦德薩斯鎮乃至奇亞索契州最恢弘的建築,巨大浩瀚的穹頂被稱為“通神之眼”,曾一度被喻為是涅克斯王國子民前往造物主弗洛曼蒂根都賴以生存的神聖帝國的唯一渠道,可到了如今,卻成了“血腥皇後”加曼莎草芥人命的殺人工具。


    奧托斯·薩亞維奇與弗洛·西瓦諾夫愣在了原地,端正站姿,行審判軍的目視禮,看著那位主教撒爾弗羅爾從容不迫的逼近,而後的侍從教徒們在“亞瑟士”第一主教廷通向“凱撒亞索”第二教廷的那條金色回廊前,分成兩撥,站在走廊兩側,停步目送這位“血腥皇後”加曼莎最為信任的主教。


    最末端跟來的兩名身穿精銀甲胄,腰間佩劍的審判軍將士,一個人手中緊緊的攥著那隻被銳利箭矢刺穿胸膛,裸露出森森白骨的羽鴿,一個人則捧著一本被層層枷鎖所束縛封禁的羊皮紙卷軸,那張羊皮紙卷軸好像還在不停的顫動著,徐徐散發出黑暗與聖光的交織產物......宛若混沌初開,光輝在刹那間照耀。


    撒爾弗羅爾高舉十字架,對著膛目結舌的奧托斯和弗洛二人,目光如炬,嘴裏麵不知道在吐露著些什麽,好像是在吟唱那首送予“血腥皇後”加曼莎的長篇讚歌,而那兩名將士在走出那道“亞瑟士”第一駐教廷的金色走廊後,一直都是卑躬屈膝的跟在後麵,沉默不語。


    這好像就是權力的力量。


    權力的威懾。


    “邁德倫”教堂“凱撒亞索”第二教廷外麵踩著草堆,年幼的梵謝爾好奇的透過哥特式的恢弘屏窗向裏張望去,不出意外的見著了這震撼人心的恢弘一幕,他手裏恰好也捧著一本殘缺的《舊聖約》,而那本殘缺的《舊聖約》又恰好翻閱到了第三章‘冥王的審判’,最後一節的《罪與罰的十四行史詩》。他就像一隻在浩劫來臨之前不知所措的小麋鹿,小手的指尖竟又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這一頁當中,這首史詩的最後一行:“罪與罰的審判終將來臨,偉大的大天使阿薩克斯將把你送往永恒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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