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搖了搖頭,道:“你才是窮久了,都不知道上層社會是什麽樣子了,不曉得這皇宮裏頭的宮女有多好看,保證你見了一眼就走不動了。”


    聽到這兒,楚留笙將古劍往地上一插,道:“我寧願不想知道,我覺得,一天三頓羊雜湯,能找個不漏風的房子住著就已經可以了。”


    陸川皺了皺眉,看著楚留笙琢磨了一陣,對他問道:“二狗,那我問你,除了吃飽喝足睡得好以外,你最想要啥?”


    楚留笙回過頭,道:“最想要啥?我最想知道我是誰,叫什麽,爹娘在哪,我為什麽失憶了。都一年多了,我什麽也想不起來。”


    陸川又嘿嘿一笑,對他招了招手道:“那你就找對人了,來,過來。”


    楚留笙不禁皺起了眉頭,滿臉狐疑地走了過去,道:“我可跟你說好,讓我不幹活練劍可以,但讓我去秦國搞什麽客卿,我才不幹。說不定一到那兒我就被人亂劍砍死了。”


    等楚留笙來到陸川旁邊蹲下,陸川露出了狡詐的笑容,看得楚留笙有些不祥的預感。


    陸川低聲對他道:“你可知道,秦國的西麓書院麽?”


    楚留笙道:“知道啊。之前我們在秦國的時候就有聽說啊,西麓書院是全天下最聞名的地方,裏麵的先生神通廣大,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你問我這個幹什麽?”


    “西麓書院的院長,名叫夫子,他才是真正的聖人,全天下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熟讀曆史,通曉未來,全天下也隻有他才知道你是個什麽東西。”陸川道。


    楚留笙道:“你才是個東西……西麓書院的院長……這麽厲害麽?”


    陸川一拍大腿,道:“那是肯定的,不然怎麽能當上西麓書院的老大呢?你要是想知道你的身世,去問他,他肯定能知道。”


    一年多來,楚留笙為了能知道自己的來曆,用盡了所有的方法,找遍了所有的線索,都無功而返。陸川的話又讓他燃起一絲希望,不管陸川是不是忽悠人,他都覺得有幾分道理。


    “那之前我們在秦國的時候,你怎麽不告訴我?”楚留笙問道。


    陸川道:“因為那時候夫子去修行去了啊,最近因為秦國招納客卿的事情才剛剛回來。怎麽樣,咱先把練劍的事情先放一放,你要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就帶著你去秦國找他,怎麽樣?”


    “好,一言為定。”


    黃昏之時。


    西京州。


    沈夢溪坐在車夫的位置上,催著駱駝,一路顛簸趕路,受盡了風沙的侵襲,終於在日落之前感到了西京的城門口。若是天一黑,且不說遊蕩的馬匪,就是沙漠裏成群結隊出沒的野獸也讓人膽戰心驚。


    馬車進入了城牆外的防沙的杉樹林,一路從長長的林間小路向城門口行駛著。沈夢溪將自己整張臉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兩隻眼睛。她回過頭,對車廂裏喊道:“公主,我們馬上就要到了。”


    車廂裏傳來韓路遙淡淡的聲音,道:“進城以後,抓緊找客棧住下,我夜裏要去辦點事。”


    沈夢溪一聽,忙道:“可是,國師大人不讓你隨便亂跑。”


    韓路遙獨自在車廂裏擦拭著匕首,褪去了黏稠的血跡,匕首依舊閃著寒芒。


    “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定數。”韓路遙擦完了匕首,放入腰間,對沈夢溪道。


    馬車緩緩地來到了城門口,沈夢溪對著城門口看守的士兵丟了一兩黃金,士兵立即眉開眼笑,大大方方地請她們進了城。


    城門內的風沙依舊是大得令人睜不開眼睛,道路兩旁,約莫有數十輛駝車和馬車停在那裏,牲畜身上散發的騷臭味熏得人們紛紛繞著走。那些駝車和馬車的車夫們正三五成群地靠在牆邊,百無聊賴地磕著瓜子,看著過路的行人,有幾個車夫穿著滿是灰塵的短衫,見到要出城的人便簇擁上去,帶著濃厚的西域口音問要不要搭車。大多數車夫還是蹲在一處,放開嗓子吆喝。


    沈夢溪駕著駝車進了城,那些車夫的眼神齊齊聚集在了她身上。誰都沒見過一身長裙打扮的年輕姑娘坐在車夫的位置上,扯著駱駝的韁繩。他們的表情怪異了起來。


    沈夢溪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假裝不在意,徑直地往街道上走去。


    西京不比長安繁華,甚至有很大的落差。這裏是很多西域人的聚集地,道路邊都是低矮的平房,沒有中原風格的雕梁畫棟,看上去就是像用石頭草草堆成的一般。街道上的攤販大多賣的是些工藝品,小裝飾,還有髒兮兮的麵餅。幾個全身套著黑袍的西域教徒在街道上走著,眼眶深陷,目光猶如針刺一般。


    沈夢溪駕著駝車走過了好幾條街道,四周的建築千篇一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處相對比較規模大一點的客棧,在門口停了下來。


    沒有小二出來迎接,韓路遙從車廂裏緩緩走出,和沈夢溪一並進了客棧。


    大堂裏特別的昏暗,沒有幾扇窗戶,陽光照不進來,更何況天快黑了,太陽已經不見蹤影,天空逐漸黯淡了下來。


    大堂櫃台那裏點了一盞微弱的煤油燈,一點光亮照著櫃台後麵的一個人影。


    韓路遙打量了一下大堂,隻有寥寥幾張桌子,上麵油跡未幹,在角落裏的一張桌子邊坐了幾個赤膊的男子,身材魁梧,滿臉橫肉,一臉凶相地盯著她們二人。


    沈夢溪不懼,大大方方地走到櫃台前,對人影道:“掌櫃的,這客棧還有房嗎?”


    人影聽到動靜,緩緩抬起頭來,借著微弱的火光,沈夢溪看到人影的臉,是一個耷拉著長長的眼皮,麵龐幹癟,滿臉皺紋的老嫗。


    老嫗用像是鐵器在石頭上摩擦的聲音開口道:“幾位啊?”


    沈夢溪豎起兩根手指,道:“兩位,就開一間房就可以了。”


    老嫗聽罷,慢慢地伸出胳膊,從黑得已經看不出顏色的袖管裏露出雞爪一般的手,指甲泛著青灰色,顫抖著從櫃台上拿出一串鑰匙。她艱難地站起身子,身材矮小得比櫃台高不了多少。


    “跟我來吧。”老嫗開口道,走出了櫃台,從角落裏拿出一盞煤油燈,向大堂裏處走去。


    韓路遙打量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一種陰森的壓抑氣氛在周圍彌漫。她又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幾個男子,他們正用如同沙漠中野狼一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二人。


    從大堂往裏走,是一處長長的走廊。借著煤油燈發出的光,老嫗帶著她們來到一個破舊的門前停下,拿鑰匙開了門。


    走廊兩頭被黑暗完全籠罩,沒有一點光線,看上去深不見底。


    沈夢溪心中有些犯怵,她偷偷拽了一下韓路遙的裙擺,向她貼近了一點,算是有了些安全感。


    門開了,一抹深藍色的亮光照了出來。房間裏麵有一扇巨大的窗戶,幾乎占了一整麵牆,窗開著,正對著天空。此時的天色已經步入了傍晚,萬裏無雲,碩大的蒼穹仿佛像一麵憂鬱的湖泊,隨著晚風靜靜地蕩漾著。放眼望去,能看到天空中閃爍著數顆若隱若現的星辰,讓人的內心不自覺地平靜了下來。


    房間裏的陳設很簡單,兩張床,兩副桌椅,幾個上了年頭的木架子,便再沒有多餘的東西。裏麵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西域香料味。


    西京的夜晚和長安也不同,一旦夜深,地麵上的熱量散發完了以後,溫度就下降了不少。此時的風也格外地溫柔,不像白天一般夾帶著沙塵,劇烈暴躁。


    沈夢溪心中的憂慮一掃而光,她快步進了房間,走到窗前。這裏雖然是客棧的一層,但位處一處山坡,從窗口能眺望到大半個西京的全景,還有像瞳孔般唯美的天空。


    窗外的西京一覽無餘,大部分都是如同沙盒一般毫無秩序散亂堆放著的房屋,在其中有幾座高大的建築,在密密麻麻的低矮建築中仿佛鶴立雞群。有一座相當高大的佛寺,沈夢溪望了一眼便能認出,這是被譽為東方之光的西域標誌性建築,羲和塔。


    “一晚十兩銀子,押金五兩。”在沈夢溪的身後,忽地傳來老嫗蒼老的聲音,雖然音量不高,但聽著卻異常地刺耳。


    韓路遙從老嫗身旁走進了房間,拿出一兩黃金,輕輕放在了老嫗的手中,道:“不用找了。”


    老嫗接過黃金,沒有說話,慢慢地轉過身,退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韓路遙微微別過頭,用眼角瞥了一下老嫗離開的背影。


    “公主,公主。”沈夢溪在窗前向韓路遙招著手道,臉上的麵紗下難掩隱藏不住的興奮。


    韓路遙聽到沈夢溪輕聲的呼喊,一愣道:“怎麽了?”


    她走到了窗前,和沈夢溪一並向外望去,溫柔的晚風一掃西京白天時帶來的燥熱,吹起了韓路遙耳畔的長發。


    “你看。”沈夢溪有些激動地指著遠處的羲和塔,如同一個得到心愛的玩具的孩童一般,道,“是羲和塔誒,我以前在宮中的時候,就好想來羲和塔看一看,孟白石有一首詩怎麽說的?青石重重流山橋,畔晚觀月登明珠。明月欲比羲和嬌,不與長夜試香燭。”


    韓路遙靜靜地看著羲和塔,塔身上描繪著佛經裏的金剛百獸,美輪美奐,帶著濃厚的西域色彩,塔有十八層,代表佛經中的十八層煉獄,每一層中的架構巧奪天工,具有強烈的時代感。其中的建築材料更是少見的瓷窯磚,琉璃瓦,造價昂貴。而點睛之筆則是塔頂上的一顆夜明珠,在夜幕降臨的天際下,隱約發著祥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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