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郊。


    破廟外的野雞已經打了三遍鳴,楚留笙才懶懶地撓了撓屁股,舒服地在床上翻了個身。


    “起來!還要睡到什麽時候?”陸川的罵聲傳到耳朵裏,接著一腳踢在了楚留笙屁股上。


    “哎呀……天才剛剛亮呢……前幾日一直在學你的破劍法,沒力氣起來了。”楚留笙把頭埋進稻草堆裏,甕聲甕氣地道。


    陸川歎了口氣,對他道:“我可告訴你啊,要去見夫子問你的身世,就必須去參加秦國客卿的選拔,隻有在那裏才能見到夫子,你還不趕緊起床!”


    “為什麽?”楚留笙忙翻了個身,仰麵看著對他怒目而視的陸川問道。


    “不然呢?你以為夫子這樣的人是你想見就見的啊?那他那兒不是成了街上的小攤小販了麽?我告訴你,夫子遊曆回來的目的,就是考驗秦國客卿的,你要是想見夫子,就按照我說的來。”


    楚留笙聽罷,不禁愁眉苦臉地坐起身子,道:“所以你才讓我學劍法?可我這樣臨時抱佛腳有什麽用啊,一個穿劍我都學不明白。”


    陸川嘿嘿一笑,道:“這你就別管了,你聽我的,保證可以讓你有見夫子的機會,你隻要跟著我說的做就完全沒得問題,穿劍隻是最簡單最基礎的動作罷了,以後有的是機會慢慢練。”


    “哦。”楚留笙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軟軟地躺回了稻草上。


    剛躺下,他的屁股就挨了結實的一腳,陸川對他厲聲道:“還睡什麽,趕緊起來!”


    “又幹嘛啊。”楚留笙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道。


    “再過幾日,就是客卿初試的時間了!今日我們便要啟程去秦國,要是耽誤了時間,天王老子也幫不了你,我可全是在為你找到身世著想啊。”陸川憤憤地道。


    “初試?”楚留笙扭過頭,對陸川露出了哀愁的神情,問道,“還有幾場試啊?”


    陸川叉著腰,沒好氣地道:“廢話!秦國選拔客卿那是全天下數一數二的嚴格,天下劍客榜上有名的強者都會匯聚一堂,經過初試和複試的考核,淘汰一半的人,再經過夫子的親自挑選,選中一批人放到一座荒島上,經過一年的時間在荒島上最終堅持下來的人才能被選為客卿。”


    楚留笙聽罷,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陸川,問道:“什麽?一年時間?”


    “那當然了,秦國的客卿都是有世襲製的爵位的,比入朝為官還要前途無量,在朝堂之上甚至連宰相都要禮讓三分。可以說在秦國有客卿之位的人就擁有了半座秦國。”陸川抬起頭,得意地對他道,似乎自己就是他口中的客卿。


    楚留笙艱難地爬起來,揉了揉睡眼朦朧的雙眼,唉聲歎了一口氣。


    陸川轉過身去收拾他賴以為生的一堆破銅爛鐵,矮小的個子忙得不亦樂乎。


    長安城的早晨,熾熱的太陽早早地就掛在了東方,照得土黃色的路麵讓人睜不開眼。楚留笙背著他的古劍,拎起他的小包裹,跟在陸川身後,無精打采搖搖晃晃地走出破廟的大門。


    陸川興致不錯,拿著一張破舊的地圖在上麵比劃著,反複計算著前往秦國的路線。


    他回過頭,對靠在門檻上打著瞌睡的楚留笙道:“沒錯兒,從這兒一直往西京州走,再從西京到虎牙關,再叫輛車後天就可以到秦國的潮州了……喂,你能不能精神點。”


    說完,他轉過身衝著楚留笙給了一腳,斥道:“年紀輕輕的小夥子,怎麽一天天跟睡不醒似的,能不能跟我這個老頭子學一學,跟吸了大煙一樣。”


    楚留笙打了個哈欠,裝作沒有聽到,走到了毒辣的太陽底下。


    陸川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背上他的包裹,追上前去。


    一老一少迎著初晨的朝陽,邁上了通向西京的征途。


    而此時的西京,已經快要亂作了一鍋粥。


    西京


    客棧內。


    在客棧中昏暗的走廊上,一個渾身肌肉,身材壯碩的西域漢子赤著上身,胸膛上紋著張牙舞爪的圖案。他的堅定的眼神中帶著一抹決絕,堅毅的臉龐上棱角分明。


    他緩緩從走廊上走出,腳步沉重,擲地有聲,朝陽從兩旁的窗戶上照射了進來,映在他結實的臂膀上。


    走廊的盡頭,櫃台後麵負責收賬的老嫗獨自坐在一塊蒲團上,閉著雙眼,靜靜地等待著他的到來。


    漢子鄭重地看著老嫗,走到她的身前,單膝跪地。


    他把一隻手放在了胸膛上,對老嫗行禮,像是摻雜了沙子一般粗狂的聲音對她低聲用西域語道:“阿嬤,請保佑您摯愛的孩子們英勇出征,勝利歸來。”


    阿嬤聽到了他的聲音,睜開渾濁的雙眼,布滿褶皺的臉蠕動著。她靜靜地盯著麵前漢子的臉,老淚縱橫。


    “今天不是艾拉定的日子,孩子。”阿嬤麵帶著悲傷的神情,對他道,“恐怕艾拉不會保佑你們的,但我會去找他,讓我聽到我的孩子平安歸來的消息。”


    “阿嬤。”漢子抬起了頭,低沉地道,“時間來不及了,中原人正在傷害我們的族人,我知道我們可能沒有準備好,但是我作為首領,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場暴行繼續發生。”


    說罷,他雙膝跪地,向阿嬤緩緩地磕了個頭。


    阿嬤的淚水像止不住一般淌下,幹裂的雙唇戰栗著,像是在念叨著什麽。


    漢子行禮畢,站了起來,轉過身,向客棧外走去。


    他的腦後留著一條長長的粗壯的辮子,隨著他的步伐左右搖擺。這是西域人傳統的樣式,自從大量難民進入中原後,這種樣式已經被逐漸淘汰了。


    漢子離開了,躲在房門後的沈夢溪透過門縫看著這一幕,走廊上的陽光正逐漸擴大,盡頭的阿嬤低聲地哽咽著,聲音像一隻低吼的小獸一般。


    房間裏的二人已經換上了幹淨利落的男裝,收拾打包好了所有的行李,時刻準備著等齊軍士兵攻進來時趁亂逃出去。可是現在齊軍士兵已經不太可能來這裏了,因為客棧門口已經聚集了上百個強壯的西域人,他們的腦後都留著一條烏黑亮麗的長辮子,光著上身,手握尖刀,嚴陣以待。


    西域人的首領走出客棧,用炙熱的目光掃視了一眼眾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身上,靜靜等待著。


    “艾拉保佑,助我擁有如開天辟地一般的神力,斬妖除魔,願我族人從此遠離病痛,遠離災難,我願用我臣服於您的靈魂作為交換,為您的子民貢獻出我微不足道的生命。”


    首領低下頭,低聲喃喃道,周圍的西域人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說罷,漢子抬起頭,對周圍的人道:“為我無上之主,艾拉。”


    “艾拉!”所有人齊聲低吼,厚重的聲音像是要把腳下的大地震裂。


    而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東邊街道上,驅趕人群,維護秩序的工作還在繼續,齊軍士兵揮著刀,向反抗的人們砍去。不甘心的人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向士兵們扔起了石塊。


    高總管坐在馬旁的石階上,躲在陰涼處搖著扇子,臃腫的腦袋上已經被曬出了汗珠。他將身上的官服敞開一些,聽到了從街道西邊傳來的動靜,臉皺成一團,向旁人問道:“那兒怎麽這麽吵?出啥事兒了?”


    他旁邊的士兵對他行禮道:“總管大人,那裏是西域人聚集的地方我們要抓那裏的女人帶到這裏辨認,他們不從,還打算反抗。”


    “嘶。”高總管倒吸了一口涼氣,遠遠望著西邊街道,道,“怎麽回事,又沒有要抄他們家底,不就是逮個人過來麽,能耽擱多久?這群刁民,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總管大人。”士兵道,“應該隻是西域人的小打小鬧,我帶人去那兒看看。”


    “抓緊抓緊。”高總管不耐煩地晃著扇子,道,“你瞅瞅這天都亮了,找個娘們的活,愣是拖到現在。就差西邊的了,你帶多點人把西邊的女人都帶過來,如果有反抗的直接就地正法,不用跟這幫西域人廢話,頑固不化。”


    說罷,他將頭一偏,翹著二郎腿,懶懶地靠在牆上。


    士兵受命離去,還沒過多久,一個士兵急匆匆地跑到高總管麵前,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總管大人……街道西邊……一幫西域人正在……殺我們的人。”


    高總管一聽,驚得直起身子,用扇子指著他問道:“什麽?怎麽回事?”


    “回大人。”那個士兵喘著粗氣,道,“一大幫西域人,足有上百號人,手裏有刀,都是男人,正在向這兒攻過來!”


    高總管的眼珠子瞪了出來,小胡子抖動著,從牙縫中吐出幾個字:“反……反了他。”


    他聽完士兵道話,氣得直哆嗦,大叫道:“來人呐!都去那兒看看怎麽回事!”


    “是!”十幾名士兵齊聲道,騎上馬向西邊跑去,揚起一陣灰塵。


    高總管不顧天氣燥熱,來到了太陽底下,對著西邊喃喃道:“這要是讓上頭知道了還了得?”


    說罷,他轉身,費勁地騎上他的棗紅馬,對底下的士兵吩咐道:“我去看看那兒怎麽回事,你們在這兒呆著,繼續封鎖城門,若是有西域人不聽招呼的,直接殺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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