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圍觀的人群引起了一陣騷動,數十雙眼睛靜靜地看著那名士兵。


    他把帶血的刀收入了鞘,掃視了一眼眾人,吼道:“給我繼續查!不把人找出來,誰也不許走!”


    話音剛落,十幾個士兵徑直插入人群中,拽著人們的衣領,把人群分散了開來。不少女子驚慌失措地叫起來。


    騎在馬上的高總管慵懶地看著下方,打了個哈欠,好似是個局外人一般。


    客棧內。


    沈夢溪從窗外看著嚴陣以待的齊軍士兵聚集的越來越多,將整條街道都封鎖了起來,挨家挨戶地砸門,將裏麵的住戶強行拖拽出來,拉到街上。


    她的心裏泛著愁,天際正緩緩泛白。


    過了好一會兒,房門外響起了微弱的敲門聲。


    她快步走了過去,從門縫裏看到了韓路遙蒼白的臉。


    沈夢溪急忙打開門,將她放進來,還來不及開口,就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她身上的長裙已經破得不成樣子,一條一條的碎布掛在大腿上,細碎的絲綢飄在外麵。白皙的腿上多了數十道駭人的傷疤,鮮血凝固在上麵,一塊一塊的血痕布滿了整條腿。上身更加慘不忍睹,腹部的衣服破了一塊大洞,裏麵布滿了紅得發黑的血泊,她的臉上也劃破了幾道口子,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怎……怎麽了?公主你去哪兒了?”沈夢溪詫異地對她問道。


    韓路遙虛弱地快要站不住,她撐著牆,對著沈夢溪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問。沈夢溪急忙將她攙扶到床上坐下。


    “小心點,外麵的人,是來找我們的。”韓路遙剛剛坐下,便用沙啞的聲音對沈夢溪道。


    沈夢溪聽罷,四下看了看,起身去拿她的包裹,道:“你等會兒,我給你包紮一下。”


    她從行李裏麵拿出一包止血的草藥和一塊紗布,回到韓路遙身邊,動手往她的腿上忙活起來。


    韓路遙任由她手忙腳亂地療傷,疲憊不堪地對她道:“我在長安絲韻樓……看到大月國的人了。”


    沈夢溪一愣,邊扯開一塊紗布邊道:“大月國?他們也在絲韻樓嗎?他們認出你了?”


    韓路遙微微點了點頭,沈夢溪將草藥撒在她的傷口上,疼得她不禁眉頭一皺。


    “那你……和他們打起來了?”沈夢溪忙將紗布捆在她的大腿上,問道。


    “葉不留……他知道我在這裏。”韓路遙輕聲道,“即便我不去找他,他也會找到這裏來。有你在我不放心。”


    沈夢溪聽罷,咬了咬嘴唇,給腿上的傷口打了個結,道:“那你也該跟我說一聲,外麵的路都被封死了,我怕你回不來。那葉不留呢?”


    韓路遙的神情變得冰冷,輕聲道:“他怕是已經知道……楚留笙還活著的消息了。”


    沈夢溪怔住,睜大眼睛看著她,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幾分,道:“什麽?他怎麽會知道……”


    韓路遙給她做了個噤聲的表情,道:“去年……我和楚留笙被他截住以後,我與他打了起來,那時他的劍靈有大月國中一種獨有的加成,我不敵他,被他的劍靈困住。而後我親眼看到他砍去了楚留笙的四肢……再後來,葉不留想殺了我,國師大人出手了,他已經初步地練成了時間秘術,將葉不留趕走以後,他……”


    說到這裏,韓路遙看了看沈夢溪,欲言又止。


    沈夢溪取出一塊棉布,上麵撒了些止血的藥粉,輕輕地敷在她的腹部,看著她輕聲地哀求道:“公主,您就告訴我吧……一年了我都不曾問過你,我知道國師大人不讓說,可……我隻想知道他現在究竟怎麽樣了。”


    韓路遙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些,道:“他沒事。國師大人說,他所有現存的記憶隻有在被葉不留殺死前的那一瞬,而其他的就什麽也記不得了。後來大月國的人和楚軍的援軍打起來,我便和他們失散了,國師大人帶走了他。”


    沈夢溪死死地咬住嘴唇身體有些顫抖。她沒有告訴韓路遙自己作為國師互通情報的中間人,國師大人也同樣要求她對韓路遙守口如瓶,雖然不知道原因,她仍是照做了。


    韓路遙看了看她,接著道:“但是,國師大人那時的時間秘術剛剛練成,時間緊迫,楚留笙的身體裏不得不帶著秘術的副作用,四百多天後,他就會重新卷入時間秘術中,永世不得輪回。”


    沈夢溪聽罷,一臉震驚地看著她,道:“什麽?公主,是真的嗎?”


    韓路遙輕輕地點了點頭,道:“三年。時間秘術最多維持三年。若是想要再延長時間,就必須取得所有的法器,重新布陣。這麽久我沒有告訴你,是因為……現在葉不留也知道了這個秘密,我怕我不說,他也會找機會告訴你。”


    她仍然對沈夢溪三緘其口,垂下眼簾,疲憊地低下頭去。沈夢溪的麵色變得蒼白,雙唇輕顫,緩緩伸出雙手在她的腹部碗口大的傷口上用紗布細心地紮好。


    “公主,時間秘術是什麽?”沈夢溪收拾完以後,對她問道。


    韓路遙抬起頭看著她,道:“我也不知道。據說這種秘術可以控製時間,能使人死而複生,甚至長生不老,或是使人一下子衰老,國師大人施展秘術的時候我並不在旁邊。世間能練成時間秘術的人,除了國師大人,恐怕隻有秦國西麓書院的夫子了……”


    話音剛落,從窗外傳來一陣喧鬧聲,摻雜著許多人的吼叫和怒罵,又好似一群人在街道上遊行,聲音像是要把房頂掀翻。


    沈夢溪被這動靜嚇了一跳,急忙將頭扭向窗外,從床上站起來。


    “別慌,街上大亂了。”韓路遙對她輕聲道。


    沈夢溪回過頭看著她,有些茫然無措。


    韓路遙俯下身子,身上傷口傳來的劇痛和內力的枯竭使她看起來身疲力竭。她對沈夢溪道:“這家客棧,如果我沒看錯,應該是炙匪的地盤。”


    “炙匪?”沈夢溪一聽,不禁瞪大了眼睛,問道。


    韓路遙虛弱地點點頭,道:“炙匪的前身,是一群起義的難民。他們不同於普通的馬匪,他們從大多是西域人,來到齊國避難,受到了這裏的官僚壓迫和壓榨,便成了遊蕩的馬匪,其實他們一直在暗中集結力量準備起義造反,想要推翻齊國的統治。而在這裏,是西域人最多的地方,也是炙匪隱藏勢力最大的地方。因此我們才來這裏,炙匪與齊國朝廷的爭端可以有助於我們隱蔽。”


    沈夢溪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對韓路遙問道:“那公主,我們現在怎麽辦?”


    “別慌。”韓路遙抬起雙眸,看著她道,“等一會兒齊軍來搜查到這間客棧的時候,炙匪的人一定會反抗。那時我們再趁亂出去。切記,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和齊軍交手。”


    沈夢溪應了一聲,坐回了床上。


    床邊的煤油燈盛著豆大的燭苗,迎著窗外的朝霞搖搖欲墜。


    房間裏淡淡的香料味久散不去,客棧外人聲鼎沸,好像是起了什麽爭執,齊軍士兵的吼罵和人們的哭喊聲混雜在一起。房間裏卻仍是一片死寂,兩個人坐在床上靜靜地等待著,沈夢溪還沒有從韓路遙的話回過神來,滿臉憂愁,而韓路遙則靠在床上閉目養神,運轉內力,各有心事,心照不宣。


    街道上。


    高總管騎在馬上,看著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臉上有了一絲不耐煩。他掃視了一眼官道上聚集得越來越多的嘈雜的人群,不少人看著他的眼神中帶著怨恨和敢怒不敢言的神情。他扭過頭對身旁的齊軍士兵道:“誒,你們把這麽多人拉到這裏來幹什麽?我們要找的人是個女子,為什麽把所有人都拉出來?”


    士兵對他行禮道:“總管大人,這些百姓都是幾口人蝸居在一起的,光是把女子拉出來,房子裏其他的幾口人便要鬧,怕我們把人帶走……”


    “嘖。”高總管皺了皺眉,道,“你幹不幹得明白啊,你這樣認到什麽時候才能排查得完呐?你瞅瞅這天都快要亮了,耽誤了太子殿下的事兒誰擔得起啊?快去照我說的做,把所有的女子單獨拉出來,神似的就留下,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


    “可是,總管大人……”士兵猶豫道,“西京裏大多都是西域人,平日裏缺少官府管教,秩序雜亂,若是就這麽帶走這麽多女子,怕是會引起大亂。”


    “怎麽可能?”高總管的臉皺成一團,對士兵道,“西域人嘛,那都是一群手無寸鐵的叫花子,哪可能會亂呢?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你們拿著刀怕啥?他們最多也就嚎兩聲。快去。”


    士兵聽罷,隻得受命離去。


    人群之中爭執的聲音越來越大,士兵衝進人群拽著女人的衣服就往外拖,男人們在女人的哭喊聲中劇烈地反抗。士兵們舉起了手中的刀,鎮壓著反抗的人,對他們毫不留情。不一會兒,地上就多了幾具橫七豎八的屍體,血泊逐漸擴散開來。


    整條街道已經亂作了一團,不少人被齊軍野蠻的行徑激怒,對著他們揮起了拳頭,街頭巷尾全都是慌亂奔走的人,警戒的士兵騎著馬揮著刀,在道路上奔馳,維持著秩序。


    客棧外,終於響起了敲門聲。


    三五個士兵站在門口,打量著這間黑洞洞的客棧。


    門開了一條縫,裏麵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


    領頭的士兵一腳將門踹開,而迎接他的,是一支泛著寒光的長矛。


    噗嗤一聲,長矛深深地紮入了他的胸膛,從背後穿出,長矛的刃上浸滿了血。士兵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


    旁邊的幾個士兵嚇了一跳,紛紛抽出了腰間的官刀,對著客棧大門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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