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衝虛從來沒有覺得頭甲竟離他竟如此之近,像是飛身崖上那一顆顆蒼勁鬆樹的針葉,看得見、摸得著,甚至它摸起來還非常地輕鬆、真實。既有種輕輕一伸手就能唾手可得的輕鬆簡單,又有種滿是紮手刺痛的真實觸感。他此時領悟了萬物皆可為劍的道理,又把顯然還留有餘力的王樵打地投降認輸,心裏正是自信心爆棚、最為睥睨自負的時候,隻覺得高寒楓若不使出些真本事的話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對手。他稍稍打坐回複了一會兒,便又繼續上台迎戰高寒楓了。


    高寒楓也在猶豫是不是該暴露一點真本事了,他自認在劍道一途極有天賦,可當他在竹林葬完劍回來正巧看到了顧衝虛那一下以布為劍時卻還是大大地震撼了一番。他內心糾結了半天,也不知是真的不宜暴露實力引起猜忌呢還是他本身其實也並不十分在乎這頭甲的虛名,想了想以後還是決定先不動用他在堯山外學來的本事。


    此時已經到了酉時,每月十五準時出現的滿月也前來觀戰了,隻是她也不知道到底誰的贏麵要更大,誰的勝率要更高,月影徘徊了半天隻好各不相幫,索性就站到了兩人的中間。


    這兩人均是劍法出眾的少年天才,又同樣留著披肩長發愛穿白衣,雖然高寒楓稍高一點,但在這柔軟潔白的月光下,兩人竟有一種驚人地神似,就像是站在一麵又寬又大的鏡子前,看見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又好似在橋上凝望水裏的倒影,恍惚間竟分不清到底誰才是真正的自己。


    隻有他們的劍是不一樣的,高寒楓用的還是竹劍,可顧衝虛卻仍是用他的布劍。他們用的均是一脈相傳的劍法,可兩下交鋒傳來的聲音卻大又不同。竹劍發出的是一聲重物打擊的清響,像是萬籟俱寂的夜裏突然響起的更夫打更的聲音,雖然並不十分響亮,但悠揚厚重讓人心裏有一股可靠地安全感。而布劍傳來的卻是幾乎讓人聽不到的絲絲悶響,仿佛像是沉牛入海一般默不作聲地就吞噬了所有膽敢為敵的力氣和勁道。


    這一下簡直就像是幹柴遇上了烈火,瞬間就燃起了熊熊地戰火。不到一刻鍾兩人便已比拚了三五十招。終是高寒楓真氣略遜一籌,便也不再試探,決心用精妙的招式解決戰鬥。他又是故技重施,一個梯雲縱便躍上了八九丈高的半空,接著又是犀牛望月和青龍出海雙管齊下,攜破空之勢朝顧衝虛刺下。


    胡小花當日就是輸在了這一招的手下,顧衝虛焉能沒有防備。他先是怒嘯一聲,道了聲:“來的好”,接著便是快速揮出了幾道劍氣,然後便運起了十成的真氣將手裏的布劍狠狠地朝高寒楓擲去,接著兩腳用力一蹬衝天躍起,右手蓄勢出拳便轟向高寒楓。


    顧衝虛這一下簡直和胡小花當日奪冠時的最後那招有異曲同工之妙,看得台下的胡小花驚訝地連舌頭都吐出來了。而謝廣陵這時也泛起了一陣欽佩、嫉妒、欣慰皆而有之的微妙感情,他知道他的小兄弟顧衝虛終於是後來追上徹徹底底地超越了擁有轉生符的自己,於是便也大聲地和眾人一起為台上二人一起加油喝彩。


    先是二人的數道劍氣相互抵消,接著便是顧衝虛的布劍撞上了高寒楓的竹劍,雖然最後還是被擊飛,但也總算是削弱了不少高寒楓的劍勢。而顧衝虛最後這一拳則是效仿方才王樵的弓步衝拳,雖然一個往前一個往上方向不同,但畢竟蓄勢已久,仍是具有滔天的氣勢和不俗的威力。


    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狠狠地對拚了一招,竟又是一副旗鼓相當、勢均力敵的架勢,這下連徐無咎都看不出來哪邊的贏麵更大了。


    高寒楓畢竟是高寒楓,他平時一副鼻孔朝天不可一世的神情當然還是有其高傲的資本。他這時見這一招沒有奏效,立刻虛晃一劍躍出好幾丈遠,右手持劍左手卻從腰間掏出了一柄半尺多長的短小竹劍,他大喝一聲“著”,接著竟鎖定了顧衝虛的腰間,隔空擲出了這柄看著就已經夠鋒利的小劍,那閃爍的青光和破空引起的急嘯,居然隱隱有幾分內門弟子才能學習的飛劍的味道。


    他這招倒是出乎眾人的意料,但好在沒有後招配合顧衝虛卻也不怕,一個疾閃取回了自己的布劍,用力一挑便擊飛了這柄短小的竹劍。


    高寒楓見顧衝虛擋下了這一招倒也不意外,因為這第一劍也隻是他用來試探勁力、測量風力用的。發了第一招他心中便有數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來一個邪邪的笑容,左手疾揚兩下,竟又飛出了八柄竹劍,分別朝顧衝虛的上中下三路飛去,眼見得他是躲無可躲了。


    顧衝虛當然沒法躲開這八柄看似普通,但實際上卻有致命威脅的竹劍。哪怕是他隻中了一把,那他在後麵的戰鬥中也將不可避免地落入下風被高寒楓狠狠地壓製。可迎擊呢,就算是防禦最強的獅子四搖頭也隻能堪堪擋下四劍,如若接連使用兩次的話則連四劍都擋不下了。


    電光石火間,顧衝虛忽然靈光一閃急中生智。好一個顧衝虛,他瞬間瀉去了布劍上的真氣,用力一揚竟在片刻間又將這布劍還原成了布袍,十成真氣瞬間再次灌注布袍,輕輕一兜居然將高寒楓的八柄竹劍都接了個滿懷,旋又側身一轉卸去了不少勁力,複又將這八柄竹劍隔空拋出,一一奉還給了高寒楓。也多虧了他這身布袍乃是堯山下發的製式服裝,用了不少珍貴的絲布材料,否則尋常的衣袍怕是連他凝氣小成的真氣都經受不住,更別說是還有八柄攜了高寒楓真氣的竹劍。


    這下就輪到高寒楓傻眼了,他隻根據道門弟子最擅長的飛劍創了這頗有幾分相似的暗器手法,可至於該如何接劍他卻是全然沒有仔細想過。饒是顧衝虛倉促間沒有十分的準頭,可這劈頭蓋臉撲來的飛劍中還是有一柄射中了他的大腿,深深入肉寸許眼見著再多幾分力氣就要傷到骨頭了。


    顧衝虛也沒想到這臨時起意的一招竟有如此奇效。他心中一陣竊喜,隻覺得頭甲的榮耀就在眼前,於是便再不遲疑,緊跟著又把布袍卷成布劍,幾下騰空就朝高寒楓刺去。


    高寒楓見顧衝虛一副趁火打劫的架勢,心中不禁怒氣突生,他有心上前再戰一百回合,可腿上卻傳來了一陣陣的劇痛,連勉強拔腿都做不到。不得已,他隻得收回劍勢,原地靜待,腦海裏也不知是在想有無必要暴露實力還是就此作罷,投降認輸。


    可開口投降對於高傲的高寒楓來說是如此地艱難。“認輸”這兩個簡簡單單的字就像是他永遠也學不會的文字,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將這兩個字留在他自己的心中。他有心開口,但嘴巴微張了幾下卻是什麽聲音也沒有,這猶猶豫豫間已經迎來了顧衝虛的劍光,他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一道寒芒抵住了喉嚨。這時徐無咎便起身道:“顧衝虛勝。”於是高寒楓便默默地走下了試劍台,也不知他心中究竟是被人拿著劍直抵喉嚨的奇恥大辱更多一些還是終於不用再開口認輸的如釋重負更深幾分。


    這幾下兔起鵲落說來話長,可實際上卻才過去幾個呼吸的時間。眾人先是被高寒楓的暗劍看得心中一訝,但還來不及驚呼便又見識到了顧衝虛化腐朽為神奇的一幕,不但照單全收還原樣奉還,接著眼裏便是徐無咎判勝負、高寒楓下台的場景了。直到台上的顧衝虛高舉布劍仰天發出一陣歡喜的長嘯時他們才反應過來應和著大聲叫起了顧衝虛的名字。


    這一次的頭甲對於顧衝虛有著極其特殊的意義,當謝廣陵在悶頭睡大覺時他在修煉,當唐妃玉在東晃西晃觀賞日出日落時他也在修煉,當胡小花聽趙崩山說評書故事聽地津津有味時他還在修煉,當高寒楓深夜在竹林練劍時他也同樣在修煉。


    如今苦盡甘來,終於拿了頭甲了!


    這絕不僅僅是對於他一個月來刻苦修煉的肯定,也是對他長期以來獨自忍受孤獨和寂寞的一種最好的慰藉,更是他一雪前恥,解開兩棍就被胡小花擊倒的心結的靈丹妙藥。從今日起,他顧衝虛便是這千機峰上最強的新晉弟子了!


    他在試劍台上放聲長嘯,心裏也在發出陣陣同樣激昂的嘯聲。顧衝虛這時忽然感激起徐無咎來了,若不是他私下傳授的那套《龜息吐納法》,隻怕他今日連進入四強都不太可能,更不用再說勇奪桂冠了。他向徐無咎投去了一個感恩的眼神,正迎上後者一道慰藉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一切自在不言中。


    直到顧衝虛走下了試劍台,接受著唐妃玉和謝廣陵的衷心祝賀時,他腦海裏還仍是充滿了無盡的自信和歡喜。他眼裏一陣陣恍惚,似是還沉浸在剛才戰勝高寒楓的喜悅之中。這時他才想起高寒楓在方才的對決中也並沒有使出他那日在竹林深處看到的那一套劍法,不禁心裏生出了更多的警惕和疑惑來。


    又過了一陣,後麵上場的王樵和胡小花也分出了勝負。同樣是以拳對拳,胡小花出乎意料地竟不是王樵的對手,堪堪戰到百多招便被王樵的絕招半步崩拳給打飛在地、無力再戰了。


    接著老四和謝廣陵等進了八強但卻止步四強的選手也開始了繼續的角逐,不到半個時辰便都決出了勝負。


    這時所有的排名便全都出來了,徐無咎也不先發放獎勵,他再次聚氣成劍,隔空便在試劍榜上寫下了八個寸許深的名字,不算那三位來自內務殿的雜役,從上到下便依次是顧衝虛、高寒楓、胡小花、謝廣陵、老四這五人。


    顧衝虛見到試劍榜上高高在上的自己的名字這才回過神來,他決意無論如何都不再將這個位置讓給他人,心中又是陡然生出了一股豪氣和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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