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男生宿舍。


    蒲興圓坐在床上,看著正在收拾東西的陳真一,道:“牛鼻子,要不就別回去了,這就一天半時間,明天下午又得回來,你不累啊”


    陳真一將髒衣服塞進書包,拉好拉鏈,一屁股坐在床上,長長出了一口氣,說:“我不比你啊!這都秋收了,二爺種的土豆該收了,我得回去幫他,行了,我走了”。


    二人走出宿舍,校園裏到處都是準備回家的學生。


    走上中間的林蔭小道,遠遠看到語文老師孔先河向他們走來。那種熟悉的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陳真一忙問道:“勞改犯,你有沒有感覺到什麽”


    “什麽”蒲興圓一本正經地問道,嘴角卻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看到蒲興圓一副要下套的樣子,陳真一說道:“算了,不跟你瞎掰了”。


    “別啊,要不一會兒去我家我爸媽正好不在……”


    “滾犢子……”


    陳真一撇下蒲興圓,疾步往校門口走去。


    和孔先河有兩米遠時站下,微笑打招呼:“老師好……”


    儒雅帥氣的語文老師,笑道:“要回家了”


    “是的,老師”


    後麵的蒲興圓跟上來,咧嘴一笑,點頭哈腰道:“孔老師……”


    孔老師看了二人一眼,道:“我剛來秋南,這附近有什麽名勝古跡之類的嗎”


    蒲興圓可是土夫子的後代,對秋南周邊的古跡、古墓之類的,再熟悉不過,說道:“孔老師啊!我們秋南比較偏僻,要說一些古墓之類的還有,就是這古跡嘛,就沒有了”。


    “古墓”孔老師麵帶疑惑。


    “嘿嘿,其實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古墓,就是百十來年的一些地主的墓穴”蒲興圓解釋道。


    “那就算了……”


    “孔老師,有處道觀,據說是明朝洪武年間的古建,不知道您感不感興趣”陳真一想起中林村南山上那座道觀。


    “那都荒廢多少年了,如今都快塌了,有什麽好看的”蒲興圓辯駁道。


    小時候,父親還沒在秋南買房的時候,他和陳真一探訪過那座道觀,裏麵除了一人高的雜草和破敗的院落,什麽都沒有。


    “以前確實比較破敗,現在不一樣了,我二爺找人收拾了一下,現在村裏很多人都去裏麵燒香呢,他們還在偏殿的牆壁上發現了一幅壁畫,我聽二爺說畫的是《老子化胡經》”陳真一說道。


    “是嗎離這裏遠嗎”孔老師看起來興致勃勃。


    “在我們中林村南山上,有七公裏,不過都是山路,不太好走”陳真一解釋道。


    “誰言畏途巉岩不可攀,咱們今天就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去看看你們中林村,如何”孔老師很是興奮,但還是努力保持著儒雅。


    蒲興圓麵露難色,小聲道:“孔老師,我就不去了,那個,您跟著陳真一同學去吧,我先走了……”,說著就疾步離開了。


    艸,不講義氣,陳真一瞪了一眼蒲興圓,笑嗬嗬道:“孔老師,那咱們走”


    “走……”


    ______


    中林村,南山。


    滿山的草木已然披上了一身淡黃,中間還有大片的紅點綴期間。


    深秋時節,山裏的溫度已經降下來不少。半坡上開墾出來的幾畝薄田裏,農人正在挖土豆。


    土豆是最後一茬莊稼,收完了土豆就進入農閑時間。中林村的曆史已經沒人記得,但是,從山上那所破敗的道觀,人們驚奇的發現,早在明洪武年間這裏就有人居住。


    最近在道觀牆壁上發現的壁畫好像讓中林村的曆史又遙遠了幾分,好似能追溯到北宋,也許,更早。


    經過簡單的翻修,道觀又活了過來。


    主殿內的三清像得到修複,又有了神明的威嚴和氣勢,二爺重新給道觀起了個名字:三清宮。


    重新燃起的香火,在中林村村民心裏種下了一粒風調雨順的種子,好似迷途羔羊又聞到了母親的味道。


    陳二爺家離三清宮最近,自然就擔起了廟祝的職責,早晚去道觀點香敲鍾。


    群山環繞下的中林村突然間就活在了神靈的庇護之下。


    一些年邁的老人非要登上山去瞧瞧。在他們的記憶裏,這座破敗的道觀是痛苦而難忘的,神靈從生活中死去的那一年,村裏很多人也跟著去了。


    後來,他們之所以不願再開啟那扇門,就是不願去回憶。


    如今,他們非要上山去的理由也很簡單,並非為了道觀裏原本就存在的三清神像,而是為了那些曾經的老兄弟。


    關於這些往事,陳二爺和陳真一是不了解的,就是村裏60歲往下的人也不見得知道,還有些記憶的,就剩下不到五個人,都是耄耋老人。


    此時,一位枯槁老頭,佝僂著腰,站在山頂遙望著對麵的山,沉默不語。


    老人身後,兩個三十幾歲的男人,滿頭大汗。老人是他們的太爺,是他二人從山下抬上來的。


    “去,把陳師傅給叫出來”老人腿腳雖然不便,說話倒是挺有氣勢。


    其中一個男人小聲說道:“太爺,這都上來了,您就進去唄”。


    老人頭也不回,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手裏的拐杖之上,半趴著身體,冷冷地重複:“去把陳師傅叫出來”。


    孫子知道這位太爺的倔脾氣,搖了搖頭走進三清宮。


    半晌之後,陳二爺疾步走出三清宮,笑道:“魯伯,您老怎麽來了”


    老人依舊沒有回頭,歎氣道:“陳師傅,這觀開不得啊!”


    陳二爺看看兩位年輕人,似是在詢問,兩個年輕人臉上也充滿了疑惑,二爺強烈要求他們將自己抬上山,還以為他是想來拜神的,不成想他突然說這種話,他倆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


    陳二爺不知魯老是什麽意思,柔聲道:“我明聽明白魯老的意思”


    老人從遠山上收回目光,緩緩轉過身,用他深陷的眼窩瞧了瞧麵前的陳二爺,說道:“這觀是個禍害,會給中林村帶來災難的,你還是趕緊關了吧!”


    “太爺,您說什麽呢陳師傅說這觀有藏風聚氣的作用,咱們村這些年一直沒出過什麽大人物就是因為這觀斷了香火,破壞了風水,這觀有了香火,這風水就接上了,怎麽會帶來災難呢再說了,這裏供奉的可都是神仙,又不是什麽妖怪”其中一個年輕人說道。


    “唉!我不是說神仙會帶來災難,是這道觀會帶來災難,我們魯家有五個人就是因為這道觀死的”老人似有難言之隱,隻是不好明說。


    陳二爺恍然大悟,明白了各種緣由,道:“魯老,您盡可放心,此觀今後不但不會給村裏招災,還會讓村裏六畜興旺,風調雨順的”。


    老人恐懼的並非神靈,而是人心。


    那段刻骨銘心的記憶如一道醒目的刀疤,就刻在村裏為數不多的幾人心上,時間越久,就越發駭人。


    三清宮三位神明在當年並未出手相救,將近一半的中林村村民就在老人腳下這塊平台上喪命。


    ————


    山道上,一位穿灰色長衫,身材修長的儒雅男人跟在一個十七八歲少年身後,緩慢地往山頂爬去。


    中間遇到在田裏忙活的村民,少年都會笑著打招呼,儒雅男人也會客氣的問聲好。


    等二人走過,有些年輕的婦女,低著頭嗤嗤發笑,笑聲在秋風中遠遠蕩開,回蕩在山林中間。


    陳真一自然是明白這些婦女笑聲背後的意思的。看到這位風度翩翩的語文老師,就是班上那些情竇初開的少女也在犯花癡,更別說這些常年在這山溝溝裏見慣了粗俗的婦女,在如此儒雅溫和的男人麵前,哪個又能不怦然心動呢


    看著陡峭的山勢,孔先河不禁感歎道:“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岩巒……”


    “孔先生,咱們這中林村的山道可不比蜀道,您這有些誇張了吧”陳真一站住,回頭看了一眼爬山也保持著君子風度的語文老師。


    “你見過蜀道”孔先生眼裏閃過一絲疑惑。


    “那倒沒有,隻是蜀道既然‘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而這山道人尚能輕鬆爬上去,又怎可相比”


    孔先生頷首微笑,說:“你又怎知李太白此言不是誇張呢”


    陳真一笑了笑,道:“李太白是我偶像,仗劍天涯,尋仙仿道,這是我的夢想,所以,再誇張我都感覺是真的”。


    孔先生看著陳真一,臉上全是欣喜之色,朗聲道:“你可願拜我為師”


    陳真一有些不解,“先生不就是學生的老師嗎”


    “不一樣的,我說的是師承而非學問”孔先生不像是開玩笑。


    陳真一想了片刻,微笑道:“孔先生,您有師承嗎”


    陳真一一直盯著孔先河的臉,想從他的表情中驗證自己的猜測,他一直覺得眼前這位先生不是現代人。雖然,這種想法有些荒唐,但是作為陰陽,他知道這世上有很多沒辦法用科學解釋的存在,就跟自己能看到靈體一樣。


    孔先生爽朗一笑,抱拳道“我是儒生,師承嘛,當然就是至聖先師孔老夫子了”。


    “和我想的一樣,因為你們都姓孔,而且,我能感覺到你身上的浩然之氣……”陳真一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嚴肅而認真的神情。


    “哈哈,你錯了,至聖先師可不是姓孔……”孔先生說著臉色一變,將手中折扇猛地打開,一股強勁的力道直直向陳真一打去。


    陳真一雙拳一握,體內的陰陽二氣隨之浮現,和迎麵打來的力道在空氣中相撞,讓周圍的樹劇烈晃動,落下不少的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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