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言者從昏迷中醒來的時侯,怪物已經不見了。他從聖殿守衛們曾經居住過的牢房裏拿出一把尖錘,走到外麵察看神殿的情況。寒風把雪吹過一排排的墳墓,墓碑消失在一層白色的鬥篷下。遠處傳來了狗的哀鳴,打破了夜晚可怕的寂靜。皎月已經差不多快滿了,更大的月亮的銀光遮蔽了皎月那病態的光芒。


    借著月光和燈心草的光亮,無言者繞著神廟轉了一圈,手中握著的尖錘時刻準備著。當他在地上搜尋他所見過的不死生物的蹤跡時,雪地在他腳下嘎吱作響。就算那東西留下了什麽痕跡,估計也該被新下的雪給抹去了。


    無言者發出一聲緊張的笑聲。如果那東西真的在那裏,而不是隻存在於他自己的頭腦中的話。


    窸窸窣窣的腳步把他帶到神殿的一邊,來到那扇可以看到聖所的華麗窗戶前。他盯著窗下的地麵,皮膚起了雞皮疙瘩。由於有屋簷的庇護,這裏的地麵沒有受到最近一場雪的影響。雪地上有明顯的赤腳腳印,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腳印。


    雪地裏可以看到腳趾的腳印,腳趾就像亂糟糟的爪子。腳趾上的肉都被剝掉了。最後一個證明這個生物是真實存在的證據是,無言者發現窗框上粘著一塊腐爛的皮膚,這是那個恐怖的亡靈緊貼著玻璃向聖所裏窺視時留下的。


    想到這無言者把尖錘攥得更緊了,轉身離開窗口。他的眼睛掃視著一排排寂靜的墳墓,他想知道怪物去了哪裏。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找到這個可惡的東西。盡管他被施了異端咒語,但他仍然認為自己是聖教的祭司,而祭司的職責就是為不安的死者帶來安寧。


    老拱頂敞開的門在風中搖晃,撞在雕花的花崗岩牆上。無言者感到一股寒意順著他的脊梁直瀉而下。沒有人會打開那扇門。即使是最絕望的搶劫者也會避開亡者的墓地,如果不是因為害怕瘟疫,那就是因為對奧爾特的可怕記憶以及他對墓地犯下的那些可怕暴行。


    強迫自己走向陵墓所需要的勇氣比他想象的要大。每走一步,他都有一種想逃跑的衝動,想退回到神廟裏,躲到祭壇後麵去。他的肉在緊張地跳動,他的呼吸像冰冷的喘息,他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豎了起來。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能感覺到在他之前發生的反常的事,門在風中搖擺著。


    他設法到達了陵墓。無言者在門檻上猶豫了一下,默默地凝視著墓穴裏那幾世紀積滿灰塵的印痕。當他們下到發黴的黑暗中時,一叢叢的沼澤草和泥土散落在台階上。鬼鬼祟祟的聲音在他的聽力邊緣試探,無言者很確信這不是老鼠的聲音。


    在恐懼的驅使下,無言者開始向他的神明祈禱,但他罕見地猶豫了。在他做了那些事,褻瀆了聖神的神廟之後,他沒有資格再去指望神的仁慈。他辜負了他的神明。也許這是一次考驗,一次為自己贖罪的考驗。如果是這樣,他決心要獨自麵對挑戰。


    當下到古老的墓穴時,黑暗包圍了他。燈芯草燈的光亮每走一步就減弱一點,仿佛墳墓討厭它的火焰闖進來似的。當光線開始暗淡時,原始的恐慌使得無言者感到十分的壓抑。


    那些鬼鬼祟祟的腳步聲又從他的耳朵裏滑過。隻不過他們現在更近了,近得足以直擊人的靈魂。他原以為他的獵物現在應該在地下墓穴的深處,而不是在離入口這麽近的地方逗留。他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燈芯草上可疑的火光,就大步走向那吵鬧聲。


    他還沒走多遠,就聞到一股香甜、腐爛的惡臭。從黑暗中,一個人影出現在搖曳的光線中。無言者驚愕地後退了一下,他發現自己正盯著一個農民的腐爛不堪的臉,這個人的臉由於沼澤害蟲的貪婪的關注,幾乎變成了骷髏。蟲子在剝落的肉裏蠕動,一條食腐魚的鱗片屍體從它的臉頰上突出來,醜陋的水甲蟲在沾滿黏液的頭發上爬行。


    無言者用沉重的尖錘砸向怪物猙獰的臉。腐爛的頭骨在可怕的打擊下粉碎,墓穴的牆壁上濺滿了汙物和骨頭碎片。那家夥搖晃了一下,好像沒有意識到它的腦袋已經碎了。然後那東西倒在滿是灰塵的地板上。


    行屍!無言者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這個古怪的字眼。行走的歸來者沒有目的或動機,潛行的恐怖是生與死的對立麵。他們是最低級的令人厭惡的不死族,沒有意誌和靈魂的無腦屍體。


    然而,當無言者的思緒回到奧爾特的黑暗傳說中時,一個令人不安的念頭湧上心頭。行屍是一種因死靈術而存在的東西,它隻有在某種外力的引導下才能茁壯成長,某種更強大的意誌才能維持它的空殼。他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會出現這些東西。某種可怕的冥府力量已經降臨到墳地上,現在可能正在墳地裏潛伏著。它在召喚不聖潔的死者,把他們從墳墓裏拉出來。


    無言者的心怦怦直跳。在黑色的地下墓穴的某個地方,一股邪惡的力量正在聚集它的力量。必須阻止它,在它威脅到小鎮之前阻止它。


    無言者念完咒語後,一道耀眼的白光出現在他的身上,他緊緊地攥著手中的尖錘沿著凹陷的通道繼續走了下去。可是即使在聖光的照耀下,通道內的黑暗卻仍難以驅散,他的眼睛掙紮著要穿透黑暗,努力彌補燈芯草燈日益暗淡的照明。


    他前麵回蕩著拖遝的腳步聲。他聽得出來,這些聲音的來源不止一個,但究竟是十幾個還是一百個,他也說不上來。如果命運對他有利,他可能永遠都不需要知道。他隻需要麵對一個敵人——從沼澤中召喚行屍的神秘力量。


    無言者在黑暗中謹慎地前進著。有時,他會從陰影中隱約看到腐爛的僵屍殘骸。無言者每一次瘋狂的打擊都擊碎了腐爛的四肢和骨頭。當無言者注意到行屍對他的攻擊做出不自然的反應時,他的皮膚起了雞皮疙瘩。這些東西既沒有防禦,也沒有進攻,隻是在他的打擊下就這麽消亡了,在他從它們身邊擠過去時搖搖晃晃地走開了。


    也許他們的主人還不知道無言者的存在。也許那個神秘的存在已經在複活死者的時候耗盡了自己的力量,現在正在休息,試圖補充能量。無言者希望情況就是這樣,因為這樣的話就意味著他可以悄悄地抓住這個惡毒的家夥,在它強大到足以對抗他之前把它消滅掉。


    就在這時,前麵的響動使他停住了腳步。他不知道前方那東西究竟是什麽,它正在以一種能量的形式移動著,這是他所遇到的步履蹣跚的行屍所沒有的。食屍鬼的形象在無言者的腦海顯現了出來。他又一次產生了逃跑的衝動。不過他又一次強迫自己勇敢起來。不管在他前麵的是什麽,它可能還沒有意識到他。他也許還能出其不意。


    無言者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哀嚎,衝進黑暗中,尖錘在前瘋狂地捶打著周圍一切攔在中間的東西。當尖錘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攔下時,無言者痛苦地叫了起來,他的手臂顫抖著。他把那支搖搖晃晃的燈心草燈扔向他的對手。


    無言者望著前方,臉上掠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微笑。黑暗中沒有惡魔,隻有一根黑曜石柱的光滑黑色,這是某個死去已久的聖殿大騎士的紀念碑。石柱上有一道劃痕,這是他的尖錘砸在那塊不動的石頭上所能打出的最完美的劃痕。多年來,柱子一直保持著它的光澤,反射著無言者的燈心草燈和手持燈心草燈的人的光輝。


    為了攻擊在地下墓穴出沒的惡魔,他攻擊了自己的倒影。這件事的荒謬使無言者的嘴裏發出了苦笑。


    可是很快他的笑聲就消失了,身後的過道裏突然間充滿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無言者對柱子的攻擊也許是荒謬的,但卻產生了可怕的結果。行屍們現在意識到了他,他們被主人的邪惡力量所引導。他能看見他們摸索著走向光明,他們的臉腐爛得發紫,腫脹的舌頭從奄奄一息的嘴裏伸出來。


    無言者把尖錘移到他那隻沒有受傷的手臂上,鼓起勇氣麵對這些最低級的不死族。“退後,”他強裝勇敢地衝那些死物發出了警告。


    令他震驚的是,那些行屍竟然真的停止了前進。這些東西就像可怕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毫無生氣的眼睛茫然地盯著無言者。


    無言者舉起尖錘,向定在原地的行屍們邁近了一步。那些不死怪物連肌肉都動不了。一股可怕的寒意籠罩著他的心,一種可怕的懷疑使他拒絕接受。


    “讓……”他舔了舔顫抖的嘴唇,又試了一次。“讓我過去。”


    當行屍隊伍移動時,他驚恐地張大了嘴巴,腐爛的屍體壓在地下墓穴的牆壁上,為他掃清出了一條道路。這種無言的、毫無疑問的絕對服從使無言者的靈魂感到一陣恐懼。


    無言者甚至連一眼也沒瞥,就從行屍身邊跑了過去,急急忙忙地從墓穴和他發現的可怕的東西裏逃了出來。


    他可以逃離這些行屍,但他無法逃離真相。亡靈被一種可怕的力量所召喚,這種力量強大到足以將他們束縛在他的意誌之下。他就是那個在墓地出沒的惡魔。他就是那個把死者從墳墓中召喚出來的邪惡力量。


    他已經超越了奧爾特的死之前所能做到的極限。


    無言者......不。應該是死靈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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