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晌午早些的時候,墨戈已經告了假回祖父祖母家過節去了,隻留鬆竹一個長隨聽候主子差遣。


    自打墨戈走之後,李銘碩心中莫名奇妙地惴惴不安,總感覺自己哪裏還有紕漏沒有補上,可是又想不到這紕漏是什麽。


    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呢?他捫心自問。


    跟冬兒道過別,他又囑咐寒花千萬不要貪玩,看完燈早早伺候姑娘休息,也囑咐了雪英一定要看好院子裏的燈籠,切莫發生火災。囑托完這些便帶著鬆竹騎了馬去公主府上了。


    夜晚來臨,丫頭們把燈籠點上,寒花扶著冬兒出來賞燈,幾個會寫字的丫頭寫了一堆燈謎,念給眾人聽,猜對的人去寒花那裏領獎品,或是一根簪子,或是一柄扇子,或是一方手帕,雖然因為伺候姑娘,不得出去玩耍,倒是在家裏也玩也十分開心。


    冬兒在院子裏遊覽了一會兒,累了,想坐著看燈。


    寒花把太師椅從屋裏搬出來,放在廊簷下,扶著主子坐下,又給她腿上披上厚厚的毛毯,防她腿冷。


    她在廊簷下的太師椅上,靜靜地坐著,不說話,像是一個局外人一樣看那些天真爛漫的小丫頭玩猜燈謎領獎品的遊戲。


    她和她們的悲喜從不相通,雖然在一個院子裏,卻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丫鬟們正玩得盡興,柳青領著幾個小丫頭喜氣洋洋地走進來,大聲地打著招呼,冬兒不得不起身迎接。


    柳青來到廊簷下,拉住冬兒凍得冰涼的手,打量著這一院子的大紅燈籠,豔羨道:“萬姑娘,真沒想到你這裏如此的喜慶熱鬧,就跟娶媳婦辦喜事一般,早知道我就早過來跟你們玩了。”


    冬兒客氣道:“姐姐現在過來也不晚,我聽丫頭們說二公子領著夫人和孩子們去街上看燈會了,怎麽姐姐沒有去呢?”


    一提這事,柳青皺著眉頭歎息道:“我本來也打算去的,可是走的時候忽然感覺肚子疼得緊,想是身上來好事的緣故,於是就沒跟他們出去,這一會兒我肚子又不疼了,聽到妹妹這裏歡聲笑語的,十分熱鬧,我就心裏頭好奇,特意過來瞧瞧,沒想到你們這裏真是個好地方。掛了這麽多的大紅燈籠,就像是大公子新婚之夜一般。”


    冬兒想到寧安公主跟李銘碩才是光明正大的一對,自己隻是他們二人的一個補丁,解決子嗣問題的補丁,心下淒然,絲毫沒有歡喜可言。忍著不悅,盡地主之誼道:“既然姐姐喜歡這裏的氣氛,那就留在這裏玩一會兒吧。”


    寒花給柳青也搬來了一個凳子,柳青略略坐了一會兒,邀請冬兒:“萬姑娘,我來的時候吩咐我那邊的廚子置辦了一桌好酒席,這會子應該都準備好了,知道姑娘這邊院子裏的人都沒有出門,所以按照咱們兩個院子的人頭數置辦的飯菜,咱兩下裏都是些女孩子,姑娘如果瞧得起姐姐我的話,就帶著這些丫頭們上我那邊屋裏聚一聚吧,咱們或是飲酒作樂或是小賭怡情,過了今天,明天就不是年了,大家趕緊再聚一聚。”


    冬兒這邊的小丫頭們聽到柳青說那邊有酒席,還可以小賭,紛紛饞得不行,齊齊望向冬兒,目光熱切地看著主子,希望主子同意她們參加這次聚會。


    冬兒早就聽李銘碩提醒過,李重郡那邊沒有一塊地方是幹淨的,千萬不要往他那邊邁近一步,免得髒了自己的鞋底。


    和瞧不上李銘碩一樣,她也同樣瞧不上李重郡,本是不願意過去的,可是看到這些小丫頭期盼的目光,不忍心讓她們失望,便對柳青說:“多謝柳姐姐的美意,我這個樣子不方便飲酒,真要飲了,老太太那邊也會生氣,況且我睡得也早,這些丫頭你就領著去你那邊玩一玩吧,隻是別讓她們喝醉了,叫她們早點回來,別叨擾了你們休息。”


    柳青假裝很掃興一般撇撇嘴,點點頭,又看向寒花,問道:“那寒花姑娘呢,能放她過去嗎?她可是這些小姐妹的頭頭兒?她不去,其他人恐怕不敢去。”


    “寒花你也想過去玩嗎?”冬兒很好。性子地問自己最貼身的丫頭。


    寒花羞赧地低下頭,想過去玩又不好意思說。


    冬兒看她這個樣子,便替她答應著了:“你過去吧,我這裏也沒有什麽事,一場飯局也不過是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你們都走了我也清靜一下,玩夠了趕緊回來就是了。”


    寒花如蒙赦令,歡歡喜喜地就跟著柳青去了。


    到了那邊的房子裏,柳青讓二房的丫頭們使勁勸酒,勸得寒花幾個長房的丫頭早早地就醉了,橫七豎八地睡了一片。


    丫頭們離開後,隻剩冬兒一個人坐在廊簷下的椅子上發呆,須臾,她裹好猩紅色織錦緞字麵的貂皮鬥篷,緩緩踱步至院子中央,置身與紅色的燈火闌珊之中。


    今年的正月十五打從白天就天色陰沉,眾人走後,天上竟飄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她抬起頭仰望著沒有月亮也沒有星光的灰蒙蒙的天空,抬起手去接這些孤零零的雪花,忽然一陣非常熟悉的感覺襲來,很安靜很美好,曾經在別處出現過的感覺。


    她一時半會想不起這種感覺是在何處出現得了,好一陣冥思苦想,終於回憶起來,是和楊季卿在十裏街的街心涼亭裏,那個晚上,天色陰沉,夜色無邊,涼亭外飄著毛毛細雨,無聲無息,世界就好像隻剩下一個涼亭,人也隻剩下他們兩個。


    這個合家團圓的晚上,她孤身一人,守著一片寂靜的喜慶,世界仿佛隻有這個掛滿紅色燈籠的院子,隻有她一個人。


    在燈籠陣裏站了一會兒,渾身凍透,她依依不舍地離開院落,回到房間,房間裏的炭火依然很旺,屋子裏烘得暖融融的,她找出那封父親自台州大獄寫來的信,妄圖從父親的信件上感受親人的氣息,感受元宵節親人團聚的味道。


    她逐字逐句地讀,逐字逐句地念,最後竟一筆一劃地研究起“父親”寫字時的力道來,然而看著看著卻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了:萬客舟寫字時撇劃一般都寫得較短,這封信上所有帶撇的字都撇劃偏長,不仔細觀摩真的是察覺不出來。


    隨著字跡的越來越生疏,她又漸漸覺察到這封信的紙質越來越熟悉,非常像楊季卿家書寫文函所用的紙張,厚實堅挺有質感,紙上的頁邊框線也略粗一些,處處均勻整齊,之前父親寄來的信件用紙都較為綿軟,框線也細,並且不整齊。李銘碩家的紙也不如楊季卿家的紙質量好。


    她心中漸漸湧起了不安的推斷:“他們騙了我,他們假冒了父親的筆跡騙了我,我的父親或許已經不在了,我的父親難道也人間消失了.......”


    她捏著信紙的手開始顫抖,憤怒、恐懼、焦慮、被人欺騙、被人戲弄這些讓人激動的情緒都湧上了心頭。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她以為是寒花回來了,平複了心情,收斂心神,讓她進來。


    門輕輕地被催開,走進來的卻是一身華服、身材和李銘碩一樣高大的李重郡,隻見他笑嘻嘻地走進來,給冬兒作揖問安:“重郡見過嫂嫂。”


    冬兒沒能把情緒隱藏得很好,她把信件折起來,收進衣袖中,冷冷地問道:“二爺,你來我這裏作什麽?你沒有去看燈?”


    李重郡恭恭敬敬回答:“重郡見嫂嫂屋裏的丫頭都到了柳青屋裏喝酒玩耍去了,獨不見嫂嫂一人,我質問她為何單單把你落了,那小娼婦說你人尊體貴,她請不動你,我便罵她沒有誠心,她便賭氣讓我來請請試試,還望嫂嫂給重郡個麵子,去我們那邊坐坐吧。”


    冬兒絲毫都不想給他留情麵,說道:“你那邊太熱鬧了,我不喜歡,避之唯恐不及。”


    李重郡道:“今日是元宵節嘛,熱鬧是應該的,我哥哥還陪著公主去逛燈會去呢,他兩口子親親我我的,留下小嫂嫂一個人獨守空房,說起來我哥哥的心還真是狠。”


    “我昨晚休息得不好,今晚要早點睡,二公子請回吧。”冬兒起身送客。


    “嫂嫂可是哪裏不舒服?我幫嫂嫂捏一捏。”李重郡說著就要上來動手。


    冬兒閃了個身,走至窗邊,她想著萬一一會兒喊叫起來,窗戶邊傳出去的聲音會更遠一些。


    李重郡撲了個空,訕訕地笑著,也踱到了窗邊,俯視著冬兒的臉,喃喃自語道:“像,真是太像了。”


    “像誰?之前那個冬梅嗎?”


    “嫂嫂果然聰明,一點就透,依我看,冬梅是有些像你才對,她的姿色和您的比,還是頗有差距的,嫂嫂有所不知,冬梅本來是我院裏的丫頭,我傾心於她,她卻傾心於我哥哥,恰好,我哥哥看她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為了我的哥哥,我便隻好忍痛割愛,把她讓給了哥哥,誰知他們倆個過於招搖,惹惱了崔媽媽,所以崔媽媽才勒令她出府嫁人的,早知道她跟了哥哥的命運會如此悲慘,當初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她走........”


    “你不用跟我說這麽詳細,我沒有興趣知道她和你哥哥的恩愛史,更何況我也累了,不耐煩招待你,二公子,您請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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