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醒的時候,就見伊瀾正鬼鬼祟祟地要從他懷中爬出去。


    她的衣服昨夜都被他扒幹淨了,寢衣隨著低頭伸胳膊的動作滑下軀體,爬在上麵的黑紫色蠱印比夜晚更加刺眼。


    他眯了眯眼,翻了個身仰躺在枕上,順手將寢衣重新給她披好,再將她抱到了身上來。伊瀾一嚇,反應過來時已然是將他壓在身下了。


    她呼了口氣,雙手撐著他赤裸的胸膛,剛想去看他的眼睛,就感覺肚子被硌了一下。


    臉上突然就有些燙得慌,伊瀾小心地抬眼去看他,抿了抿唇問:“你……難受麽?你難受的話,我……我可以的。”


    宣?微微顰眉,捏著她的腰將她往上帶了帶。伊瀾隻感覺到兩個人危險的部位險險地擦過,而後她就跨坐在了他的腰上,不由鬆了口氣。


    宣?握著她的後頸讓她低下頭拉近兩人間的距離,看著她一臉緊張的樣子,不自覺地彎了唇角:“我昨天忘了問,你一個女孩子家,不該知道的怎麽知道這麽多?”


    “什麽不該知道?”


    伊瀾眨了眨眼睛,見他眉梢輕挑,感覺到他的一雙腿慢慢屈了起來,她的臀部順勢又被硌到,頓時明白了,卻有些不解地問:“不該麽?我今年都十八了。”


    ……何止是不該,這個“積極”的態度都讓我懷疑你是不是假的。


    宣?歎了口氣,覺得沒必要同她理論這種事,又想起昨天晚上自己這個雛完全敗在了她這個雛下,心裏自然不可能不在意,便問:“這些事,你是從哪裏知道的?”


    伊瀾日常尬咳了一聲,看向一旁說:“水……鏡軒。以前在總部當殺手的時候,也是會出去出任務的,不像現在在南海。”


    宣?輕咬著牙根咋舌。


    中原七大正派之一的瓊華樓,在以昤曨莊為首的朝廷勢力和以重霄閣為首的江湖勢力中處於中立一方,乃天下情報中心,線人、臥底遍布整個中原,故而能夠在第一時間獲得最一線的情報。


    其實說起來,每個門派,包括叱吒江湖的另外六大正派內部都有原本屬於瓊華樓的臥底,分分散散,隱匿極深,確然不好徹查,但肯下力度查也並非查不到。


    隻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無論大門派還是小門派都有不為人知卻欲讓人知的“隱秘”,自身不好發作,便隻能拜托一個情報收集和發散的中心地向整個江湖宣揚。


    各派將情報賣給瓊華樓助之成為中原最權威的情報中心,瓊華樓也借權威之最的身份擴大中原甚至邊地少數民族的情報網,將有價值的情報出售給整個江湖,相輔相成,事半功倍,故而對於瓊華樓潛伏在各派的假弟子真臥底,隻要不觸及門派利益,高職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瓊華樓八大分軒,各自經營人流經手最多亦是最複雜的八大產業——


    河清道商州,妓館水鏡軒。


    魯陽道臨州,邸店流金軒。


    湘北道莘州,客館沐思軒。


    河中道陰州,布莊紡鴻軒。


    江南道淳州,茶館景諳軒。


    魯陽道霞州,文玩齋百繪軒。


    江南道清越,書舍絕雅軒。


    魯陽道青州,賭坊扇俁軒。


    水鏡軒主主掌的妓館位於商州,與浮沉總部所在的崇州同在河清道,兩個地方也都離得不遠,的確可能有接觸。


    ……可與她又有什麽關係???


    見他麵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地甚是精彩,一向有眼力見兒的伊瀾立刻知道了他在別扭什麽,趕忙解釋:“是這樣,當時伏軒主給總部下了個委托,說要找一個實力尚可的女殺手去協助他們刺殺隔壁嵐州的一個刺史,我,我就去了。


    “咳,不知道你們重霄閣有沒有這種情況,七大正派裏,至少我知道的,昤曨莊、瓊華樓、碧落宮和鷙鴛盟都有專門的暗殺機構,隻是不擺在明麵上而已。水鏡軒的那次刺殺其實就是他們親自動手的,隻不過要浮沉在名義上替了他們、宣布人是浮沉殺的,不關他們的事而已。”


    宣?聽著倒是覺得新鮮,一時也不別扭了,眉梢輕挑:“浮沉竟還接這樣的委托?”


    “當然啦,親自委托浮沉殺手的情況不算多,畢竟據點太少也太分散了不夠方便,所以就會有打著浮沉的名義自己動手殺人的人。隻要事先跟我們說一聲,把錢給了,都是沒問題的。”


    見他心情好了,伊瀾也講得起勁,眉開眼笑道:“雖然我武功不怎麽樣,但因為首領早知道這次的任務根本不用我親自動手,就讓我去了,這樣一來那個刺史就算是我殺的,我的名頭打出去了,總部也不會有太多人反對我來管南海。”


    宣?一怔,張了張口,終還是先聽她說了下去。


    “我去水鏡軒其實就是作為一個監督者,盯著的是水鏡軒的人,不能讓他們以太過——嗯,不符合浮沉殺人的手法殺死委托對象,順便聯個誼?把兩個門派的關係搞好了,以後還可以繼續合作呀。”


    她用了一種頗為自豪的語氣,覺得自己好生偉大的樣子。宣?就喜歡兔子的這副傻樣,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說:“所以水鏡軒的那些妓人,就將她們所擅長的一切都傳授給了你?”


    伊瀾瞬間怔了,低了低頭,不知為何覺得宣?笑得十分恐怖,話更是恐怖,就咽了咽口水,一時不知該如何應對。


    宣?突然想起什麽,神情嚴肅地看著她:“你那時多大?”她今年十八,掌管南海兩年多,之前一直是在總部,所以她是才那麽大一點兒的時候就被???


    “十五,十五,就快十六了,那次任務結束後沒過兩個月我就來了南海。”伊瀾慌張地擺手,又緊忙說,“水鏡軒的小姐姐們也問過我多大,說我已經成年了,又作為一個女子,有些事情還是早知道得好,有助於保護自己。”


    宣?不太高興地斂了眉,笑也笑不動了:“有些是該早知道,可有些是你該知道的麽?”


    伊瀾渾身冷汗盡落,連忙狗腿地賠笑道:“小姐姐們懂得都多,一不小心就……”聲音越來越小:“說多了。”


    他眯了眯眸,口中喃喃著:“水鏡軒……”伊瀾聽著隻覺得不妙,嚇得手舞足蹈起來:“小姐姐們都很可愛很善良,再說隻是說說而已,又沒真的做,你別想著欺負人家。”


    宣?微微睜大眼睛,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你還想真做?”


    “……”


    正常對話肯定是行不通了,須得機智又毫不違和地轉移他的關注點才行。


    伊瀾反複咽了幾次口水,戰戰兢兢地看著他警告的眼神,眼一閉,心一橫,張嘴道:“想,想啊。”


    宣?震驚地睜大了雙眼,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她撲了一下。


    伊瀾完全貼到他身上,順勢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就是因為她們早就告訴了我,我才知道你……你難受。宣?,你真的不用顧忌我的身體,我不想你現在就因為我而痛苦。


    “如果是因為這具身子上的蠱印實在難以入目,我也……無話可說。可若是……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叭,我都可以的,我都願意。”


    伊瀾吸了吸鼻子,雙手扳在他的肩上撐起身子,而後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低聲說:“宣?,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你對我好,我也想對你更好。”


    最後她閉上了眼,貼在他的耳邊不再出聲。她在他身上坐了那麽久,方才又說了些情話,他的反應可以說是十分真實了,身體都克製不住地在抖,捏著她腰身的一雙大手亦是越來越用力,她都能聽見他緊咬牙關的聲音。


    可終究他也隻是撫了撫她的背,和背上的長發,身體鬆懈了下去,環抱著她而已。


    “這便難受,十幾年的內力豈不是白練了。”見她閉著眼睛緊張地發抖,宣?湊到她耳邊安撫地說。


    “?”伊瀾睜開眼睛,反複眨了眨,發現他真的用內力強行改變了身體狀態,不由震驚,“你的內力是厲害,可也不全能啊,這些都是人類的本能,一味地抑製,不管多厲害也是會壞的。你總不能因為內力深厚就不吃飯?”


    宣?的嘴角抽了抽,內心長歎一口氣,誘哄道:“你既知道我犧牲了這麽多,就乖乖聽我的話,待在我身邊,不許想傻事。”


    伊瀾一愣:“我沒想——”


    “悲劇也好,不幸也好,都不是你現在需要擔心的。”宣?握著她的後頸,微微抬起她的腦袋,而後將自己的唇印在了她的鼻尖上,與她麵頰相貼,和聲說,“伊瀾,如今你隻要想著我喜歡你,無論如何都喜歡著你這個人,便足夠了。


    “你欠我一條命,欠我一份情,便是隻因為這些,也要用你全部的感情來愛我。其他的都由我來想,而你隻能想著愛我,日日想,刻刻想,隻能想著我,想著我如何愛你,你也要為此努力活下去。


    “即使不能共白首,也要相攜到盡頭。我不會後悔,你也……不許。”


    ……


    雖然不到卯正就醒了,收拾完再起床後卻已入巳時。經宣?提醒,伊瀾才想起昨夜他們二人都是在拂桐院住的,洗漱完後便一起回了暮歸院。


    難得這一路上十分平靜,沒什麽吃瓜群眾在附近晃悠。快走到暮歸院門口了,伊瀾想到什麽,轉頭問他:“你打算什麽時候回重霄閣?”


    宣?倏然停在了原地。


    伊瀾沒有察覺地繼續走了兩步,發現視野裏沒了人,才停下來回頭看他。


    “怎麽啦?”原諒她這次是真不明白他怎麽又開始別扭了,隻能假裝輕鬆地笑眯眯地問。


    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就是有脾氣也不會對她發作的。


    宣?看著她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沉悶地說:“易風桓已經同意將你許給我,我離開了,你也會跟著我離開。”


    伊瀾愣了一下,覺得他怕不是誤會她方才是在趕他,緊忙道:“我,我知道,我就是問我們什麽時候走。”


    宣?閉了閉眼,走去她身邊牽過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說:“你在這裏可還有未完成的心願?”


    伊瀾想了想,搖搖頭說:“本來我就是打算下半年便離開的,所以早在年初就規劃好了一切,沒什麽需要費心的,隨時可以抽身。”


    “離開?”宣?微微蹙眉,捏著她小手的力道緊了緊,“你想去哪裏?”


    “去……看看這個世界?”伊瀾握著拳的手放在唇邊清了清嗓子,“想趁著還能走的時候多出去遊曆一番,到處看看,等首……等總部叫我回去了,再回崇州去。”


    宣?垂了眸。


    昨天同他講明了一切後,易風桓還說作為唯一流落在碧落宮外的蠱人,伊瀾原本就是被浮沉當作“證據”存在的——向整個江湖證明碧落宮勾結魔教、豢養蠱人修煉邪功的非人道之舉,以聯合眾門派鏟除碧落宮內部的魔眾勢力。


    作為除魔行動的序幕,若要讓所有人都相信蠱人的存在違背了武林正道,伊瀾就必須親自證明自己的身體是一個儲存內力的容器。至於如何證明,自然隻有她死,讓原本融入她體內的蠱蟲重新化形爬出來,再將那蠱蟲的作用調查清楚,江湖人才都會相信。


    易風桓說,當年他同易家三公子,也就是如今四俠之一的易風樞將伊瀾從碧落宮帶出來,就是為了將她當做證據的。他教她掌控內力,努力讓她活到現在,盡量完成她的所有心願,都是為了能夠讓她心甘情願地為武林正道而死。


    而她也願意了,卻是說武林正道同她沒什麽關係,之所以願意,隻是為了報答他們當年救她離開那片蠱池、又讓她多活了十年的恩情而已。


    “宣閣主想要娶的人,是易某人為這籌謀了多年的大計鋪路的第一枚棋子。閣主覺得,在下會這麽輕易地將人交給你麽?”那時,他這樣挑釁似地問他。


    “……重霄閣。”


    宣?突然道,易風桓似乎沒聽清,便問:“閣主說什麽?”


    “你想要的力量,重霄閣會給你。”宣?沉著臉看向他,“重霄閣給了,鷙鴛盟,歸元穀,甚至瓊華樓和皈依門,都會給你。作為交換,把伊瀾從你的計劃上除去,她將是重霄閣的女主人,不是可任你隨意擺布的棋子。”


    易風桓展開扇子,輕輕笑了:“閣主現在未免思慮得有些遠,別忘了,您現在可還不是真正的‘閣主’。”


    宣?也氣笑了,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敲著:“易風桓,我能給你的耐心隻有這麽多,再跟我打太極,你們幾個,就隻能從這間屋子裏橫著出去了。”


    一旁的常青道:“閣主別急,我們首領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如果閣主回鳳凰榭需要借助浮沉的力量,我等自當是在所不惜的。”


    “不需要。”宣?眯起眼說,“我不過在等一個時機,碧落宮如今仍是江湖人眼中的‘正派’,要除掉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情,等你們什麽時候需要這份力量了,我自然有把握能及時給。”


    他頓了頓,看向易風桓的目光越來越不善:“但我現在就要伊瀾,除了讓重霄閣參與進你的‘大計’之中,若還有別的條件,你也可以隨便提,算是我提前將她帶走的補償了。”


    易風桓沒有應聲,最後隻是問:“宣閣主究竟為何鍾情於伊瀾?要知道,她的身體無法像一個正常女子一般為你生兒育女,甚至做夫妻之間該做的事情都難保證不會出什麽意外,更何況她自身本也不剩多少壽命。”


    宣?眼皮一跳,瞪了他一眼:“與你何幹?”


    “我答應過伊瀾,會讓她毫無遺憾地離開,可你的出現已經打亂了她的心。無論閣主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已然陷入其中,無論結果是悲是喜,直到最後那一刻,也一定不會是毫無遺憾的。


    “如果你能夠改變她的命,我想這份感情也算是有存在的意義。如果不能,宣閣主何必為了自己一時的痛快,而讓她連離開這個世界時都抱有痛苦呢。


    “其實我對她……也是由衷佩服的,更不僅僅是將她當作棋子來看。如果她還擁有能夠活下去的機會,我自然不會利用她至死。當年若無人相助,我根本無法將她從那個地獄裏帶出來,她一直覺得我對她有恩,我自然也要對她負責——”


    “易風桓,從現在開始,她曾欠你的一切,都由我來還。”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說,“你對她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完全可以用她最後的價值抵消,如今這一份‘價值’被我拿走了,相應地,無需她這個棋子,我也會更快地讓你想要的力量介入這場除魔紛爭中。”


    易風桓冷笑道:“宣閣主便如此有自信,能夠以己身之力帶動整個江湖麽?”


    “沒有。不過我雖沒有帶動另外幾個正派對付魔教的自信,卻有自信讓他們想對付也對付不了。”


    易風桓麵色倏然一變。


    “易風桓,你沒有同我討價還價的餘地,趁我現在還未坐上那個位置,能做給你的讓步也隻有這麽多。再得寸進尺,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做前功盡滅。”


    宣?輕輕笑了,重新站起身,最後看了他一眼。


    “從此以後,她便與你兩不相欠,隻欠我一個人的。無論我對她做什麽,都與你,與浮沉,與其他所有人沒有半點關係。誰若要自討苦吃,我自然也不會吝惜。”他說,唇角壓了下去,“記住了,滾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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