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橋一片擁塞,人和馬車堵成一團,來晚了的人無緣見到陳誌剛的慘狀,衙門已經將他帶走,隻能對著地上那一大灘血跡臆想。


    就在眾人浮想聯翩之時,一陣響亮的馬蹄聲響起。


    瞬間塵土飛揚,人群閃開一條通天大道,足以讓禁軍和廂軍通過。


    人馬全都是耀目的盔甲和長刀,閃爍著毫無感情的冷光,領頭之人更是冷成了一座冰山,在鬧市中毫不在意的縱馬,一手攬著韁繩,一手持著馬鞭,將座下的卷毛馬抽出了衝鋒陷陣的架勢。


    他身後的眾人也都是高頭大馬,麵無表情,催馬而來。


    一到橋邊,為首之人便猛地勒馬,馬長嘶一聲,停了下來。


    縱然圍觀百姓已經知道禁軍馬上就到,然而還是被來者的氣勢嚇了一大跳,紛紛往後退,小心翼翼的看熱鬧。


    而攜長刀的人則是旁若無人,全都盯著溝渠洞口。


    等為首的都指揮使一下令,他們便往裏走,要將這洞子裏清理幹淨。


    謝舟低聲道:“怎麽不先用煙熏”


    清理溝渠並非第一次,裏頭的賊人拐子隔三差五就要做上一樁聳人聽聞的案子,每次都是衙役先在外用煙熏,讓裏麵的流民和孩子跑出來。


    隻是這樣一來,就會讓賊人知曉,開始在溝渠裏四麵八方的逃竄。


    洞子裏極深廣,出口無數,要堵住他們難上加難。


    隻是不用煙先熏過,裏麵的流民和孩子會成被賊人所挾製,會血流成河。


    杜瀾道:“禁軍辦事,應該是有比衙役們更好的辦......”


    法字未曾說出口,洞子裏傳來的慘叫聲打斷了他的話。


    周圍人全都瞪大了雙眼,看著倒在洞口的人。


    這人鳩形鵠麵,衣衫襤褸,兩隻眼睛瞪得極其大,眼珠子在裏麵成了黑黑的兩個小點,在眼眶裏轉動兩下,光芒一點點散去。


    這一看便知這是流民,不是作惡的賊人。


    “殺......殺錯了......”有人輕輕嘀咕了一句。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不斷傳來,叫的人頭皮發麻,下意識的想要遠離此處。


    還有的聲音是從其他的橋下傳來。


    不是殺錯,是無差別的清理。


    禁軍得到的命令,就是清理幹淨溝渠,想要徹底的清理幹淨,就要無差別的殺死。


    京都之人雖然早已聽過禁軍的赫赫威名,夜晚也常和禁軍打個照麵,這一次卻都忍不住瑟瑟發抖。


    血腥味越來越重,一個滿身淤泥和鮮血的小孩從裏麵狂奔出來,眼睛一時無法適應日光,眼睛狠狠一閉,腳步卻沒停,隻顧著往前逃命。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銀霄。


    不知為何,明明晉王站在宋繪月身邊,擋住了銀霄,可他依舊一眼就看到了銀霄。


    銀霄的身上也有和他們一樣的氣息。


    他二話不說朝著銀霄奔過去,隻要能到銀霄身前,他相信自己就能獲救。


    晉王瞳孔一縮,伸手將宋繪月攔在身後。


    杜瀾一躍上前,要將這小孩抓開,就在一瞬間,一把刀從洞子裏飛出,直直插入了小孩後背。


    小孩受不住力道,猛地往前一撲,人群也倏地往後一退,地上流淌出一個血泊。


    謝舟讓這一刀驚的說不出話,後知後覺去看晉王。


    晉王已經退出去三四步,身邊圍滿了護衛,同樣心有餘悸。


    宋繪月站在一旁,心都在腔子裏狂跳。


    太快了。


    禁軍的力量和速度,全都不一般,若是隻有一個如此,尚且能應付,偏偏人人如此。


    好在樞密院雖然可以調度禁軍,卻無權統領,要調動也得請下聖旨。


    驚叫聲此起彼伏,看熱鬧的人群承受不住如此血腥和殘酷的清理,紛紛散去。


    小孩的屍體也很快被拖走。


    晉王帶著宋繪月離開這是非之地,低聲道:“若是張家買通了禁軍,剛才死的就是我了。”


    宋繪月認真並且嚴肅的道:“你不能死。”


    “為什麽”


    “我不想你死。”


    “人都是要死的......”


    宋繪月急促的打斷晉王:“你要是死了,就隻剩下我一個了!”


    她話說的很糊塗,但晉王一聽便明白了。


    這話裏透露著十分強烈的感情,不是單一的愛,而是他們是相依為命過的兩個人,可以散落在天涯海角,就是不能忍受對方的死亡。


    晉王愛意洶湧,瀕臨失控。


    “我真的喜歡你......”他想。


    不管宋繪月的軀殼是不是美麗,靈魂是不是陰險毒辣,在他的眼裏,宋繪月永遠都是帶著神性的月亮。


    他心中感情沉重,扭頭看了看宋繪月,又很心酸。


    因為宋繪月的心始終是塊石頭,暫時還未到軟化成花朵的程度。


    這份喜愛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無法看到宋繪月那雙大眼睛黑沉沉的,偶爾會閃著鋒利的光。


    在他們退去之後,另有一輛馬車也晃晃悠悠地動了起來,嶽懷玉的手一直撩著簾子,盯著宋繪月和晉王。


    笛姑在一旁好奇道:“晉王爺是不是會娶宋大娘子”


    嶽懷玉答道:“不會。”


    說罷,她不再理會笛姑,專心去看晉王。


    晉王很不錯,比張旭樘好一千倍一萬倍,相較燕王,更是毫不遜色。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在朝中大放異彩。


    她也篤定晉王不會娶宋繪月,就算想娶,也娶不了,因為越是靠近龍椅的人,心就越是要狠、血越是要冷,隻有如此,才能忍耐的住。


    京都的瘋狂會改變晉王,感情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隻能成為王者寶座上的點綴。


    她放下簾子,吩咐馬車去禦街看看,不要回去。


    回家很糟心。


    謝舟操刀的那份小報麵世後,她便看到了,拿著這份小報,她麵上震怒,心中狂喜。


    怒著一張臉找到自己的老父親,她將這份小報往桌上一拍,冷冰冰的道:“爹,您看看張旭樘是個什麽人,去嶽麓書院讀上幾天書,你們就都當他是浪子回頭了,結果他在潭州都是裝樣子,把人家家裏好好的一個孩子拐帶來了,還打成這個樣子!這樣的人我是絕不會嫁的!”


    這張小報當時已經傳遍了嶽家的各個角落,張旭樘匪夷所思的行徑已經人人皆知,嶽懷玉這一番震怒,也在情理之中。


    這的確不是個好夫婿的人選。


    嶽重泰看著這份小報,也覺得張旭樘過了分,但是依然拒絕了嶽懷玉的合理請求。


    與此同時,張夫人登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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