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三日已過,而那場山雨也已然停止,不再滋潤山川。隻是山雨過後,留下了一派清新氣象,使得萬物更加的生機勃勃。


    山中竹屋,顯得更加寂靜,沒有了往日的少年身影。


    竹屋旁,一顆竹子微微扭動,或許是因為雨水的滋潤,整顆竹子都冒出了許多嫩綠的新芽,生氣十足。


    一顆嫩芽之上,一滴晶瑩的水珠慢慢下滑,或許是雨後的露水!又或許是一顆極憂傷的心靈所結出來的沉重淚滴吧!那新生的小嫩芽,好似承受不起水珠的沉重,終於彎下了腰板兒,使得水珠滑落了。


    “叮”


    水珠滴落,融入進了一片小水窪中,引起些許漣漪,道道水波隨之傳動,在一個少年身旁消失不見了。


    少年正是蘇塵,三天前躺在這裏,就一直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了。不管是山雨山風,還是流蝶螢火,又或許是饑寒相加,都不曾挪動半分。


    仿佛這個隻有十二歲的少年,失去了所有生的念頭,不再留戀世間了。


    且不說一個十二歲少年了,就算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男子,在經曆了發生在少年身上的種種後,說不定也脖懸梁了。


    竹屋前,看似一動不動的蘇塵,腦海中的記憶畫麵卻不曾停滯過,來回往複,一遍遍,一幕幕,哪怕一句句,都在他的腦海中不停的上演,不敢遺漏些許,因為那是今生再也無法得到的了。


    蘇塵那本來麻木的神誌變的更加的無覺了。或許就這樣,在記憶中死去,是最好的告別儀式了!


    初陽,斜陽,在影中世界不斷變換,這一晃便是第七日了,蘇塵還是一如既往的躺在那兒,像一塊人形石頭一般,沒有生命氣息的流動。


    死了嗎?卻不明了!


    世間流傳言,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通,有吃上一口便可長生不老的神藥,但這種種終究不過是傳言罷了,不可信!但在世間,卻有一劑良藥,為眾生所公認,便是


    “時間”


    一顆極度受傷的心靈,不是什麽古人的勵誌名言,前人的模範經曆,還是他人的言傳身教,就能夠解決的,這都純屬扯蛋,唯有兩法,可以解決。


    其一,很是簡單,一段紅綢,或著一處翹崖,眼一閉,心一狠,就可以。


    所以這世間不到處有流傳,某某家的小娘子遇到負心漢,哭訴多日,於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最後想不明白,賞自己一段紅綢,草草了事。還有什麽癡情男子無助跳崖的,什麽找副棺材,活葬了自己的。大河濤濤,悠久前朝,可多的去了,便不一一道來。


    其二,療程較長,不可急躁,心中溝壑縱橫或者我心欲裂者,需在時間的藥效下自我治療,自我開導,適應,自信,便可痊愈。


    七日時光,七日後,回憶往事的蘇塵,依舊被各種記憶環繞,欲炸裂的腦海中,卻漸漸地傳來了幾種異樣的聲音:


    “緣到世間,寥寥十二年,要結束了嘛!可真可憐啊!”


    “磨難種種,就這樣被打倒了嗎?可真差勁啊!”


    “世間一遭,來自何方,何人為親,卻也不知,可真不孝啊!”


    “男兒之身,錚錚鐵骨,未能傲立風中,卻要無聲死去,可真可悲啊!”


    “輪回之中,曾經離人,難道希望去陪她嘛?可真自私啊!”


    “曾經壯誌,共同誓願,難道今生要成為空言嘛?可真壯烈啊?”


    越來越多的聲音開始回響,刺激蘇塵的腦海,刺激麻木無覺的神誌,漸漸地,他那無覺神誌竟開始慢慢產生了反應,那七日不曾睜開的雙眸,此刻,也開始緩緩睜開,不再完全被空洞占據,一點點,一絲絲的精光出現在他的眼眸之中,散發出希望。


    蘇塵那布滿血痂,滿是裂痕的嘴唇微微一動,似在吃力的弱聲囈語:


    碧波萬世,江楓秋月,身卻似浮萍,還浮漚,殘陽晚風,雨打萍漂浮漚盡。


    滄海一粟,朝生夕死,人卻如蜉蝣,且薰華,白駒一撇,烏飛兔走淚雙流。


    是啊,大千世界,看似風光無限,有時不也感覺如那漂萍一般,風來雨去,不知遠方,是轟轟烈烈,一番成就,還是默默無為,短暫一生。看似漫長的人生,有時不也覺得如那蜉蝣一般,朝生夕死,一晃而逝。一生一事,觀頭瞧尾,確也短暫啊!平凡中的真諦,或許隻來自於平凡中吧!雖如薰華,但卻也能開出別樣的風采,點點時光也舍不得浪費,雖平凡,雖短暫,但卻不虛度,爭其一生,隻為開出那最美的一刹。


    蘇塵開始明白,人的命運就像這輪轉的世間萬物,盛、衰、興、滅,皆為天道,天若亡人,人怎可奈何。


    但,向所謂的天道,命運低頭,這是弱者的借口。


    修道之路,是逆天而行,蘇塵心中萌生了一個念頭,那今生便以武道勘破天道,傲視凡塵,此生昂首,登峰造極。


    一滴熱淚,緩緩從蘇塵臉頰劃過,他沒有去擦拭,任其流下,滴入大地,消失不見了。但當那一滴淚水滴入大地的瞬間,蘇塵的眼角不再有任何一滴淚水滴下了,哪怕一絲。


    看著寂寥的群山,孤獨的碎雲,蘇塵似是有感,又念叨了一句:


    “浮雲蒼狗,誰縶白駒。”


    是啊!美好的時光似乎總是在不經意間就消失不見了。


    話罷,他便吃力的出了一口氣,憑借一股意誌力,一點點的爬了起來,沒錯隻剩意誌力了,什麽體力的早就透盡了。與那地麵接觸的半個身子,也已經沒個人形樣了。


    於是竹屋周邊,隻要能吃的,吃了不死人的,全被問候了一遍。


    時間流逝,不知何時,一座新墓出現在了竹屋後,一副靈牌立在了竹屋內,墓是衣冠塚,牌是離人名。


    獨行獨坐,獨飲獨愁還獨臥,剔盡寒燈,長夜空,夢不成。


    就像古經中描寫的一般,蘇塵幾日的生活很是相似。


    秋蟬啼井闌,微霜寒簟色,孤燈不明思欲絕,昔人已逝隔青冥。


    長相思,摧心肝。


    蘇塵覺得,與其渾渾噩噩,活在過去,還不如去看看更加遠方的世界,他相信,這浩蕩天地終究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如果有朝一日,他能立在九天之巔,成為主宰自己命運的至強者時,他想問一問木老:


    “何為仙凡之別,何為平凡一生!”


    其實對於曾經撫養自己長大的木老,蘇塵心中極為複雜。或許就像經書講的一樣,有情之人最絕情,是恩是恨最難辨。


    最起碼現在的他心中有結,不宜解。


    直到幾日後,蘇塵做出了一個決定。


    自己就像是一個充滿疑問的載體,有太多太多的困惑需要解答了。他決定,要去外麵的世界看一看。


    這一日,蒼山之上,朝暈迷人,一道小身影被染成了金黃,很是虛幻。


    朝陽下,隻見那道小身影雙手作喇叭狀,放在嘴巴邊上,向著無盡的山川大聲呼喊:


    “喂……”


    “熱情的山川啊!謝謝你們多年的款待,小客人我要走了,不再叨擾你們了,九年的時光,曾經的與共,我都記在心中啦!”


    小身體微微顫抖,似抽泣了一下,又大聲喊道:


    “假如有來日,我一定會來看望你們的。”


    “還有啊……請幫我照顧一下小竹屋,謝謝啦!”


    好似如釋重負,小身影終於放下了小手,眼泛淚光,開心的笑了起來,稚音悠遠綿長,久久回蕩,但泛起的淚花,最終卻也沒有掉下一滴。


    人已逝,情難續。幼稚的告別,卻是難言的辛酸。


    少年身,白長衫,小包裹,難舍憶,在朝陽的照耀下,心懷著成為至強者的夢想,蘇塵漸漸走向了遠方,似很堅定,頭也沒回。


    誰也不知,這條前途,將通往哪裏,這條歸路,何時才能回來。


    青山有情,生清風,三千青絲,隨風動,大千世界起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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