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安越接近凡俗界,心中那種不安的情緒便愈發強烈。


    或許是上天眷顧,讓一個煉氣期的弟子竟然安然無恙的到了凡俗界與元界的交匯處。


    這也得歸根結底於他一路上沒有遇上那種弑殺的修士,盡量不露財,這才使得沒多少人注意到他。


    但吳安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沒人注意到他,又或許是不屑於殺他奪寶?


    想來也是,吳安不禁有些自嘲。


    即便是他再怎麽努力修煉,再怎麽不停歇的做任務,入縹緲宗這麽久以來,加上賭局所得的靈石,也不過接近兩百枚而已。


    每次在花靈石前,他總是會精打細算許久,一枚靈石恨不得掰成兩枚來花,說來都是因為他太窮了的原因。


    吳安匆忙從傳送陣出來,大步跨過修真界與凡俗界的交匯處。


    目之所及,隻有一片荒無人煙的山林。


    其中感觸最深的便是四周猛然變得稀薄的靈氣,吳安抿了抿唇,看著天上的太陽大致辨別了一下方向。


    承載著他幼時經曆的臨水村,在南方,確定了方向,便匆忙往臨水村趕去。


    少年滿臉焦急之色,在心中暗暗祈禱:爺爺,千萬別有事啊!安安希望您好好的。


    以他煉氣修士的腳程,約莫走了一個時辰後,就看見了遠處有幾位正在山林間拔野菜的婦人。


    吳安並沒有自持是修士的身份,反而很是禮貌的上前問了一句,“嬸嬸們可知這兒是何處?齊樂郡要如何走?”


    不得不說,吳寶光一家人把他教導得可能算不上有多好,但為人處世最基本的禮貌還是有的。


    有位胖乎乎的嬸子聽見好聽的少年音,立時就放下了手中的菜籃子,待看見少年的容貌,長得白白淨淨的,看起來就很乖順,她看人的那眼神簡直是眼冒綠光。


    “喲!好生俊俏的公子,公子怎會來這荒山野嶺?莫不是迷路了,不若去我家坐上一坐。”


    胖嬸子放下手邊的菜籃子,胖乎乎的手在衣裙上擦了擦,笑得臉上滿是褶子。


    此話一出,惹得一同挖野菜的婦人們不禁翻了翻白眼。


    這小公子看上去也不過才十一二歲的模樣,她還真是狠得下心呐!


    誰人不知她家的閨女都快二十了,還沒有嫁出去,可把他們夫妻二人愁壞了。


    找了無數媒人說親,就是沒一人能看得上她家閨女的。


    再之後,反正隻要遇上能看得過去的男人,便想哄著他把他們家的閨女給娶了。


    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胖嬸兒家的閨女比她還要胖,至少兩百斤重,連走路都費勁兒。


    豬都沒有她重,也不知胖嬸兒是怎麽把閨女養得那麽胖的。


    任誰也不是傻的呀,肯定不樂意娶她家的老閨女,胖嬸兒家閨女的婚事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小公子可別聽她胡扯了,這兒是汪家村,你若是想去齊樂郡,便沿著這條道下山,一直一直往前走,遇上的岔路口都走右邊,就能到。”


    要說她會如此清楚,自然是因為她家相公帶她她去過,此時倒是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了。


    “多謝。”


    少年不再停留,轉身就走,十息時間不到,挖野菜的婦人們就再也見不到他的身影了。


    “嗨!我說你們怎麽回事,好生生的破人一樁姻緣,難道心不會痛嗎?!”


    “哼!你看看那小少年才幾歲,你怎地就狠得下心。”


    身後有爭吵聲傳來,但與吳安無關。


    按著婦人所指引的路,沒過多久,便能看到人來人往的集市了。


    吳安不放心,怕走錯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然後又問了問集市裏的人。


    得知與婦人說的並沒有什麽偏頗,便放下心來,全速前行著。


    長街上行走的路人們,隻覺得有似乎是有道風,很快就從身旁竄過去了。


    ……


    臨水村。


    褪色的木床上躺著一位垂暮的老人,老人身子瘦削,形同枯槁。木床旁站了兩位婦人,和一位眼眶紅紅的漢子。


    老人正是臨水村村長吳寶光。


    吳寶光本是聽從了柳憶香的勸導,想著身子骨硬朗了才能等到孫孫回家。


    自此,吃了晚飯後再也沒出過家門,安心在家中等待著。


    吳寶光有盼孫成龍,放任他去修真界闖蕩的心思不假。


    但想到這麽小一個娃娃,離開熟悉的家,再加上這麽久都沒見到過他了,難免想念得緊。


    冬日已至,吳寶光仍然記得他孫兒吳安吃到野菜時欣喜的模樣。


    他的心思頓時活絡了起來,那道野菜,隻在隆冬時才會生長、成熟。


    生怕哪日吳安突然回來,想念那一口味道,而家裏卻沒有,吳寶光終是坐不住了。


    這野菜能製成野菜幹,即便是安安暑日時回來,也能吃上野菜幹。


    許是往年從未失過手的經曆給了他信心,吳寶光家中誰也沒告訴,特意選了個豔陽高照的日頭,去了臨水村後山。


    若是他告訴了家中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會得到全家的一致反對。


    什麽身子骨不硬朗,就別瞎折騰了雲雲。


    吳寶光不服老,於是便誰也沒說,悄悄上了後山。


    直至挖到野菜之前,一路上還是相安無事的,等他挖完滿滿一捧野菜,正準備下山。


    轉過身,卻被餓狠了冬日出來覓食的熊瞎子給駭住了,吳寶光嚇得連滾帶爬,往山下逃去。


    早年熊瞎子吃人的事情又不是沒聽說過,吳寶光還要等吳安呢,自然不想被熊瞎子吃。


    見到熊瞎子的瞬間,轉身就逃。


    若他還是二十七八的漢子,手中又有趁手的家夥什,肯定會與熊瞎子鬥上一會兒,再不濟,把它引到山下去,召集臨水村村民來獵殺,也能換來許多銀子啊。


    但他現在不行了,就是從熊瞎子手中逃出去也夠嗆。


    山頂覆了一片雪色,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穿著黑袍的他,在熊瞎子眼中便尤為醒目。


    即便是嚇破了膽兒,吳寶光手中也緊緊篡著野菜不放。


    看著身後窮追不舍的熊瞎子,吳寶光是真的後悔了,早知道就帶上勇明了,至少不會陷入如此境地。


    還沒被熊瞎子追上呢,吳寶光一個不察,一腳踩空,沒穩住身子,從山上滾了下去。


    身子在滾下山,快到山腳的途中,腹部撞上了一塊巨石,他當時就感覺有什麽東西蔓延上了喉頭,一張嘴,便滿是血腥味。


    幸好有村民路過,瞧見了吳寶光,找來一塊門板,將他抬回了家中。不然他也隻能落得一個被熊瞎子吃了的下場。


    吳勇明見著滿身血色的爹,幾乎是不敢相信的,他爹竟然一聲不吭跑山上去了?


    但也不是追問的時候,吳勇明連夜跑到鎮上請了位郎中回來看病,結果卻得到了郎中歎息著搖頭一臉無能為力的模樣。


    郎中眼神中可惜的神色尤為醒目,隻差一句:準備後事吧。


    最後那一撞,吳寶光的五髒六腑被劇烈的碰撞之力給撞裂開了,外表看不出什麽傷口來,但內裏卻是碎了,即便是太醫也束手無策。


    除非能找到仙人,用上仙人手段來治病。但哪可能呢?


    吳勇明沒辦法相信,隻道“庸醫!庸醫!”


    隨後,便紅著眼跑了出去,連日來請了許多有名的郎中來看,得到的結果都相差不大。


    他這才敢慢慢接受現實,讓郎中開了些止痛的藥,然後又花光了家中積蓄,買了根四十年的人參為他吊著命。


    沒有醫者吩咐,王氏也不敢亂動他,生怕她亂動給他帶來了二次傷害。


    還是吳寶光瞧見第一位郎中的神色,覺得自己可能沒救了,才吩咐老婆子打水來替他擦擦身子。


    王氏替他擦拭身子時,才看見他懷中被血跡浸染的野菜,以及手中還緊篡著的野菜。


    王氏瞬間什麽都明白了,氣得眼淚直往下掉。


    “你怎地心就這麽大!啊?當真以為自己還是年輕小夥子呢,自己身體什麽樣心裏沒點數嗎!”


    王氏又氣又急,若不是他這副模樣,她簡直是恨不得用雞毛撣子狠狠抽這小老頭一頓。


    這下好了,為了幾株野菜,連命都搭上去了。


    若是……若是被吳安知道了他會怎麽想?還不得把老頭子的死背在他身上啊?!


    老頭子一輩子都挺精明的,臨到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竟幹出這樣的糊塗事來。


    吳寶光麵對老婆子的數落以及臭罵,心中瑟縮了一下。


    他後悔了。


    他真的後悔了。


    他對不起的事情太多,對不起吳安,最對不起的就是老婆子。


    “你……不要告訴……他。”


    王氏一臉不忍之色,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想象得到老頭子身體上的劇痛。


    她也沒辦法接受,好好的人,說好的要陪伴她一輩子的人,將要先走一步,她實在是沒辦法接受。


    王氏一臉悲戚之色,有晶瑩的水漬順著眼角蔓延。


    “咳……咳…老婆子,別愁眉苦臉的了,多難看,笑笑。啊?”


    “你快別講話了。”


    王氏把野菜小心收好,誰也沒告訴,她不想讓兒子怨恨孫子,也不想讓吳安自責,打算把這件事情爛到肚子裏。


    都怪這死老頭作出來的,人啊。就得服老,不服?這下可好了,把命搭裏頭了。


    吳寶光吃不下飯食,連湯湯水水也沒辦法喝,隻能每日含上參片吊命。


    藥是止痛藥,但是熬成的藥,他根本沒辦法吞入喉,隻能每日熬好後,用幹淨的棉布點在他的唇上。


    五髒六腑碎裂的人能活著,本就是一種奇跡,若是吞下去,對他來說,是一種難言的苦楚。


    來探望吳寶光的村民是一茬接一茬,看見他的慘樣,皆是一臉唏噓,留下些雞蛋什麽的物什,安慰了王氏才離開。


    兒媳陳氏生怕他們的安慰刺激到了婆婆,最後都是由她在負責接待上門探望的村民,也是累得夠嗆。


    ……


    日子一天天過去,奇怪的是,五髒六腑都碎裂的人,不吃不喝硬是挺了一個月之久。


    說來也是柳憶香帶給他強身健體的藥丸,在緩緩釋放著藥力,僅僅是吊著他一口氣而已。


    王氏眼中暗下去的光正在一點一點生起來,心中出現希望,與兒子對視一眼:


    定是那些庸醫診斷錯了,否則五髒碎裂的人,不吃不喝一個月,怎麽可能會撐得了這麽久?


    吳勇明驚喜起來,又匆忙找來了郎中。


    郎中滿臉驚奇,這家人他有印象,還活著呢?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來了後,看著瘦成皮包骨頭的老人,周遭那種枯敗之氣幾乎快成實質了。


    然而眼睛卻晶亮,一點也不似將死之人。


    郎中心中明了,他心中可能是有什麽執念吧?或者是在等什麽人。


    看著滿臉殷切期望的人,到嘴邊的話,他怎麽都沒有辦法講出來。


    把吳勇明帶到外麵,斟酌了一下言辭,才開口,“是執念在撐著他,你們看看是否還有什麽親人未歸,等見到了,撐著他的這口氣恐怕就散了。”


    說罷,拍了拍男人的肩頭。


    他愣住了,爹在等吳安。


    可是,他要上哪兒去找吳安?何況見著了吳安,那口氣就會散了……


    吳勇明不忍親爹受這樣的苦,他最後的執念,他卻沒辦法滿足。


    就連讓爹在最後這段時日裏,過得好一點吃些好吃的,他也沒辦法做到。


    老人的精氣神一天不如一天,神采奕奕的眸子逐漸變得混沌,口中喃喃:“安安。”


    木床邊的三人心中皆變得酸酸的。


    他……可能等不到吳安了。


    ……


    “嘭——”


    突然吳勇明不忍親爹受這樣的苦,他最後的執念,他卻沒辦法滿足。


    就連讓爹在最後這段時日裏,過得好一點吃些好吃的,他也沒辦法做到。


    老人的精氣神一天不如一天,神采奕奕的眸子逐漸變得混沌,口中喃喃:“安安。”


    木床邊的三人心中皆變得酸酸的。


    他……可能等不到吳安了。


    ……


    “嘭——”


    突然吳勇明不忍親爹受這樣的苦,他最後的執念,他卻沒辦法滿足。


    就連讓爹在最後這段時日裏,過得好一點吃些好吃的,他也沒辦法做到。


    老人的精氣神一天不如一天,神采奕奕的眸子逐漸變得混沌,口中喃喃:“安安。”


    木床邊得三人心中皆變得酸酸的。


    他……可能等不到吳安了。


    ……


    “嘭——”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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