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屋子裏悶得發慌,索性就來瞧瞧王妃。究竟是什麽事情?不如直接來問我這把老骨頭。”老夫人走進了院子,身上墨綠色的披風倒顯得她十分的精神。


    老夫人那雙明亮的眼眸,一一掃過行禮的王箬芝和時阿九,臉上露出一分探究的神色。


    王箬芝抬頭瞧了瞧老夫人,對於她的到來有些措手不及,她張了張紅唇,似乎想要說什麽。


    “老夫人,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關於那雙送給蕭家小世子繡鞋的事兒。”不等王妃開口,阿九已經搶先解釋。


    王箬芝有些不滿地看向身邊的女子,時阿九依然半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卻足以讓她恨得牙癢癢。


    老夫人的眉頭輕輕皺擰了一下,看了一眼低眉順目的阿九,轉而又舒展開來。


    “可是少了什麽料子?”老夫人上前幾步,竟是拉起時阿九的手,親切地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柔聲問道。


    在場的人皆是一怔,阿九下意識地將眼光投向老夫人的手,掌心暖暖的溫度包裹著她的手背,隻是她的後背卻不禁冷汗涔涔。


    阿九定了定神,大致地將缺少鎖子錦的意思表達出來,其餘的話則未多說一句。


    王箬芝明顯鬆了一口氣,微微抬起頭瞧了一眼老夫人,見她神色如常,放心了不少。


    老夫人聽完阿九的話,隻輕微地點了點頭,扶著王嬤嬤的手走進了舒興閣的正廳,挑了張主位坐了下來。


    王箬芝和阿九連忙緊跟其後,都半低著頭站在廳內,等待老夫人的進一步指示。


    老夫人順手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苦澀的涼茶沁入咽喉,一路滑到胃部。


    她輕皺起眉頭,和王嬤嬤交換了一個眼色,就將茶盞丟至一邊。掃視了一眼廳內站著的主仆四人,緩緩地收斂起臉上的所有表情。


    “箬芝身後的丫頭,是叫入夏吧?”老夫人淡淡地問了一句。


    “啟稟老夫人,奴婢的確是叫入夏。”入夏微微走上前半步,對著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禮。


    “混賬,跪下!”忽而老夫人平靜的語調被打破,一下子變得高昂起來。


    入夏的臉上浮現出些許的不知所措和惶恐不安,但還是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頭深深的埋了下去。


    眾人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這丫頭究竟是做了什麽,惹得老夫人突然發怒。


    “母親!”王箬芝情不自禁的向前邁了一步,焦急得揚聲喚了一句。


    老夫人一拂衣袖,就打斷了她要說的話。


    “箬芝不必驚慌,都是這個奴才的錯。”老夫人看都不看王妃,隻是眼角掃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入夏。


    大廳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阿九始終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身後的花聆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個惹怒老夫人的就是自己。


    “來呀,上家法,板子四十。”老夫人一揮衣袖,立馬就有四個小廝走了進來。


    “母親,入夏做錯了什麽事兒,箬芝幫您教訓她就是,您這——”王妃連忙上前兩步,想要弄清楚事情緣由。


    老夫人對著她眉頭一挑,明亮的眼眸中射出一道厲光。王妃下麵的話語頓時就卡在了嗓子眼兒裏,接觸到老夫人的目光,她連忙低下了頭,還從來沒有瞧見過那樣犀利的眼神。


    其中兩個小廝搬來了凳子,讓入夏趴在上麵,往她的嘴裏塞了塊布,順勢鉗製住她不得亂動。另外兩個小廝手裏拿著板杖,毫不猶豫地落下,發出沉悶的“啪啪”聲。


    眾人都是屏氣斂聲,就連王箬芝都乖乖低著頭,沉默不語。


    板子落下的聲音像一道符咒一般鑽進阿九的耳朵裏,她不由得抬頭瞧了一眼入夏,仿佛透過她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也是那樣狼狽的模樣。轉而又低下頭去,臉上恢複平靜。


    四十板子終於打完了,那入夏已經昏厥了,後背上隱隱露出殷紅的血跡。


    老夫人卻是沒有急於開口,室內的其他人也都不敢吭聲。她對著身邊的王嬤嬤使了個眼色,王嬤嬤立馬端起一盆涼水,毫不客氣地澆到了入夏的身上。


    入夏打了個顫,總算是睜開了眼,眸中卻已經有些迷離。


    “入夏,王妃送的布匹你怎麽敢收?”老夫人嚴厲的聲音傳來,她直接開門見山。


    廳下的王箬芝聽到這一句話,身體明顯地一顫,眼神怯怯地看了一眼老夫人。


    入夏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王妃,轉而緊咬著下唇低下了頭,最終也隻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


    “奴婢該死。”緊接著又暈了過去。


    阿九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入夏,遙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殺雞儆猴嗎?


    “母親,箬芝該死,入夏從六歲就跟著我,前幾天她跟我說沒衣裳穿,我就順手將鎖子錦賞給她。沒想到今日阿九會過來......”王妃的聲音越發低弱了下去。


    她當時隻為了警告和刺激阿九,根本沒想到老夫人會插手這件事,結果鬧到現在這副不可收拾的局麵。


    “老夫人,姐姐也是個心軟的,一向對待下人寬厚,特別是入夏,這次難免就沒考慮周全。”阿九看了一眼有些不自在的王箬芝,心底一歎,輕聲勸解道。


    老夫人一直把玩著茶盞蓋,聽完她倆的話,才緩緩抬起眼眸。慢慢掃過二人的頭頂,見她二人都低眉順目地站著,也就輕輕的“嗯”了一聲。


    “大家風範豈可如此,箬芝,這次是你不謹慎了。再怎麽情深意厚,也不可助長刁奴之勢。念在入夏是初犯,又是王妃的貼身侍婢,姑且饒過她這一回吧。”老夫人淡淡地說道。


    幾句話就定下了入夏的後路,最終她還是饒過入夏這條命。


    “蕭家世子的繡鞋不可耽擱,箬芝,你可得把這鎖子錦給恒姬補上,不然我這把老骨頭可沒臉拿禮物送出去。”老夫人轉身對王箬芝嚴厲的說道,聲音裏帶著十足的威嚴氣勢。


    王妃連忙福身應是,這次的確是她思慮不周,才讓老夫人抓住把柄。


    “箬芝這就吩咐人去取。”她對著老夫人行了一禮,出了大廳對著門外隨侍的丫鬟叮囑了幾句,就又施施然走了進來靜立在一邊。


    老夫人也沒著急要離開,依然坐在主位之上,王嬤嬤已經端來了新沏的茶水,將桌上的茶盞蓄滿。


    幽幽的茶香立馬氤氳而出,阿九微微抬了抬頭,這茶本不是府中現在供應的,竟是上好的雨前龍井。


    “箬芝和恒姬也坐吧,站著怪累的。嬤嬤,倒杯茶給她們暖暖身。”老夫人一拂手,王箬芝和阿九立馬分坐在廳下。


    王嬤嬤分別替她們倒了一杯茶,阿九捧起茶盞,滾燙的溫度順著指尖流入脾肺,說不出的舒適。


    抬起手指輕輕揭開茶蓋,那暗暗卻清澈的茶綠色隱隱灼灼,幾片茶葉在水中沉浮,說不出的好看。


    她低頭輕抿了一口,微澀的味道立馬席卷舌尖,轉而是一陣舒適的甘甜。果然是雨前龍井,而且還是特等的。和這茶水相比,往日王府裏的茶就遜色很多。


    王箬芝也輕抿了一口,臉上卻立馬變色。掩飾地又喝了一口,整個人卻有些坐立難安的模樣。


    恰好那出去的丫鬟捧著兩匹鎖子錦走了進來,小心翼翼地遞給了花聆。


    “這事兒就算結了,人老了也折騰不起。阿九,你就勞累著些,就在這幾日繡完吧。剩下的鎖子錦就留給恒姬做幾件衣裳穿吧!”老夫人見花聆拿了鎖子錦,也不想再多留,攙著王嬤嬤的手站了起來。


    阿九連忙應是,和王箬芝一起福身行禮恭送老夫人。


    老夫人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口,阿九便對著王妃也行了一禮,“妹妹也告辭了。”起身款步離開了舒興閣。


    王箬芝暗暗地咬緊了銀牙,揮手招了三兩個丫鬟婆子,進廳裏將入夏帶了下去。


    阿九出門不遠的地方,就看到了站在那裏的老夫人,似乎專門在等她的模樣,她的腳步微頓。


    “阿九,過來。”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時阿九微微一愣,這還是第一次老夫人不叫她恒姬,而叫她“阿九”,心裏難免帶著三分忐忑,麵上卻是不顯一分,抬步走了過去。


    此刻正值秋雨前後,天色略微有些陰沉,潮濕的氣候也讓人有些難耐。


    兩人始終隔了半步的距離,不緊不慢的前行著。阿九乖順的低著頭,眼睛低垂,看著自己腳上月錦白的鞋麵。


    老夫人不時用眼角瞥向她,忽然停下腳步,阿九也緊跟著停下。


    “阿九。”老夫人柔聲喚了她一句。


    阿九有些迷茫地抬起頭,眼神裏透著疑惑。


    老夫人的嘴角微微帶笑,轉而理了理頭上一絲不亂的發髻,低下頭朝阿九麵前湊了湊。


    “阿九,你可恨我?”她的眼眸裏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轉而又恢複清明,一眨不眨的盯著阿九看,似乎在等著阿九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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