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抑製不住地渾身一顫,停頓了片刻,轉而俯身行了個大禮。


    “老夫人待我們這些姬妾自是沒話說,阿九又何來恨意?”阿九半俯下身,微微偏頭眼瞼低垂,臉上露出些許惶恐的神色。


    老夫人盯著阿九看了半天,才走上前去親自扶她起來。


    “我也是人老了,想多個說話的人,阿九不必惶恐。”老夫人抬手拍了拍阿九的手背,意味深長地說道。


    阿九站在原地怔了半天,老夫人早扶著王嬤嬤的手走遠了。身後的花聆有些擔憂地扯了扯阿九的衣袖。


    “主子,老夫人這究竟是什麽意思?”花聆的聲音壓得極低,恐怕是被入夏剛才被打給嚇著了。


    阿九回過神來,微微眨了眨清亮的眼眸,像是知曉了什麽一樣,勾起嘴角露出一個苦笑。


    “花聆,回去之後把新得的碧螺春送給老夫人,說是阿九孝敬她老人家的。”阿九隻輕輕地叮囑了一番,就抬腳往芙蓉院走。


    舒興閣的大廳之內,王箬芝坐在首位上,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底下的丫鬟打掃。這屋子裏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四十板子不算輕,猶如當頭棒喝。


    疼在入夏的身上,實際上是打在了王箬芝的臉上。


    天氣越發的寒涼了,入夏被責罰的事情,就像秋風刮過一樣,由熱轉冷地傳了幾天,也就淡了下去,誰都不敢輕易在王妃麵前提及。


    得了鎖子錦,阿九索性在院子裏悶了幾天,那虎頭鞋也就真正完工了。


    丟了手上的繡線,阿九隻感覺一陣輕鬆,倒是花聆捧著那一雙小鞋子,跟捧了心窩子一樣,小心翼翼,整天看不夠。


    這日清晨早起,阿九換上稍厚的秋衣,看著屋外紛紛落落的秋葉,微抿了薄唇。


    “主子,小心天涼。”花聆手裏拿了件罩衫,匆匆走了過來,要替她披上。


    “好幾日沒去請安了,今個兒該去看老夫人了。”阿九攏了攏發髻,讓花聆將披風取來換上,就去往清祥閣。


    外麵的天還沒大亮,沒想到這一路上就瞧見了好幾位姬妾,三五成群的,竟都是往老夫人處走去。


    “阿九姐姐,好幾日不見,姐姐可越發美了。”身後有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阿九微微側身,斐姬已經趕了上來。不同於阿九連日趕製繡鞋的疲倦,這位身穿桃紅披風的斐姬,倒是雙頰紅潤,活像剛出嫁的嬌娘。


    “斐姬妹妹才是,越發的水靈了,姐姐羨慕的緊。”阿九客氣地應了一句。


    似乎被阿九讚得不好意思,斐姬的臉色更顯紅潤。


    “瞧妹妹這一臉喜色,遇到了什麽好事兒,也說與姐姐高興高興。”阿九的眼角一挑,微微側過頭仔細觀察這位妹妹。


    沒了王爺的王府上,倒是很少看到姬妾能夠如此歡喜。


    斐姬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轉而又抿了紅唇,偏過頭對著阿九眨了眨眼睛。


    “好事兒自然有,待會兒到了老夫人那裏,妹妹再說與眾人聽。”斐姬的臉上又恢複一片笑意,眉眼彎彎,倒少了分算計,多了分純真。


    阿九笑了笑,也未放在心上。


    還未到清祥閣,就已經聽見一陣嬌笑聲,那些姬妾一個賽一個如黃鶯般的嬌聲脆語,想來老夫人這裏是日日都如此熱鬧的。


    阿九攜著斐姬走進去,就見到院子裏站了不少的姬妾,環肥燕瘦,各色的美姬聚集,一時倒晃花了眼。


    王嬤嬤傳話過來說,老夫人在梳洗,一會兒就召見各位。


    阿九眼眸微掃,王妃和寧側妃今個兒竟也都來了,三人目光相遇,都微微笑了笑立馬又撇開了。


    寧側妃今個兒隻穿了素錦緞子製成的羅裳,前幾日身子還未大好,臉上雖抹了胭脂,卻也遮不住其中的蒼白,眉目間也藏了一絲羸弱。她身後隻跟著一個小丫頭,站在稍遠的地方,身邊並沒有姐姐妹妹圍著,倒顯得些許冷清。


    寧側妃之父乃當今大學士二把手,寧側妃是先去夫人留下的嫡女,無奈繼母強勢,要將寧側妃許配給將軍做小。後來寧側妃死活不依,隻說愛慕王爺,才嫁進府來,得了個側妃之位。


    阿九看著寧側妃略顯瘦弱的背影,輕歎了一口氣。寧側妃毀了麵子鬧得閨閣不寧,流言四起,才嫁給了王爺。進入府中不爭也不搶,凡事直往後頭縮,倒是委屈了。


    ***


    “王妃姐姐今個兒身邊怎麽換人服侍了?入夏那丫頭呢?”身邊的斐姬對著王箬芝俯身盈盈行了一禮,笑意盈盈地問道。


    熱鬧的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僵持,這斐姬今天是怎麽了?哪壺不開提哪壺,膽子大了,竟敢找王妃的茬兒。


    王箬芝今日挑了件大紅的披風,襯得她臉上多了幾分喜氣。聽到斐姬的話,麵上一冷,眉頭不耐地挑起,眸光如劍犀利地掃過來,轉而偏過頭去不看她,隻把玩著腰間的玉模子。


    “斐姬妹妹找那丫頭有何事?”她語調淡淡地詢問了一句。


    “前個兒我身邊的風兒說入夏的糕點做得極好,我正想向姐姐借過來討教一番呢!”斐姬一甩手中的錦帕,看著王妃的不痛快,臉上的笑意更甚。


    阿九微微挑起眉頭,驚疑地看向正得意的斐姬。斐姬雖是恃寵而驕的主兒,但是依然懂得王府裏王妃最大,不敢輕易開罪的,怎麽今日倒不管不顧了。


    “真是不巧,入夏那丫頭福薄,前幾日竟是不小心感染了風寒,經不起妹妹的抬愛,妹妹還是另找他人吧。”王箬芝甩下這句話,就徑自轉身走到了屋前門口候著,不再與斐姬糾纏。


    一時無人敢接話,斐姬也隻能訕訕地閉上了紅唇,安安靜靜的候著。


    “老夫人讓各位主子進去。”王嬤嬤小步走了出來,輕聲傳話。


    立馬眾姬妾由王箬芝和寧側妃領頭,安靜地魚貫而入。


    “我算是老了,天氣涼了也不想起,倒是苦了你們等候。外麵冷,快坐吧!”老夫人依然坐在主位,見到姬妾們進來,一拂衣袖示意她們入座。


    阿九跟在寧側妃的身後入座,眾姬妾入座後倒是安安靜靜的,不比往日那般笑鬧了。


    “可算逮到你們三個了,怎麽想起來看我這把老骨頭了?”老夫人手裏捧著杯熱茶,熱氣氤氳,茶香立刻四散開來。


    阿九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老夫人輕飲了一口茶水,微皺的眉頭立馬舒展開了,似乎很舒爽的模樣。阿九的心底也微微鬆了一口氣,這茶香正是前幾日讓花聆送過來的碧螺春。


    “母親,您可是怪罪了?我們過來給您賠罪了,您消消氣。”王箬芝的臉上露出些許小女兒嬌憨的神態,親自拿起茶壺,給老夫人的茶盞蓄滿。


    這一次王箬芝說了“我們”,倒是省了寧側妃和阿九的解釋,兩人也就扯著唇角賠笑了事。


    “你們既是來賠罪的,我可得好好問問。箬芝的事情可忙完了?寧兒的身子可好了?還有,阿九的鞋子也繡完了?”老夫人立馬開口,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地甩出來,臉上卻始終笑盈盈的。


    王妃臉上的笑意一頓,轉而有些嬌嗔的看了一眼老夫人。


    “該好的都好了,不該好的也差不多了。本該日日晨昏定省,隻是妾身們著實抽不開身,又有這麽多新妹妹陪著。母親慣會疼人,您就饒了我們這一回吧!”王箬芝半真半假地開口,立馬就引來幾個姬妾的偷瞄。


    “好好好,你們幾個有事兒就盡管忙,我這裏一時半會兒還不缺人。等你們這些嬌滴滴的新妹妹也看煩我了,我可得派嬤嬤去院子裏把你們一個個都抓來!”老夫人半眯著眼眸,十分樂得陪著王妃說俏皮話。


    這幾句話一出,倒是把一屋子的姬妾逗樂了,一個個連稱不敢。


    王妃的嘴角立馬全部舒展開了,笑容裏也難免帶了一絲歡喜,寧側妃也放鬆了不少。阿九捧著茶盞,隻低著頭慢慢地品茶。上好的碧螺春,入口醇香,滾燙的茶水一時倒暖進了心底。


    “老夫人這裏好得很,妾身是一日不來請安,渾身都覺得難受。這麽好的茶水,哪有不來之理?”趙姬舉著茶盞,眉眼帶笑。


    眾姬妾連忙開口附和,王箬芝輕抿了一口熱茶,臉上的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她輕輕抬眼瞧了一眼身邊的老夫人,老夫人隻做不知,手捧著茶盞隻管喝茶。


    阿九輕挑眉頭,這個趙姬,還真多事兒。


    “唔。”不想斐姬喝了一口熱茶,竟是抬手捂著紅唇,一副要吐的模樣。


    她身後候著的小丫頭,立馬走上前來,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


    “喲,斐姬妹妹這是怎麽了?難不成老夫人這裏的好茶你還喝不慣?”坐在她對麵的趙姬,立馬翻了個白眼,語意刻薄地開口。


    眾姬妾也都滿臉的驚疑看向她,不知今個兒斐姬為何如此狀況連連。


    “老夫人莫怪罪,妾身這幾日見到吃食茶水,經常會惡心想吐。擾了老夫人和眾姐妹的興致,妾身該死。”斐姬掏出懷中的錦帕,仔細地將嘴角擦幹淨,連忙福身對著老夫人行禮,頭也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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